长街上人潮涌动,热闹非凡,此处是颐城,离玉樱的住处并不远。

    两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在长街走着,其中一个穿着藕荷色长袍的男子追上了前头那个比他略高一些的男子问道:

    “我皇叔…”

    一开口他便察觉到有什么不妥,立马心虚地改口,“我是说叔叔到底得的什么病,需要你这个大将军千

    里求医,还跑到这齐国来?”

    素青色暗纹长袍的男子冷不丁地看了他一眼,

    “举国无人敢提你叔叔的病,若你不想有无妄之灾,还是莫要多问。”

    男子身上有着常人没有的气势,他面如冠玉,青丝半绾用一支银制的貔貅发簪固定,剑眉星目,仿佛是静谧黑夜中的一颗天狼星。

    另一位男子嬉皮笑脸地说道:“问你还不妥,我们这关系还不能多问。”

    他搭肩,又继续喋喋不休追道:

    “你说皇叔这十几年就和胡婕妤诞下一位皇子,皇叔多少美人都未有诞下皇子的音讯,若是能找到这位医仙,我这算不算大功一件?”

    郁戎最大的错误就是将他带到齐国来,他这招摇的性子非要惹出什么事来才能善罢甘休。

    “这是在齐国,公子若不想身陷囹囫,还是闭嘴的好。”

    眼下这种情形纵然自己以一敌百也只能是瓮中之鳖,只是他心中也没用底到底能不能找到那位神医,皇帝的病并非是空穴来风,他奉圣上之命此事不宜声张。

    稷清和的离开并未让玉樱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放下来,陆续来找她的“非同寻常”之人数不甚数,太平的日子是一种奢侈,她如何能平安度日?可是祝矜怡是无辜的,她本就不应该在这里,这些年她将毕生所学传给祝矜怡,不过是希望师傅的医术后继有人。

    城南的醉香亭,此处午后极少有人来,一个年迈的老者缓步向年轻的男子走来。

    “你回来了。”

    “义父。”

    老者目光一凛,“让你找的东西可寻得了?”

    “弟子无用,未曾。”

    “未曾?白费义父一番苦心!”

    老者面目慈善,可笑容背后却是那般的森然。

    他从石桌上端过一碗药,缓步走向前,“喝了它。”

    这些年他一直都在寻《药王真经》同《岐黄密宗》,医仙和毒王留下来的东西,得此书者可令天下大乱,疫霍横行,他便能一统天下。

    “这是什么?”

    稷清和忍辱负重,看着他的脖颈,眼下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想亲手砍下他的头颅为他的家人报仇雪恨,他私下一直都在调查王湛和陈国暗中勾结的证据,为何不让祝矜怡为他诊脉也是因为他是王湛的工具,不断的被他用来试毒的工具,久而久之他的身体越来越差。

    “对你身体有益处。”王湛拍了拍他的肩膀,

    “难道你不愿听义父的话了吗?”

    他知道他这句话是为何意,他能捧他上治书侍御史的位置一样能将他拉下来!

    只是稷清和不能死了因为他还有一个姐姐,王湛将他唯一的一个姐姐赠给了陈朝的高敬,当年高敬在莫寒山见到她的姐姐便对她起了心思,姐姐风华正茂,又善于骑马射箭,可是没想到这也成为了她一生的梦魇。

    他的父母不过是卖玉器的商人在昭城也算得上富贵人家,可高敬带兵攻破昭城布防,侵入昭城,在城中大肆杀戮,他们一家人也也被抓了起来,高敬性格暴戾,要在城中斩杀所有百姓以向齐国冯万庆示威,整个昭城从人间变成了炼狱,而他的姐姐也成为了高敬的帐中玩物。

    而所有的一切都归咎于王湛,虽然没有证据确实他亲眼所见,为了昭城的玉矿他出卖了齐国,他苟活于此,亦是希望能再次活着见到她的姐姐。

    祝矜怡以为稷清和的离开她的生活会恢复平静,可是大娘二娘似乎从那天开始愁眉不展,大娘也不会时常同她玩笑,而二娘的话比以前更少了。

    樱桃花花渐渐凋零长出了青色的果实,那是祝矜怡最喜欢的日子,她常常在樱桃树下等着果实成熟,然后爬上树摘樱桃吃,就为此没少被二娘责罚。

    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抖落了肩头的粉白色的花瓣,一蹦一跳地走上前,可是眼前玉樱却始终心事重重。

    她抚摸着祝矜怡如丝绸般的长发,那双杏眸如水却刚毅冷冽,倒让她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玉樱看的有些失神。

    “我们矜怡长大了。”

    “二娘,矜怡早就长大了。”

    她已经成年了,朴素的模样却透露出几分温婉的气质,矜怡从前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穿越到书中过了这十余载性子收敛许多。她毕竟不是女主,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安生度日还是低调做人为好,她从小被两个娘亲宠着爱着已经是幸运之至,至于旁的身份她不敢奢望,若能和男女主做个朋友在宫中行医之人,领领月俸足矣。

    二娘就在这时薄唇微启,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说道:“矜怡,你是时候离开这了。”

    祝矜怡思绪被拉了回来,如琉璃一般的眸子装满了不可置信,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离开?”

    “二娘替你寻了一门亲事。”

    玉樱回过身,掉落一地的山樱映入眼帘,花终会凋零,而人终会经历分离。

    大娘二娘从未提起过嫁人的事,而今日却似乎替她做了主一般,虽然二娘待她素来苛刻可从未说不与她商议。

    “二娘,你在说什么?我才刚刚及笄,你就让我嫁人?”

    “你还年轻,你不属于这里,这是你的陪嫁。”

    只见玉樱缓缓从身后拿出一个木质的匣子,这是一个上了锁的匣子,祝矜怡愣愣地看了一眼一时间不知该接还是不该接。

    “二娘,为何如此突然?”

    “矜怡,你曾说要报答我和拂桑,这就是你报答的时候。”

    玉樱并未看她,她早已经看透了这尘世间的生离死别,如今早已过了樱桃花盛开的季节。

    思量了许久,玉樱似乎想到了什么,缓缓转过身。

    “你记住,你是医者,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不管你身在何处,要以病患的性命为主。”

    祝矜怡似乎还想说什么,可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冷若冰霜的脸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心口。

    “矜怡明白。”

    玉樱又将匣子递给祝矜怡。

    “你记住,无论何时都要将它看的比你的命都重要!”

    “不,我不能收,您对我有养育之恩,养育之恩大过天,如何再能收您的嫁妆。”

    能平安顺遂的长大被大娘二娘视如己出已是她这辈子的幸事,如何能多加奢求其他,前二十多年的时光她也是个孤儿,没有朋友没有眷侣,而此生她有如此厚待她的大娘二娘已是心满意足。

    “矜怡,这是你祖师的毕生心血,有一日,你必定会打开它。”

    祝矜怡心中不解,可见二娘似乎并不想再说下去,她也不好追问下去。

    她转身一袭红衣翩然立于风处,那是大娘的身姿,而玉樱不曾回眸多看她一眼。

    走了两步,祝矜怡又停了下来。

    “大娘,您都听到了。”

    “矜怡,大娘也舍不得你,可是这是你二娘的决定。”

    拂桑顿了顿,欲言又止。

    “到底为何,为何如此着急将我许给人家?”

    祝矜怡如虽有疑惑,可也不会去怪怨她的人生是大娘和二娘给她的,重塑新生,还有医术,大娘和二娘总将最好的留给自己。

    “大娘二娘有秘密是吗?”

    若是有不能宣之于口的原因,祝矜怡不会多问。

    “矜怡,许多事二娘不能告诉你,你要去魏国替你大娘去寻一人。”

    若是让她出嫁她绝不会心甘情愿的离开,拂桑对祝矜怡的固执性子很是了解,她本就是刨根问底的性子,可若是将重要的事交给她她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完成。

    “一个人?”

    祝矜怡看着扶桑手中的玉佩似乎想起了什么,这让二娘一筹莫展,日日思念的便是这玉坠的来源。

    “一个很重要的人,是二娘的亲生女儿,她日夜思念之人。”

    一封书信和一支玉坠。

    “可是魏国离齐国山高路远,矜怡如何才能去?”

    “这是大娘这些年攒下来的银子,够你一路的盘缠。”

    祝矜怡知晓大娘最在乎的除了自己和二娘就是银子,这些年她每次下山就是将山中的草药变卖,她的嘴向来伶俐,总是能将普通的丹药夸的天花乱坠,引得富人纷纷一掷千金,这也是二娘常说她坑蒙拐骗的原因。

    可她也能懂大娘的善心,她平素嘴上不说却将这些钱财都给了那些那些孤苦无依的老人,如今天下分崩离析,身强力健的男子尽数都奔赴战场,却留下来孤儿寡母,他们对扶桑的帮助不胜感激。

    “大娘,这是你辛辛苦苦攒下来的,矜怡不能收。”

    “你记住,这不是银子,是你我母女的情分”

    扶桑强忍着眸中的泪珠,人,终会的分别。

    苍山不是世外桃源,一个人终有自己的路要走,而她只想陪着玉樱,红衣翩跹,似一只将要飞走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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