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尔维斯特回到黑森林时,天刚蒙蒙亮,他的妻子还未苏醒。
随着他的靠近,荆棘枯萎凋落,露出中间完完整整的克莱尔。
克莱尔睡得很香,完全不知道树精曾经离开过。
西尔维斯特将食物摆在她旁边,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树坑也挪了过来。
雪已经停了,天空渐渐光明,冬日的太阳散发着温暖而柔和的光芒,茂密的大树伸展枝叶,在地面撒下一片浓荫。
在这浓荫之下,克莱尔睡得安然而惬意,如果不是饥饿的肚子将她吵醒,谁也说不准她会睡到什么时候起床。
当克莱尔睁开眼睛,第一个注意到的就是西尔维斯特准备好的食物:面包虽然已经冷了,形状却依旧松软,加了糖的牛奶虽然有点冰,奶香味却依旧很浓,除了面包和牛奶之外,还有脆脆的坚果,和红宝石一样的树莓。
克莱尔垂涎欲滴,可她谨慎地看了看头顶的大树——不用说,这些食物肯定都是魔鬼准备的,这就不得不引起她的怀疑。
也许食物里面下了诅咒呢。克莱尔暗暗想到。
她嗅了嗅面包,又舔了舔牛奶,并仔细地端详着每一颗坚果和树莓,姿态娴熟,手法老道,哪怕工作十年以上的猎犬也摆不出这种架势。
克莱尔表情严肃地想:嗯……看不出什么问题,闻着还挺香。
看不出问题……就是没有问题!
克莱尔已经饿得受不了啦。
她决定不管那么多,先吃了再说!
——所以她为什么要那么认真地检查呢?
塞两口面包,唔,好吃!
就是一下子塞太多咽不下去。
狂喝半升牛奶顺一顺。
克莱尔眼睛一下子亮了:好甜哦,再喝几口!
坚果也好吃,香香脆脆,树莓就更不用说了,酸甜可口,汁水丰沛,克莱尔觉得自己能够把这些食物统统吃光!
而她也真的做到了。
那么多的面包!
一整桶牛奶!
冒尖尖的坚果!
以及足足有好几斤的树莓!
全都进了她的肚子!
克莱尔吃得心满意足,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饱过。
吃饱喝足的克莱尔躺在草地上,懒洋洋的用手指勾搭一朵嫩黄色的小野花,时不时从眼角偷瞄头顶那棵树。
她觉得这个魔鬼其实也没有那么抠门,那么吝啬,魔鬼的食物还蛮好吃的嘛。
克莱尔现在又不想走了,既然这里有吃有喝,为什么不多混两顿饭呢?
要知道,这样的好机会可不是哪里都有的——但这个想法只维持了很短一段时间。
克莱尔的肚子开始疼痛起来,起初只是有一点点痛,很快就开始翻江倒海。
她疼得在草地上打滚。
“哎哟!哎哟!”她这样叫唤着,从这边滚到那边,又从那边滚到这边,压平了一片嫩草,撞坏了数朵小花。
见到这个场面,西尔维斯特吓坏了。
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棵树急得藤蔓飞舞,绿叶狂掉。
“克莱尔,亲爱的,你怎么啦?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想把克莱尔托起来仔细检查,焦急的藤藤还没有触碰到克莱尔,就被她一把拍开。
克莱尔用很凶的声音吼道:“走开啦!”
她现在别提有多懊恼,这个可恶的魔鬼,果然在食物里下了诅咒,她为什么要那么贪吃,以至于中了魔鬼的伎俩?
克莱尔简直悔不当初,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一定还会忍不住吃光qaq!
过度的疼痛使得克莱尔脸色煞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西尔维斯特急得把根都拔了出来,在克莱尔旁边团团乱转。
怎么办?
克莱尔会死掉吗?
她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万一死掉了,埋在土里还能种活吗?
乱七八糟的思绪浮现在西尔维斯特脑海中,将这棵脑子本来就很简单的树搞得晕晕乎乎。
可怜的西尔维斯特,差点被自己“只养了一夜就把妻子养得快要死掉”的坏消息吓晕过去。
但他没有晕倒,因为克莱尔已经先疼晕了。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克莱尔快被自己气哭:你这蠢蛋,就要被魔鬼吃掉啦!
昏迷的克莱尔更让西尔维斯特感到害怕,这棵树抖抖索索伸出一根细细的长藤——抖动的模样,看起来真的好可怜。
长藤胆战心惊地支到克莱尔鼻子下,藤上的叶片被鼻息吹得轻轻颤动,藤尖忍不住蜷缩了一下,西尔维斯特觉得手指被吹得有点儿痒。
太好了,克莱尔还没有死掉,她还有气呢!
可是,看她冷汗涔涔的模样——红发被汗水打湿,乱糟糟黏在额头上,一下子失去了许多光泽,显得狼狈又可怜,嘴唇惨白惨白,即使昏过去,也紧紧抿住,眉头锁着,好像在梦里也觉得难受。
要是放着不管的话,搞不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西尔维斯特为这种设想深深恐惧。
不,绝不能放任不管!
树精将克莱尔用藤条卷起来,放在自己最结实的胳膊上——也就是最粗壮的一条树枝。
他带着克莱尔,向森林的某个方向狂奔。
黑森林的西南方,有一片红松林,松林的正中央,是田鼠医生唯吉的住所。
因为医术精湛,收费也不高,经常有受伤或者感冒的小动物来找唯吉治疗。
刚送走一只被老婆打断腿的黑熊,唯吉给自己倒了一杯热可可,拿起一本书,悠哉悠哉靠在摇椅上,打算独自度过一段宁静而惬意的时光。
还没来得及看几行字,地面开始轻微震动,紧接着便有急促的敲门声在耳边响起。
唯吉无奈地叹了口气,病人在外面敲门,爱岗敬业的田鼠只好放下手中最爱看的故事书,跳下摇椅,步伐匆匆地走去开门。
田鼠唯吉的住所是一截掏空的枯树桩,树桩非常大,足够一只田鼠建起两层高的小别墅。可要是与西尔维斯特比起来,还没他一根脚趾粗呢。
田鼠一无所知地打开门,铺天盖地的阴影映入眼帘,
“???”唯吉扶了扶老花镜。
是自己眼花出现幻觉了吗?
“幻觉”并没有消失。
他又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幻觉“”依旧没有消失。
所以……不是幻觉!
“!!!”这只胆子并不大的鼠吓得整个儿僵掉。
天哪,这……这不就是祖辈相传的“黑森林的噩梦”吗?
在唯吉还很小的时候,他的妈妈就告诉他:“我的宝贝小唯吉,这片森林哪里都可以去,只有一个地方——黑森林的中央,你可千万不要靠近啊,那里住着一个凶猛的怪物,是森林里所有动物的噩梦!”
年幼的唯吉原本半信半疑,直到有一天,他在路上遇到了妈妈所说的噩梦,还没有靠近,雷鸣般的轰隆声便已震得他耳膜疼痛。
等到噩梦渐渐露出全貌,唯吉惊呆了。
他自认为是一只非常肥壮的田鼠,可自己整个加起来,还没人家一片叶子大呢,要是不小心被踩上一脚,不用说,他唯吉立马就会变成一滩烂泥!
正惊恐间,噩梦“冰冷凶恶”的视线突然与唯吉对上。
唯吉心脏骤停,他觉得自己可能会被轻轻松松碾死,从此消失在这个美丽的世界上。
可对视一阵之后,噩梦好像并没有把他当成一回事,冷漠地向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那次相遇给心脏脆弱的田鼠留下了深刻印象,直到今天,依旧记忆犹新。
“医生,我的妻子……”晕倒了,请你救救她。
西尔维斯特刚说出前面几个字,神经高度紧绷的田鼠就嗖地一下窜了回去,啪地把门关上。
唯吉瘫坐在门背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心跳一下子快得像在打鼓,又一下子虚弱到快要消失。
田鼠心中充满痛苦:我是做了什么特别坏的坏事吗,所以要遭到这样的报应?
他回忆起自己曾经干过的缺德事:告诉兔子小姐她的男朋友有不孕不育,千万不要同他结婚;让山雀知道她的孩子并没有残疾,只是因为太懒才学不会飞;因为静谧之湖的白蚁曾咬了自己一口,所以上次对方来看病时多收了一颗果子……
所有于心有愧的过错都叫唯吉一一想起,并在此时深深忏悔。
虽然我的确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田鼠泪流满面地想到,可是也罪不至死吧。
这时,房门又咚咚咚地响起来,声音急促而杂乱,明显听得出主人的焦躁烦乱。
西尔维斯特浑厚而急切的声音传入田鼠的耳朵:“医生,你为什么不开门?”
因为过于着急,他的嗓门稍微有一点点偏大,听起来像在咆哮一般。
唯吉觉得自己大概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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