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小声些，免得邻居都听见了。”
陈二不悦地把碗放下，对老妇说道。
“怎么，还嫌丢人了？丢人不可怕，你们两没了差事，全家跟着饿死那才可怕呢！”
陈老太气得拿拐杖猛地一打陈二的小腿，看自己儿子气得倒吸一口凉气，才觉得解气些。
“不争气的东西！全家要喝西北风了，这周小思不就是个养猪的么？你们还争不过她？不是老早就把她给赶出去了吗？怎么如今是你们俩像丧家犬一样出来了！”
她站累了便坐下来骂，嘴像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骂得二人连酒也喝不下去。
陈大觉得自己是最委屈的，一直埋头种地，却被弟弟连累，听见这话把碗一撩，指着陈二：“就让你当初别去猪棚里掺合她的事，我们两种田不就已经够了吗？就是你嫌弃钱少，非要去和她争！连我也跟着遭罪！”
陈二红着眼睛咬牙站起来，刚想和自己大哥理论一下，便听见隔壁邻居家也在吵架。
“怎么又是周小思，老是周小思！说好是让我去给他家猪接生的！结果我一去问，人家找上周小思了，不要咱们去！”
“完蛋了呀，除了那几户家里养牛的，不是养猪的勉强让咱们帮着看治一治，其余什么活都接不到了，这周小思怎么回事！以前也就罢了，如今这几个村大部分差事全给她揽去了，我们怎么活！”
“可不止咱一家，这附近只要是当兽医的，最近日子都难呀，她一人吃饱富起来了，却要害得我们大家全都饿肚子！”
房屋隔音不好，邻居的怨声载道悉数被陈大陈二两兄弟听见。
两兄弟对视一眼，忙看向陈老太。
“娘，咱。。。”
“哼，树大招风，她敢抢我儿子的差事，那咱就让她在这过不下去，你们过来，我告诉你们要怎么做。”
陈老太拄着拐杖，冷笑一声。
——
周小思这一觉睡得极其舒服。
只是醒过来时却让她有些惊慌失措。
她一睁眼，便满目都是白皙还有温度的肌肤，头往上一抬，便瞧见温大城如画般精致的睡颜。
周小思摸一摸自己毛毛躁躁的头发，眯着眼想了一会，才发觉昨晚温大城突然抱住她，然后她就在人家怀里睡着了。。。
这一睡就是到天亮，中途都不带醒的。
周小思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逃跑似的穿上鞋奔出去。
她刚走出去，躺在床上的温大城就睁开眼，注视着那晃动的门帘好一会，随即一只手撑着脸，靠在枕头上叹一口气。
昨晚的计划失败了，失败的出乎意料。
那下一次该怎么办呢？
——
周小思一连用凉水洗了两遍脸，才让自己完全冷静下来。
明明是个宁静的清晨，她的心却在尖叫，叫得她自己都嫌吵闹。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她一靠近温大城就会变成这副样子，这让她觉得好慌乱，更不要提今早起来发现自己是在他怀里呆了一晚上。
以前也不是没和他有过肢体接触，怎么如今自己的反应就这么大呢？
这是什么情况？她猜不准，摸不透。
脑子里乱成一片浆糊，周小思皱着眉提着大木桶，准备去猪棚里喂猪，只是刚一出门，便瞧见姐姐周小文拎着个空菜篮子，愁眉苦脸的往家门口走。
周小文平常都爱早起去买菜，最早的菜新鲜，可选择的也更多，一般拎着菜篮子去，都会满载而归。
但今天这是怎么了？
“姐，今早上没买菜吗？”
周小思眨巴一下眼睛，把桶放在地上，走到周小文身边问道。
周小文似乎正在苦恼着什么，冷不丁听见自己妹妹说话，一个哆嗦才回过神来，勉强笑笑：“没事，大抵是今天运气不好，那些老板都说今天菜卖的快，我啥也没买着，不过没事，家里还有点面，还剩条鱼，不打紧的。”
她说着话，就心不在焉地拎着菜篮子进去了，周小思在旁边瞧着，总觉得不对。
等待会喂完猪，配好猪食之后，再去问问吧，她心里想着，再次拎起木桶来，走向猪棚。
只是刚走几步，她突然听到“啪唧！”一声，自己的后脑勺好像撞上了什么东西，冰冰凉凉，很不好闻。
不疼，但有点恶心。
“大坏蛋！大巫婆！抢我爹的饭碗，大坏蛋！”
栅栏外突然传来稚嫩的童声，话语里全是憎恶。
周小思转过身来。
“哗啦！”一下子，迎接她的是铺天盖地的烂白菜，如同下雨一般全部落在她身上。
“大坏蛋！大巫婆！我家也没差事做了！就是你害的！”
“就是你！你凭什么把所有活都抢了！”
。。。
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堆小孩，甚至有的小孩没找着烂菜叶子，就去河边接了桶水，趁乱往周小思身上扑。
谢天谢地，没有人扔鸡蛋，鸡蛋还要用来吃的，没人舍得扔。
周小思眯着眼擦一把脸，只是刚擦完就又有东西往她脸上扔。
不管别的，只要今天她能睁开眼睛，那这帮小孩势必要挨揍，一个都不能少。
周小文听见屋外的动静，慌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想要往外赶，只是人还没踏出去，便瞧见温大城像是一阵风一般，阴沉着一张脸迅速冲了出去。
周小思正准备动手，突然听见那群小孩子中爆发出几声尖叫，他们像是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似的，四散开来，跑得远远的。
“跑什么？我还没揍你们呢！”
周小思骂骂咧咧地把脸上的菜叶子都拿开，便瞧见温大城背对着他，两只手像是拎小鸡仔一样，各拎着一个小男孩。
这两个小孩白白胖胖，有些壮实，大约是刚才那群小孩里的头头，被温大城抓住，拧着胳膊，惊恐地挣扎着。
“啊啊啊！打小孩啦！你快放开我！放开我！”
“放开？那可不行啊小朋友，姐姐我这口恶气还没出呢，怎么会放你！”
周小思冷笑着提起一根木棍走过去，站在门口看着的周小文原本想阻拦她，却根本拦不住。
温大城听见周小思说这话，手上的力度又大了些，两个小孩细皮嫩肉，哪受过这种苦，顿时疼得哇哇直叫。
周小思大步靠近两个小孩，在二人面前挥舞一下木棒。
“说！你们是谁！为什么聚在一块朝我扔白菜！背后是什么人指使的！”
她嘴上凶着这两个小孩，心里却明白，这帮心智不成熟的孩子敢这样恶劣地对待一个成年人，背后必定也是有成年人指使的。
遇到这种情况，大人小孩都要揍！
“我不说！我就不告诉你！你害我家害得这么惨，我就不说！”
其中一个小孩子大约还有些骨气，壮着胆凶回去。
害你家害得这么惨？周小思又想到刚刚有小孩子说她害得他们家没有差事可做。
是陈大陈二家的小孩吗？毕竟她昨个才让王员外辞掉那两人。
可是不对啊，那么多小孩，陈家哪里生的过来。
那么多小孩都那么说，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周小思思索间不经意瞥了一眼自己身边的那只木桶，突然想到什么，愣了一会。
温大城见周小思不吱声，便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他顿时眸子一紧，心中疼得一抽，慌忙把头再转回来，手上一拧，那两个小孩顿时哭天喊地起来。
“说，是谁家的孩子。”
温大城强忍着心中的怒火，一边要装傻，一边还要控制情绪，实在是有些为难他。
两个小孩根本就没办法回他，只顾着鬼哭狼嚎，顿时就引来了不少邻居。
“怎么回事？周家怎么回事？大早上闹成这样！”
“周老二不是改好了吗？这要重操旧业当恶霸了吗？”
。。。
“这不是村里老张家的两小孩吗？就那个兽医老张呀！哎呀造孽，怎么还欺负孩子呢。”
在人群中听到兽医二字，周小思眉心一跳，算是确认了自己的猜想，便对温大城说道：“把这两个小孩放下来吧，我知道是谁家的了。”
温大城听见这话，默不作声的把这两小孩往栅栏外头一抛，随后牵过周小思的手，把她护到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围的邻居。
周围叽叽喳喳说话的邻居顿时就安静下来。
他们早听闻过周小思她的相公虽傻，但很能打，打起来不手下留情，上次就把陈二打得几天下不了地。
还是不要惹一个傻子比较好，这样想着，邻居们也都纷纷往自家屋里走。
那两个小孩早也没有心情继续朝周小思砸烂菜叶了，被抛回地上便溜得无影无踪，有可能是去找自己的伙伴，也有可能是回家找自己爹娘哭诉。
周小思看着一地的白菜有些出神，突然感觉肩头一重，侧过头一看，是温大城把自己身上那件外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把她包裹起来。
早上还有些冷，她被人泼了一身的菜叶子和水，很容易着凉。
“不难受，我会替你出气的。”
见周小思半天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温大城蹙眉搂住她，想把她带回屋里换身衣服。
“我没有难受，我只是在想。。。”
周小思说着话停下来，正斟酌着要怎么讲，便见到栅栏边出现个满身鲜血的人。
周小思连忙拉着温大城后退三步，顺带还想把门关上。
“我回来了。”
那人低声说一句，随即一瘸一拐地往门边走。
周小思瞪大眼睛仔细瞧一会，才发现这是她姐夫张树。
周小文刚端出盆热水想要拿给周小思用来擦脸，正纳闷着为什么这二人还站在门边，便也凑过去看一眼。
下一秒，水盆应声落地，溅起满地水花来，周小文白眼一翻就要晕过去。
“哎哎！孩子他娘！你怎么回事！这不是我的血啊！这是别人朝我泼的，不是我流的！”
张树看着自己老婆面色惨白，赶忙上前几步扶住，又是掐人中又是按脑门。
周小思一边帮忙扶住周小文，一边皱着眉问道：“泼的？姐夫，有人朝你泼血？”
“是啊，泼完趁着我视线模糊，还踹了我一脚，等我起来的时候，周围根本没人，真是晦气。”
张树想到那个场面就有些恼火。
周小思看了眼栅栏外，又看一眼周小文放在桌上那空空的菜篮，想到她回来时苦恼的表情。
有人在整她，连带着整她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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