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渔垂眸一看, 只见一丝极淡的魔气像一条灵活的小蛇,盘旋在她的小腿上,在江秋渔看过去的时候, 还不安分地扭了扭, 显得格外嚣张。
江秋渔:……
江秋渔转头去看身旁坐着的林惊微,这人脸上的表情依旧冷淡平静,仿佛偷偷摸摸做坏事的人不是她一样。
腰间的铃铛被魔气一勾,瞬间发出了叮铃的声响,光幕那边的江折露隐约听见了什么,她睁大眼睛看着江秋渔双目含泪,面颊绯红的模样, 表情顿时有些意味深长。
刚才看见江秋渔躺在榻上时,江折露的心里便有隐隐有了一种猜测。
此刻见江秋渔一副柔弱无骨的样子,江折露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所以魔尊脖颈上的那抹红痕也并非是受了伤,而是……
江折露嘿嘿笑了一声,露出了一个姨母笑,视线在江秋渔和林惊微的身上不断徘徊,满脸写着“我已经看透你们了”。
江秋渔深吸了一口气,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敏感成这样, 不过是被魔气碰了碰腰侧罢了, 江秋渔便软了身子, 手臂也软软的, 提不起一丝力气。
果然还是这几天太荒唐了。
江秋渔想了想, 放任自己身子一歪, 倒在了林惊微身上, 手掌顺势按在了林惊微的手背上, 悄悄捏了捏。
松散的发丝扫过林惊微的侧颈,林惊微的呼吸微微一顿,她垂眸看向江秋渔那张酡红的脸,忽然觉得对面的江折露和洛娴格外碍眼。
江折露还不知道自己又被林惊微记了一笔。
经过这个小插曲之后,她心中的紧张感消散了不少,或许是林惊微表现的太平静,江折露难得大着胆子主动开口问道,“魔尊,你需要我们怎么配合你?”
她对江秋渔有着一股莫名的信任,虽然大部分时候江折露都很怕江秋渔,但她潜意识里总觉得,只要有江秋渔在,事情就一定能办到。
虽然江秋渔不能亲自前来青丘,可她一定有办法让苗长老苏醒。
江秋渔勉强安抚住林惊微后,这才清了清嗓子,“你把凤桉叫来。”
这三人里,只有凤桉的修为最高,也最适合去做这件事情。
江秋渔知道,苗以苏的病大部分是心理原因引起的,她对没能救下自己的事情耿耿于怀。
江秋渔知道这件事情不怪苗以苏,她对苗以苏虽然没有多少好感,但想着苗以苏跟她母亲曾有过一段爱恨纠葛,江秋渔还是决定帮一帮对方。
毕竟当初是她先利用苗以苏,总不能过河拆桥。
江秋渔准备教给凤桉制造梦境的方法,由她为苗以苏制造一场梦境,让苗以苏在梦中知晓她并未魂飞魄散的消息。
只要苗以苏愿意清醒过来,亲眼看见江秋渔并未身亡,她就不会再抗拒喝药。
其实凤桉并非没有想过这个办法,只是难就难在,她们无法让清醒过来的苗以苏对江秋渔的死亡彻底释怀。
上一次苗以苏好不容易醒了过来,她们本以为对方看见洛希月之后会开心一些,谁知却害得苗以苏的病情更重了。
凤桉等人再不敢大意。
听完江秋渔的话后,不等江折露回答,洛娴便赶紧抹了抹眼泪,“我去叫她!”
片刻之后,两人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光幕中。
凤桉看见江秋渔时,心中也是一惊。
她打量了江秋渔几眼,视线很快落在了一旁的林惊微身上。
怪不得上一次,师姐匆匆离开了狐族,想必那时她便已经知道江秋渔回来的消息了。
凤桉心里又酸又涩,看着林惊微熟悉的冷淡面容,她不由得握紧了拳头,终于彻底认清了一个事实。
只有江秋渔才能让林惊微冷静下来,江秋渔的手里握着一条绳索,只要她不松手,林惊微就永远是那个冷静自持的清蘅君。
凤桉沉默的时间虽短,却也将两人相处时的状态完全收入眼底。
师姐坐的笔直,目光始终落在江秋渔身上,纤长的眼睫遮住了她眼底的神色,但凤桉相信,那里面的情绪一定是温柔缱绻的。
至于江秋渔,她虽然没看林惊微,手指却覆在了林惊微的手背上,正偷偷摸摸地摩挲着她的指尖。
她们连个对视都没有,可那种暧昧而温馨的气氛,却是旁人无法插足的。
凤桉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这一刻,她对江秋渔所有的抱怨和不满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一直担心江秋渔对林惊微的感情不纯,以为江秋渔对林惊微的喜欢不过是心血来潮。
如今看来,是她自己瞎操心了。
想到这里,凤桉弯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格外真挚的笑容,“江姑娘,谢谢你。”
她叫过江秋渔魔尊,也叫过她大魔头,这还是头一次叫她江姑娘。
江秋渔挑了挑眉,用指尖勾了勾林惊微的掌心,下一瞬,调皮的手指就被林惊微握紧了。
她也不反抗,只闷闷地笑了一声,“小鸟,我还以为你会叫我嫂子呢。”
凤桉愣了愣,偷偷瞥了一眼林惊微,见她不说话,便又听话地唤道:“嫂子。”
江秋渔乐得不行,“行了,你还是叫我江姑娘吧。”
叫她嫂子,总感觉把她叫老了。
凤桉这时也反应过来,江秋渔分明是在故意逗她,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转移话题道:“江姑娘,你方才说制造梦境,该怎么做?”
江秋渔脸上的笑意还没消散,她一笑,腰间的铃铛声越发明显,幸好林惊微没再闹她,江秋渔总算保住了自己最后的体面。
“这事说难也不难。”江秋渔话锋一转,“其实,要说制造幻境,惊微比我更擅长。”
被她点到的林惊微正暗暗操纵魔气按揉着江秋渔的小腿,她听见这话,面上没有丝毫惊讶之色,只掀起眼皮,瞥向对面的凤桉。
凤桉陡然感觉身子一僵,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面色严肃地同师姐对视,“师姐。”
哪怕是从前面对贺云歧时,凤桉也不曾有过这般紧张的时候。
林惊微嗯了声,没说话。
光幕这边的江秋渔和那边的凤桉等人耐心地等了半晌,却见林惊微依旧一语不发,江秋渔这才反应过来,林惊微不是在组织措辞,而是不想说话。
“惊微?”江秋渔凝视着林惊微的侧脸,小声唤了一句。
林惊微看向她,四目相对时,江秋渔忍不住缩了缩小腿,总觉得有点不太妙。
林惊微不说话,不会是在憋什么大招吧?
江秋渔扬起唇角,挽着她的手臂撒娇,声音甜腻轻软,“惊微~”
见这人还是无动于衷,她又换了个称呼,“清蘅君?”
林惊微眸光微动,还是没出声。
江秋渔凑的更近了一些,清甜的蜜桃香萦绕在两人的鼻尖,让林惊微回想起某些时刻,江秋渔大汗淋漓,双臂紧搂着她的脖颈时的动人风情。
她的脑海中才刚闪过那些模糊的画面,便听见江秋渔在她耳边低低地唤了一句,“仙君?”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林惊微的眼神恍惚了片刻,回想起了从前与江秋渔相处时的情动和甜蜜。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江秋渔的侧脸,指腹抚过江秋渔尤带薄红的眼尾,嗓音里夹杂着妥协之意,“嗯。”
江秋渔像是发现了什么,柔软的身子紧靠着林惊微的手臂,嗓音又轻又软,“仙君,你就帮一帮我吧。”
林惊微知道她想做什么,编造梦境的方法并不难,江秋渔压根不需要她的帮助,她这样做,不过是想缓和自己与凤桉的关系罢了。
林惊微都明白。
想起方才江秋渔亲密地唤凤桉小鸟时的场景,林惊微垂下了眼睫。
她揉着江秋渔的眼尾,语气淡淡的,却莫名带着股别样的意味,“你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她?”
江秋渔愣了愣,这人怎么连凤桉的醋都要吃啊?
对面的凤桉也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师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知为何,她莫名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江秋渔回过神来,心里倒没有多少怒气,毕竟林惊微一直都很爱吃醋,连两人年纪相差很大的醋都要吃,就没有什么是她不能吃醋的。
她歪着脑袋,亲了一口林惊微的指尖,嘴唇温热柔软,在林惊微的指腹上留下了酥麻的触感。
“这种夫妻间的情趣就不必说给外人听了。”
江秋渔笑盈盈的,“你先帮我治好苗长老,我有一个惊喜要给你。”
她可真是一个小机灵鬼。
不管林惊微同不同意救苗以苏,这个惊喜都是要给林惊微的,这样说来,还是她赚了!
林惊微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显然已经看穿了江秋渔的小心思。
毕竟方才,她已经借着魔气体验过了。
凤桉却浑然不觉,这还是二十年来头一次,林惊微愿意跟她说这么多话。
凤桉听得很认真,一旁的江折露和洛娴也在聚精会神地听着,三个人的目光直勾勾的,紧盯着林惊微的脸。
林惊微言简意赅,快速说完,便准备结束传音。
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已经占据了阿渔太多的时间,林惊微的耐心即将告罄。
凤桉猜到了她的打算,许是方才的气氛太过平和,她忽然开口叫住林惊微。
“师姐,江姑娘,等我跟折露成亲时,你们能来喝喜酒吗?”
这句话已经憋在凤桉心里很久了。
江折露暗示了她好几次,凤桉也深觉对不住她,可在凤桉心里,林惊微不仅是她的师姐,更如同她的母亲一般,她想让林惊微亲眼见证她跟江折露的喜事。
凤桉答应过江折露,等到来年春天,不管林惊微同意与否,她都会跟江折露成亲。
只是,若是林惊微不来,她心中难免觉得遗憾。
如果是在之前,凤桉没有把握能让林惊微同意,但此时不同,有江秋渔在,师姐应当会同意的吧?
林惊微没说话,面上的情绪更淡了,眼里毫无波澜。
江秋渔点了点头,“放心吧,你只管把请帖寄来,我跟你师姐一定会去的。”
江秋渔知道,林惊微心中并非没有这个小师妹,她在失控的情况下都还能为凤桉考虑,足以说明,她的心里远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冷淡。
所以江秋渔才想修复林惊微跟凤桉的关系。
林惊微疏远凤桉,不过是因为她一看见凤桉,便会想起清河剑派的那些人和事,过不了心里那个坎罢了。
但在江秋渔看来,清河剑派跟凤桉是两个不同的个体,在凤桉心里,林惊微这个师姐的分量一定比清河剑派的更重。
江秋渔在乎的不是凤桉,她只是不希望除了自己之外,林惊微便再无任何可亲近之人。
终究是自己害的她众叛亲离,孤身一人。
江秋渔想用自己的方式弥补她。
林惊微知道她在想什么,从前或许她还会在意此事,现在她只想守着江秋渔一个人,只要有阿渔陪着她,她就不觉得孤独。
江秋渔要是真想补偿她,最好的方式就是永远呆在她身边,不要再抛下她。
这边林惊微没有说话,那边的凤桉得了江秋渔的保证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就说定了。”
说完之后,凤桉不等林惊微表态,便主动结束了此次传音。
光幕在虚空中缓缓消散,江秋渔正准备转头去看林惊微的表情,林惊微忽然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回去。
江秋渔仰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对方那张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漠,眼底却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江秋渔坐直身子,后背紧绷成了一条直线,“仙君?”
林惊微抿了抿唇角,定定地注视着面前的狐妖,目光在她的腰间流连,“不是要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喜吗?”
她的嗓音里好似夹杂着无尽的叹息。
江秋渔心想,林惊微定是早就猜到她准备了什么,所以她才回来的这样快,完全没给江秋渔准备的时间。
“你过来一点儿。”江秋渔将身子往后仰,手掌撑在锦被上,媚眼如丝地看着林惊微。
空气中的桃香味愈浓,像枝头熟透了的蜜桃,果肉柔软,散发出馥郁的香气,等着人来品尝。
江秋渔的脸上尤带着绯红,眼尾微微上扬,透着无尽的春情。
林惊微站在原地没动,江秋渔叹了口气,手指覆在了自己的腰带上。
真是越来越难糊弄了。
……
江秋渔出了一身的热汗,鬓发被汗水浸湿,紧贴在脸上,她用手撩开自己颈侧的长发,只觉得被窝里热乎乎的。
不等她开口抱怨,林惊微便伸手替她将长发束在了身后,她的指尖被熏得温热,划过江秋渔的脖颈时,江秋渔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身上的旧痕迹还没消失,又出现了许多新的痕迹,幸好不怎么疼,江秋渔只当做没看见。
倒是林轻微手背上的那道牙印瞧着有些狰狞,但见她神色如旧,即便是真的疼,她也不会表现出来。
江秋渔感到昏昏欲睡,她本想问一问林惊微,什么时候能放她出去,哪怕是在院子里也行。
但想到林惊微那敏感的性格,江秋渔又默默将这句话咽了下去。
算了,还是不问了。
林惊微一时半会儿不放她出去也没什么,等发现付星逸的踪迹之后,林惊微总不可能还关着她。
她不问,林惊微也没说,两人谁都没有出声,只安静地享受着这一刻的温馨。
就在江秋渔即将睡过去时,她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叮咚声,像水滴从高空坠落,准确地砸进了湖水中。
江秋渔倏地睁开眼,她自己的神识无法蔓延开来,但她跟林惊微神识交融过许多次,两人早已能够共感。
尽管她听不懂这声响代表什么,但她却能清楚地感受到,有人来了。
江秋渔仰头去看林惊微,林惊微也正看着她,两人的视线相撞,江秋渔清楚地在林惊微的眼里看见了不耐烦的情绪。
这显然不是针对她的。
只可能是来的那个人并不怎么被林惊微待见。
下一刻,林惊微便伸手拿起一旁的衣衫,翻身下榻,快速穿戴整齐后,她回头看了江秋渔一眼,“你好好休息。”
随后便大步离开了。
颇有一种用完就丢的无情感。
江秋渔啧啧两声,又重新趴了回去。
睡意消散了几分,江秋渔睁着眼,在脑海中思索着来人的身份。
不被林惊微待见,但又不得不去见的人。
要么是那人的身份为林惊微所不喜,要么就是那人要说的事情不是林惊微想听的。
江秋渔的心中顿时有了猜测。
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视线无意识地扫过眼前的软枕,忽然发现有一根雪白的毛发,正静静地躺在枕边。
江秋渔顿时睁大了眼,迅速翻身坐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这根白毛,颤抖着手指将它捏了起来。
她掉毛了?!
江秋渔知道林惊微很喜欢她的耳朵和尾巴,有时她会把它们放出来,还会变回狐狸的原形,团成一团呼呼大睡。
但江秋渔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掉毛,她不是狐妖吗,怎么还掉毛啊!
这根柔软的白毛上还带着淡淡的桃香味,让江秋渔想抵赖都不成,她小心翼翼地将这根毛毛收了起来,痛定思痛,决定以后不会再随意放出耳朵和尾巴了。
她不想变成秃毛狐狸!
——
林惊微到伏岐殿的时候,一眼便看见有一人背对着她站在殿外,身形笔直修长。
她的脚步不停,径直往殿内走去。
那人耳朵微微一动,余光瞥见她的身影之后,转身半跪在地上,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殿下。”
林惊微甩了甩衣袖,伏岐殿的大门随之开启,殿外的光线照不进去,里头黑漆漆一片,魔气与血腥气交织。
以往姣玥等人都不敢进去,只在殿外等候林惊微的吩咐。
来人却无所畏惧,跟在林惊微身后进来了。
林惊微在沙盘前站定,没看他,嗓音平淡到没有一丝起伏,“你来做什么。”
来人正是东境魔君卫封。
卫封抱了抱拳,“殿下,属下听闻尊上回来了。”
卫封这人,对江秋渔还算忠心,就是性子太直了些,丝毫不懂得委婉,如若此刻跪在殿中的人是楚约,他绝不会这般直接。
林惊微冷眼看着他,“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卫封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楚约跟我说的。”
他完全忘记了来之前,楚约还特意暗示过他,不要在林惊微面前提起他。
林惊微毫不意外,楚约这人向来奸诈狡猾,二十年前的那场大战,他作壁上观,过后生怕林惊微报复他,眼巴巴地把姣玥和星莹送了回来。
林惊微没空搭理他,楚约却不知道,整日都在担惊受怕,生怕林惊微找他算账。
他听见风声,据说不可言说的那位并未魂飞魄散,如今又回来了,便赶紧怂恿卫封前来魔宫打探消息。
卫封也老实,一听这话,当真赶了过来,来向林惊微求证。
林惊微不想让旁人瞧见江秋渔,阿渔明明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其他人有什么资格靠近阿渔?
但她也明白,她不可能关着江秋渔一辈子。
林惊微闭了闭眼,没有否认,“嗯。”
卫封顿时激动起来,“属下能见一见尊上吗?”
林惊微没说话,卫封只觉得周身猛地冷了下来,余光瞥见浓郁的黑雾弥漫在殿内,充斥着危险的气息,他赶紧改口道:“属下的意思是,只要得知尊上安然无恙,属下便心满意足了!”
他只是性子直了些,人又不傻,眼看着林惊微都快对他起杀心了,卫封还不得赶紧认错。
他跪在殿中,半晌都没听见林惊微的声音,卫封压下心底的不安,悄悄抬头一看,却见林惊微根本没看他,这人正盯着眼前的沙盘,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他才听见林惊微冷冷道:“明望宗的宗主纪长峖有一个徒弟,叫做玖仪。”
“你去把她绑了,带到北陆寒域。”
卫封呆了呆,摸不准林惊微的用意。
明望宗跟北陆寒域有什么关系?
他这样想着,便也老老实实地问出了口。
林惊微蹙了蹙眉,目光落在卫封身上,卫封陡然打了个哆嗦。
他艰难地开口求饶,“属下愚钝。”
他承认自己是没楚约那么聪明,生怕自己理解错了林惊微的意思,反而把任务给搞砸了。
林惊微的眼神格外凉薄:“玖仪的道侣是一只雪狼妖,这只雪狼妖是北陆寒域上一任城主的女儿。”
卫封恍然大悟,“您想让我伪装成北陆寒域的人,绑了玖仪,逼迫雪狼妖回到北陆寒域?”
还不算太笨。
林惊微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卫封一心只有修炼,对外界之事并不算了解,他虽然不知道阿雪是经历了九死一生,才从北陆寒域逃了出来,却也能从林惊微的吩咐中猜到几分事情的真相。
“您想帮助雪狼妖夺回城主之位吗?”
林惊微颔首,“不要真的伤到玖仪。”
对阿雪来说,玖仪就是她的命根子,轻易触碰不得。
林惊微只想利用玖仪激起阿雪夺位的心思,并不想真的激怒阿雪,毕竟她的目的并不在此。
付星逸受了伤,此时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林惊微知道对方绝不可能善罢甘休,她得在付星逸进行下一步计划之前,将能够掌控的势力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没有人比林惊微更清楚付星逸的疯狂,走投无路之时,他很有可能选择鱼死网破,让这天下苍生为他陪葬。
光靠魔界,是阻止不了他的。
林惊微握紧了手指,内府中的浮月流光应和地发出了铮铮剑鸣声,伏岐殿内的烛火猛地跳动了两下,熄灭了。
无尽的杀气弥漫在大殿中,卫封遍体生凉,如坠地狱。
他深深地低着头,嗓音发颤,“属下明白。”
等到退出伏岐殿后,卫封才觉得身体暖了一些,他搓了搓掌心,心想,这位殿下比魔尊还要可怕。
尊上的凶狠永远只浮在表面,林惊微却惯会用冷淡来伪装自己,深藏在她那张平静面容下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尸山血海。
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了她的剑下。
回想起从前听人说起清蘅君时,无一不是夸赞和敬仰,说她清冷端方,天赋卓绝,手持一把神剑,斩尽了作恶的妖魔鬼怪。
如今看来,只有那句天赋卓绝,还跟从前一模一样。
恐怕那时谁都没有料到,最有希望飞升的清蘅君,会走上这样一条路吧?
卫封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些没有用的,转身便出了云照大泽,去完成林惊微交给他的任务了。
卫封离开后,林惊微也离开了伏岐殿,她转头去了江秋渔的书房,这里的布置跟从前一般无二,唯有书架后多了一间密室。
若是江秋渔看见了,定会大吃一惊。
原因无他,这间密室里贴满了符纸,中央摆着一张白玉床,几条铁链从墙壁里伸出来,连接到了白玉床上,隐隐形成了一座牢笼。
整间密室的地面由透明的水晶铺成,脚踩在上面,凉意透骨。
仔细看去,地面上还绘着繁复的花纹,隐隐组成了一道神秘的阵法。
林惊微面不改色地在床上盘腿坐下,她从储物戒中找出一只碧色玉瓶,倒出里面的药丸,吞服之后,便闭上双眼,调息入定。
很快,林惊微的身上便冒起了一层寒气,眉睫上也凝出了薄薄的霜花,冰天雪地中,她的肌肤越发莹白透明,衬得手背上的牙印格外显眼。
就在某一时刻,林惊微身上的霜花骤然融化,取而代之的是浓黑如墨般的魔气。
不等魔气四散开来,地面上的阵法便随之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四周的铁链也晃动着,悉悉索索地将白玉床缠得更紧。
失控的魔气被强行镇压下来,林惊微的面色越发苍白,她眉心微蹙,唇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恍惚中,林惊微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江秋渔的身影。
阿渔……
她好像看见了一片竹林。
——
青霜殿中。
江秋渔倏然睁开眼,捂着自己的心口,大口喘息着。
就在方才,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被困在黑暗中,四周弥漫着黑雾,江秋渔看不清前路,她直觉自己的情况不太妙。
鼻尖萦绕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江秋渔干呕了几声,抬手想捂住自己的鼻子,却猛地发现,那股血腥味竟然是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被保养得极好的白腻手掌竟然伤痕累累,这些伤口杂乱无序,最长的一条深可见骨。
江秋渔后知后觉,自己的全身都很痛,不仅是手掌,她的身上也布满了伤口。
剧痛让江秋渔的额头渗出了一层冷汗,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指尖落在了自己的眉眼处。
这不是她的身体……
准确来说,这不是她的记忆。
这是属于林惊微的经历。
江秋渔抬眼看向四周,透过层层黑雾,她看见了一面熟悉的水镜。
江秋渔很快便反应过来,这里是伏岐殿,她正坐在大殿上方的宝座上。
从前伏岐殿里虽然也不甚明亮,却也不似眼前这般昏暗不见光。
江秋渔想站起身来,四周的黑雾却忽然躁动起来,将她层层围困,逼得她不得不坐了回去。
指尖的血珠滴落在了地上,一股难以忍受的剧痛从江秋渔的心口处蔓延至全身,她闷哼了一声,紧咬住自己的舌尖,才缓过了那一阵眩晕感。
江秋渔的眼眶骤然泛起了湿红,她想,自己此刻所承受的,便是林惊微从前经历过无数次的痛苦吗?
她只知道林惊微会在失控时伤害自己,却不知道那些伤口,会这么痛。
江秋渔闭了闭眼,耳边隐约响起熟悉的呼唤声。
“阿渔……”
她眼前一黑,再睁眼时,眼前是熟悉的床帐,头顶的八颗鲛珠依旧耀眼夺目,被窝里的温度还没消散。
江秋渔抬起手臂,对着鲛珠打量自己的手指,根根指节细白光滑,瞧不见一丝瑕疵。
跟那副伤痕遍布的模样完全不同。
江秋渔吸了吸鼻子,把脸埋进了被窝里。
林惊微这个笨蛋。
——
此时,密室中。
林惊微的情况也不算好。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更没法退出梦境,只能被迫看清眼前的场景。
最开始出现的,是一片熟悉的竹林。
林惊微蹙着眉,看着年幼的自己在竹林中练剑,招式稚嫩,神色却很认真。
这里是青竹峰。
林惊微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梦到年幼时的事情,她正准备尝试退出梦境,却见年幼的自己忽然停了下来,冲她所在的方向抱了抱拳。
“姐姐。”
姐姐?
林惊微似有所感,正待转头看去,便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嗓音,“嗯。”
林惊微的呼吸倏地停滞了,伴随着一股清甜的桃香味,有人从她身侧走了过去。
林惊微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拉住江秋渔的手腕,手指却穿过了江秋渔的衣袖。
林惊微反应过来,想起江芷桃说的几百年前,难不成,她梦到的就是阿渔回到几百年前的经历?
她紧盯着江秋渔的背影,视线不肯移开片刻。
林惊微这段时间日日与江秋渔神识交融,随着两人修为的精进,神识的融合也越发彻底,所以林惊微能看到江秋渔的记忆。
想到这里,林惊微的脸色忽然沉了下去。
她能看到阿渔,阿渔自然也能看到她的。
那些杂乱的,充满了血腥和杀戮的记忆,是林惊微竭力想要隐藏的过去。
阿渔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被阿渔看见自己出手伤人也就罢了,至少她并未取扶乐来的性命,可另外的……
林惊微不敢去想。
眼前的画面很快变成了另外一副场景,林惊微被迫以旁观者的身份,经历了一场充满绝望的轮回。
历史不断重演,江秋渔的眼神也越来越淡漠死寂,她知道自己改变不了过去发生的事情,所以只能任由悲剧不断上演。
林惊微站在江秋渔身侧,指尖发颤。
她很想替江秋渔拂去眼角的泪珠,告诉她没事的,一切都会结束。
可她什么都做不到。
林惊微想,原来她跟阿渔,真的是几世注定的缘分。
可她宁愿不要这几世的相爱,只想让江秋渔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
压抑的怨恨与怒意交织,林惊微双眼猩红,心口涌上了剧烈的痛意。
她感受到了江秋渔的绝望,却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魔尊跳进了漩涡里,随后,江秋渔也跟着走了进去。
林惊微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闭了闭眼,以为自己会从梦境中苏醒,却不想再睁开眼时,眼前的场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对林惊微来说,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
她跟在江秋渔身边,看着她的阿渔从一个嗷嗷啼哭的婴儿,长成了旁人口中明艳大方,优雅自持的江家大小姐。
美中不足的是,她多了一个未婚妻。
第一次看见褚岚时,林惊微的心里涌上了强烈的杀意。
原来她就是阿渔口中那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啊。
林惊微在一旁冷冷地看着,直到她从褚岚的口中听见她对江秋渔的不喜时,林惊微终于忍无可忍,伸手想要掐断褚岚的脖子,手指却从褚岚的身上穿了过去。
魔气再度失控,彻底搅乱了林惊微的神智。
她的脑海被杀意和仇恨占据。
这个人怎么敢?
她怎么敢这样对待她的阿渔?!
她视若珍宝,捧在手心里,生怕她受到一点儿伤害的阿渔,却被另一个人弃之如敝履。
林惊微想将她千刀万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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