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
林惊微愣了一瞬,她忽然回想起来,之前在魔宫时,江秋渔就想看她哭,只是那时候她说自己不会流泪,江秋渔这才作罢。
阿渔是不是又想起那件事了?
林惊微抬手抚上了自己的眼尾,神色竟罕见地有些无措,“阿渔,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落下泪来。
江秋渔心知林惊微并非多愁善感之人,更不会轻易掉眼泪,她用自己的手覆上林惊微的手背,安慰道:“没关系,我可以帮你。”
帮她?
林惊微不明所以,却也不曾将自己的疑惑和不解表露在脸上,她只是乖乖地看着江秋渔,好似无论江秋渔想做什么,她都不会拒绝。
江秋渔站起身来,握住林惊微的手,带着她往床边走,“春宵苦短,咱们就不要再浪费时辰了。”
林惊微的耳边好似炸响了一道春雷,她的耳根顿时红了一片,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江秋渔的背影,心跳如雷。
虽然她们已经双修过好几次了,但每回林惊微都还是十分紧张,生怕自己做的不够好,没让阿渔尽兴。
这一回又与之前格外不同,林惊微不知道过了今日,她与江秋渔还能否再有这样轻松闲适的时候,心中欣喜与酸楚交织,目光根本舍不得从江秋渔身上挪开。
江秋渔转身就看见林惊微正双眼微红地看着她,这人就跟即将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似的,瞧着可怜兮兮的。
江秋渔的视线在她泛红的眼眶上一扫而过,只装作毫不知情,率先在床边坐下,仰起美人面笑意盈盈地望着林惊微,“惊微,你还傻站着干什么?”
距离正道攻入魔界尚且还有几日,林惊微怎么表现得像是下一刻两人便要生离死别似的?
江秋渔头顶那对毛茸茸的耳朵若隐若现,她勾着林惊微的手心,等林惊微仔细看去,却又什么都没有。
林惊微的心里忽然涌现出了一股恐慌感,她下意识地反手握紧了江秋渔的手指,等到确认手心里的柔软触感是真实的之后,才略微松了口气。
她怕眼前的这幅美景只是她的一场梦,身穿喜服,坐在烛光下笑得眉眼弯弯的阿渔,也只是她幻想出来的。
林惊微的心口沉甸甸地疼,从心脏处蔓延出的疼痛压得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她深吸了口气,松开江秋渔的手指,抬手覆住了江秋渔的双眼,不让她看清自己此刻的狼狈模样。
江秋渔眼前一黑,她闻到了林惊微身上那干净清新的霜雪气息,随着林惊微抬手的动作,丝丝缕缕地飘进了她的鼻腔。
林惊微挡住了她的双眼,江秋渔也没用神识去看她此时的模样,只弯了弯唇角,随手从不远处勾来了一根红绸,递给林惊微。
这人既然不想让她看,江秋渔也容着她,只是林惊微总不能一直用手捂着她的眼睛,还是用红绸吧。
无需江秋渔多言,林惊微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伸手接过这根红绸,拿开手时,江秋渔那双跳跃着烛光的眼眸顿时露了出来,对方的狐狸眼里满是笑意,除了烛火之外,便只有林惊微一人的身影。
她跟阿渔已然举行过合籍大典,从今往后,阿渔便是她唯一的妻子了。这副场景太过美好动人,林惊微就连做梦时都不曾想过会有今日,可这的的确确是发生了。
她握着红绸的手紧了紧,在江秋渔含笑的注视下,缓缓覆上了她的双眸,挡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林惊微松松地打了个结,江秋渔的眼睫颤了颤,她掀开眼皮,仍能透过轻薄的红绸,隐约窥见林惊微的面容。
这人的唇很快落了下来,江秋渔只觉得唇角一热,那股霜雪气息似乎也添了几分热意,与她身上的桃香味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床幔轻飘飘地垂了下来,将所有的春色在藏在了这一方空间门内,鲛珠的光华璀璨夺目,在床幔上映出了两道人影。
紧密纠缠,不分彼此。
林惊微从始至终都没有替江秋渔解开蒙在眼睛上的红绸,她的目光扫过江秋渔汗湿的身子,最后落在了丹田处,那里正隐隐浮现出了一朵霜花的印记。
江秋渔只觉得有一股熟悉的热流从丹田升了起来,在她全身的经脉里游了个遍,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每每跟林惊微神识交融时,她都能感受到对方的灵力在自己的身体内游走。
江秋渔从未与除了林惊微之外的人双修过,她不知道这种情况是否正常,只是每回双修过后,她都能感受到自己的神识变得更加强大灵敏。
由此可见,双修的确是个修炼的好法子。
林惊微将手心贴了上去,盖住了那朵霜花的印记,星星点点的灵力从她的掌心溢出,仿佛在与霜花相呼应。
江秋渔陷进了锦被中,浑身暖洋洋的,汗水打湿了她的鬓角,为那张脸平添了一抹艳色。
她唇缝微启,隔着红绸静静地注视着林惊微的身影。
林惊微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抬眸望向她,覆在江秋渔丹田处的手也跟着收了回来。
最后一道印记也加持成功了,林惊微在心里松了口气,身子仿佛松快了一些。
眼下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计划进行,就连阿渔也不曾发现她的小动作,林惊微忍下丹田内骤然升起的灼痛,慢慢将自己的手指塞进了江秋渔的指缝中。
她的阿渔一定会平安无忧的。
林惊微压下了体内翻涌的血腥气,眉头紧皱着,那声溢到喉间门的闷哼被她强咽了下去。
她不能让阿渔闻到这股味道。
阿渔不喜欢。
江秋渔一直没有动,等林惊微靠近之后,她才用手臂勾住林惊微的脖颈,把人拽向自己。
江秋渔将自己的唇送了上去,同时松开林惊微的脖颈,指尖抚上了林惊微的眼尾,触感微凉,洁白的指腹染上了湿漉的痕迹。
是林惊微的眼泪。
江秋渔用指尖勾着这一滴泪,悄悄藏了起来,她翻身将林惊微压在身下,用自己的唇堵住了林惊微未曾说出口的话。
林惊微毫不挣扎,眼尾的湿意却越发明显。
——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江秋渔便醒了过来。
她感觉自己的腰间门横着一条胳膊,颈下也枕着林惊微的手臂,这人以一种密不透风的方式将她搂在了怀中。
林惊微睡得不大安稳,眉头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的面颊上还残留着昨夜的春色,唇瓣微肿,这一幕简直算得上活色生香。
江秋渔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下一次再看到她这副模样,不知是在何日了。”
系统没有回答她,江秋渔也不在意,她用指尖在林惊微的眉心处点了点,这人皱着的眉头逐渐舒缓开来,手臂倒是没松,依旧将江秋渔抱得很紧。
江秋渔虽然也留恋温香软玉,然而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江秋渔只短暂地遗憾了片刻,便毫不犹豫地起身穿好衣裳,径直来到床后,通过阵法进入了秘密洞府中。
窗外的风卷起了床幔,林惊微方才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动了动,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阿渔……
她的唇也跟着开合了两次,却始终未能清醒过来。
林惊微彻底陷入了梦境之中,无法逃离。
这边,江秋渔却已经左拐右拐,来到了自己存放天材地宝的密室中。
她与秘境缔结主仆契约能,便能随时通过玉佩进入秘境之中。
那条极品灵脉正静静地躺在群山绵延之下,江秋渔需要的并非一整条灵脉,而是灵脉最为精华的一部分,一条约二尺长的灵髓。
抽出灵髓的过程并不容易,江秋渔特意提前迷晕了秘境化身,免得她在一旁叽叽喳喳,影响她操作。
浓郁的魔气在秘境中铺开,整座秘境跟着晃了起来,江秋渔身处漩涡之中,衣衫和发丝随风飘动,她的身影却稳稳地立在了魔气之上。
成为秘境的主人后,江秋渔能够清楚地看见,那条灵髓就藏在深山之下,蕴含着无穷无尽的灵力,格外耀眼绚丽。
魔气化成的黑龙钻进了山脉之中,越往里深入,江秋渔的脸色就越严肃,她操纵着黑龙靠近灵脉,魔气与灵力乃是相生相克的东西,她的魔气被阻隔在了灵脉之外,再也无法靠近半步。
江秋渔又尝试了几次,她的额前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却始终无法靠近灵髓,黑龙只能盘旋在灵脉之上,望着底下那根二尺长的灵髓流口水。
江秋渔并未泄气,她与林惊微才双修过,体内尚且还残留着林惊微的灵力。
既然自己的魔气不行,林惊微的灵力应当可以吧?
江秋渔让黑龙缠住灵脉,另一条小小的白蛇从黑龙的身子里钻了出来,在灵脉上游走片刻之后,试探地往里钻了进去。
成功了!
江秋渔舒了口气,更是屏气凝神,丝毫不敢大意。
白蛇逐渐靠近灵髓,浓郁到成形的灵力对黑龙来说,是不可逾越的高山,对它来说,却宛如鱼入大海,它在里面游得格外潇洒自在,就连身子都比之前大了不少。
江秋渔忽地感觉到自己的丹田似乎微微一热,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生长发芽。
她皱了皱眉头,决定等待会儿离开秘境之后,再仔细用神识探查一遍自己的身体情况。
白蛇离灵髓越来越近,游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它张开大口,竟一口将灵髓吞了进去!
秘境中轰隆作响,摇晃得格外厉害,江秋渔赶紧操纵着黑龙和白蛇退了出来。
片刻之后,她手握一条冰蓝色的灵髓,悄悄地通过玉佩退出了秘境之中。
几乎是在她回到密室的那一刹那,灵髓的光芒便将整间门石屋照得亮堂堂的。
江秋渔打量着手中的灵髓,这东西浑身通透,触感微凉,表面略有些凹凸不平,却并不难看,反而更添了一丝美感。
系统也兴奋不已:【极品灵脉的灵髓!】
【若是让天下众门派得知你有此物,恐怕他们现在就得攻进魔宫中来!】
江秋渔将灵髓放下,“开始吧。”
她把自己准备好的东西一一铺开,随后盘腿坐在玉床上,闭眼运功,用极品灵脉的灵髓做骨,仙女泪为身,琥珀寒晶为眼,通过系统提供的特殊功法,逐渐捏成了一具女子的躯体。
黑雾不断翻涌,江秋渔呼吸微沉,体内的魔气消耗了三分之二后,这具身体才算是捏好了,只差画上她的容颜。
充斥在石屋之中的黑气逐渐消散,江秋渔睁开眼,盯着面前这具玉白无暇的女体看了一会儿,还算满意。
她按照自己在现代的身体捏的,经过灵力的洗涤,肌肤更加晶莹雪白,瞧不见一丝瑕疵。
在这具身体的背后,还有着几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头顶也有两只雪白的耳朵,跟江秋渔现在的模样差不多。
系统:【你怎么把自己的狐妖血脉也给她了?】
江秋渔伸手捏了捏新身体的大尾巴,“不好吗?我觉得这样挺好看的。”
系统:行吧。
江秋渔手握玄凤梧桐,一时有些犯了难。
“老实说,我画画的技术不是很好,要是画难看了怎么办?”
毕竟是她日后要一直使用的脸,要是画丑了,林惊微怕是见了面也认不出她来。
系统:【……】
【你只需在心里想着自己想要的模样就行了。】
江秋渔了然,提笔便要画上新身体的眉眼。
系统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我能先问问,你想变成什么样吗?】
江秋渔挑了挑眉,“我现在的样子不好看吗?”
这就是她原本的脸,她一直就长这样,若是新身体跟她现在长得不一样,江秋渔自个儿看了也别扭。
系统:【……】
【所以这跟复制粘贴有什么区别?】
江秋渔想了想,笑得有点儿奇怪,“区别就在于……后面的我也不能说啊。”
系统:!!
【别说这种过不了审的东西!】
江秋渔啧了声,“我就用我自己的脸,不好么?”
系统咳了咳,【也不是不好,只是你这张脸太招摇了,万一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江秋渔:“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实在不行,我还有障眼法呢。”
【或者你可以试试捏一张新的脸。】
江秋渔干脆放下了玄凤梧桐,“那你说,捏什么样的?”
系统便在她的脑海中放了一堆图片出来,【你看一看,这些都还不错呢。】
就跟推销客服似的。
江秋渔快速扫了一遍,目光落在某一张图片上,女子长得格外英气逼人,眉眼略微有些阴沉,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强势气息。
江秋渔:“你怎么把原魔尊的图片也放进来了?”
系统解释道:【自你穿进这个世界之后,大家便不再记得原魔尊的长相,你若是变成她的模样,不会有人认出来的。】
江秋渔想了想,“有道理。”
系统:【那你要选择她吗?】
“嗯……”
江秋渔拿起笔,这回系统没再阻止她,她身随心动,用云水砂和贺云歧的血,很快便画好了新身体的脸。
跟她现在的长相一模一样,几乎瞧不出任何区别,只在眉心里点了一点红色的小痣,衬得那张脸越发媚色入骨,活色生香。
系统:【……】
所以你刚才在嗯什么?!
系统还想说什么,江秋渔在它开口之前,便干脆地捏碎了手中的玄凤梧桐,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新身体,“大功告成。”
系统被她气得不说话了。
江秋渔也不管她,她将自己的新身体收进了乾坤戒中,而后又拿出两个碧色玉瓶,准备再试一试阵法。
这两个玉瓶里面,一个装着她昨晚收集到的眼泪,另一个则装着上一次林惊微渡劫后,江秋渔趁她昏迷时,从她身上收集到的鲜血。
她将瓶塞打开,又用魔气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血滴进了林惊微的血里。
如果阵法能成功的话,她正好能去藏一藏自己的新身体。
江秋渔准备好布阵需要用到的东西,她在心中默念口诀,密室中的空气泛起了微微的波动后,江秋渔的身影消失在了密室之中。
——
林惊微醒来后,江秋渔已不见踪影,她捂着自己的心口,压低声音咳了几声,脸颊上顿时浮现出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林惊微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内府中已然伤痕累累,她就快压不住自己的伤势了。
幸好此时阿渔不在,若是让阿渔瞧见她这会儿的模样,定会起疑。
林惊微在床上盘腿打坐,好一会儿之后才将自己体内躁动的灵力勉强压了下去。
她起身穿好衣裳,伸手拉开青霜殿的大门。
“殿下!”
林惊微颔首,“阿渔呢?”
“属下们不知。”
林惊微用神识探了探,却也不曾发现江秋渔的身影,她想了想,转身朝江秋渔的书房走去。
路上遇见了未晴,这姑娘行礼过后,便羞羞答答地凑近林惊微,小声问道:“殿下,属下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林惊微愣了愣,微一点头,“嗯。”
她知道江秋渔极为信任这两名特使,因此对未晴也多了两分耐心。
未晴双颊酡红,声音轻的几乎听不清:“成亲之后,都得要五日才能行吗?”
“嗯?”林惊微不明所以,什么五日?
未晴认真地看着她,见林惊微好似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只得又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就是您跟尊上啊,不是已经五日不曾出现了吗?”
林惊微倏地皱起了眉头,她以为自己只是睡了一觉,没曾想竟然已经过去了五日!
她为何昏睡了五日,阿渔又去了哪里?!
林惊微抿了抿唇,心跳一阵快过一阵,面色瞬间门苍白了许多。
她忍不住想道,阿渔悄无声息地离开魔宫,难不成是因为……
她没有回答未晴的问题,反而闭了闭眼,努力压下心头的恐慌,眉眼显得格外冷沉难看。
林惊微觉察到江秋渔已不在魔宫之中,这人究竟去了哪里?
阿渔从来不会不告而别,而她也是头一次昏睡这么久,这件事透着十足的古怪。
阿渔是不是……已经发现了她在背后做的那些小动作?!
是谁跟她说了什么吗?
禾莺?
还是江芷桃?
一想到这个可能,林惊微的心里便止不住地慌乱,垂在身侧的手指颤得厉害。
未晴从没见林惊微这般惶恐无措过,仿佛被人给抛弃了似的,虽然依旧冷着一张脸,却总给人一种可怜兮兮的感觉。
她被林惊微外溢的灵力压得不得不倒退了两步,脸上的神色越发茫然,“殿下?”
林惊微被这一声殿下惊醒,她握紧了拳头,没再搭理未晴,只匆匆转身离开了,不知道要去哪里。
未晴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不明所以,但随着林惊微的离开,她总算有了喘息的机会,不再被灵力压得呼吸不得。
未晴自言自语:“是我逾矩了吗?”
是她问的问题不对,所以殿下生她的气了?
没人解答她的疑问,未晴也只好半是疑惑半是不安地转身离开了。
——
江秋渔是在第五日的傍晚回来的,林惊微找她快找疯了,一看见她,便急匆匆御剑奔了过来,身影似一道雪白的闪电。
“阿渔!”
江秋渔笑盈盈的,“惊微,你醒了?”
林惊微气息未平,双眼猩红地看着面前之人。
相比起江秋渔的从容淡定,林惊微就要狼狈的多,她的长发微乱,嘴唇彻底失了血色,模样瞧着无比可怜。
林惊微嗓音沙哑,小心翼翼地问江秋渔,“阿渔,你去哪儿了?”
江秋渔面不改色,“去了一趟南境。”
“芷桃重伤未愈,我去看了看她。”
江芷桃是魔尊捡回来的弃婴,更是魔尊亲自教导的徒弟,徒弟有难,做师尊的前去帮忙,似乎也挑不出错来。
林惊微紧了紧手指,声音越发干涩,“那你为何……”
为何要不告而别?
哪怕是留一张纸条给她也好啊。
她找了江秋渔几个时辰,心里越来越恐惧不安,整个枕元城都快被她翻过来了。
林惊微害怕在这最后的紧要关头,被江秋渔发现她的算计和意图,更怕阿渔宁可自己去面对这一切,也不愿意利用她。
她越是这样想,江秋渔那双含笑的眼眸便越发清晰地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林惊微几乎压不住自己的灵力,丝丝缕缕的魔气从内府中生了出来,融进了她的灵力之中。
江秋渔说江芷桃情况不太好,其实不然,真正状态不对的,分明是林惊微才对。
只不过几个时辰没见到她而已,这人便魔气缠身,似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她那双通红的眸子,微带泪意的眼睫,哪儿还有半分清冷仙君的模样?
比无尽深渊里的魔兽都要阴沉可怖,浑身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被主人抛下的小狗好像要发狂了。
江秋渔没等林惊微说完,便忽地伸手搂住了她的腰肢,将自己塞进了她怀里,“惊微,是我不好,下次我一定记得,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她端的是柔情似水的模样,好似压根没看出林惊微的情绪不对,依旧嗓音柔婉地哄人开心。
“夫君不要生阿渔的气,阿渔下次不敢了。”
下次。
这两个字似一把利剑,狠狠地扎进了林惊微的心口里!
林惊微忽地清醒过来,她跟阿渔,还有多少下一次呢?
怀中的人软软地靠在她的身上,林惊微的胳膊沉重得抬不起来,她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掌心,几息过后,才慢慢抬起胳膊揽住江秋渔的后腰,声音哑的不成样子,“我没生阿渔的气,就是太害怕了。”
“阿渔不要离开我。”
尽管她努力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同平时一般无二,江秋渔却仍能听出她声音里的哽咽和沙哑。
清蘅君也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候。
往日那个清冷自持,不动如山的仙君,已然被她拽下了云端,如今也会红着眼小声说自己害怕,求她别走。
就因为她不告而别?
她是担心自己真的跑了,她完不成任务吗?
还是说……
江秋渔半合着狐狸眼,掩下了眸中的深思之色。
她的眼尾微弯,面上的笑意似乎真实了几分,表情里透着股愉悦感。
系统:【你走之前我就提醒过你,最好给她留个纸条,免得女主找不到你,会心生怀疑。】
可宿主只是嘴上答应的好,实则根本什么都没留。
系统总怀疑宿主是故意的。
她该不会是在故意折磨女主吧?
可都到这个紧要关头了,她为何要故意折腾女主?
难不成她还在计较女主对她的算计?
可是这又不是头一次了,以前也没见宿主这般不高兴过。
真是奇了怪了。
系统:【幸好女主还没彻底发狂,否则看你怎么收场。】
本来剧情就已经岌岌可危了,宿主不好好地苟一苟命也就算了,反而总是刺激女主,非要在作死的边缘反复试探。
江秋渔浑不在意,“她即便是真的疯了,我也能哄好她。”
系统哑然。
好端端的女主,怎么就被宿主训得跟听话的小狗似的?
给点儿甜头就晕头转向了。
肯定是演的!
女主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
可林惊微的表现却让系统十分失望,这人方才还一副即将入魔的模样,这会儿就被宿主哄好了。
虽然她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里,依旧酝酿着令人感到压抑的狂风骤雨,黑沉沉的,不见一丝光芒,可她揽着宿主的胳膊却那么紧密,放在宿主后颈后的手也格外温柔体贴,丝毫看不出怒意。
系统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江秋渔哄着林惊微一同回了魔宫,在她的温声软语之下,林惊微已然恢复了平静。
这人难得闹了回脾气,这会儿又恢复了以往的清冷和镇定,唯有那双眼里还残留着一圈薄薄的湿红,证明方才之事并非江秋渔的幻觉。
江秋渔解释道:“我前几日醒来时,见你尚且还在熟睡,便不忍心打扰你。正巧芷桃唤我前去,我走的匆忙,也忘了给你留个信。”
她顿了顿,又道:“说来也奇怪,你向来不是个贪睡的人,怎么这回睡了这么久?”
“真累着了?”
江秋渔说着,故意勾了勾林惊微的掌心。
林惊微心头微紧,她猜到了自己的异样是因为什么,却万不能让江秋渔知晓此事。
恐怕方才她的情绪之所以如此激动,也是因为这个。
阿渔是不是已经起疑了?
林惊微垂下眼眸,不让江秋渔窥见自己眼底的神色,她轻声应道:“约莫是这一回的双修,我获益良多,这才多睡了几日。”
毕竟她醒来之后,境界又精进不少,隐隐要有化神后期的修为了。
江秋渔也不知信没信,总之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林惊微松了口气,也不再询问江芷桃一事。
两人心思各异,互相都保持沉默,这件事便算是过去了。
这一晚自然还是歇在青霜殿。
江秋渔不提,林惊微也没说,两人今夜并未双修,只亲密地躺在一块儿,虽然呼吸平稳绵长,却都不曾睡着。
江秋渔在心里对系统道:“应该就是今晚了。”
她试验完阵法之后,一路紧赶慢赶,总算在五日之内回到了魔宫。
江秋渔这一路上特意仔细观察过了,虽然表面上一切都与从前一般无二,但那些靠近云照大泽的城池内,修士的数量明显多了起来。
平和的表面下,早已暗流涌动,只等着时机的到来。
江秋渔猜测,兴许今晚便是正道攻入魔界之时。
虽说名门正派向来不屑于偷袭,但也得分对象,如若是对待魔界中人,便是再卑鄙也无妨。
且修真界众人对魔族忌惮不已,正面对上,他们未必能讨着好,再者,若是太过高调,提前引起魔尊的警觉,也不利于禾莺偷偷放水。
综合考虑之下,六大门派必会选择先偷袭,而后再声势浩大地讨伐她,为自己的行为找一个正当理由。
江秋渔心想,不知林惊微是否知晓此事,她今晚这般急匆匆地寻自己,是否就是为了将她留在魔宫中?
希望林惊微到时候能念着她的一分好,下手干脆一些。
她在心中想着这些事情,林惊微同样也在想此事。
一个时辰前,她在枕元城中寻找阿渔时,师尊忽然联系上了她。
林惊微骤然得知正道讨伐魔界的具体时辰,惊得差点儿露了馅,那边的贺云歧眯了眯眼,“惊微,你真的把血引长眠喂给魔尊了吗?”
他在丹药上下了禁制,用或没用,他一清二楚,只是贺云歧对林惊微仍旧怀有一分疑心,总想再确认一遍。
林惊微嗯了声,藏在袖中的手早已握成了拳,“喂给她了。”
贺云歧定定地打量了她半晌,而后才叹了口气,“惊微,成败在此一举,你还记得你当着大家的面立下的心魔誓吗?”
“弟子没忘。”林惊微容色冷清地看着他,“我会亲手杀了魔尊,还天下一个太平。”
贺云歧:“师父不是怀疑你,只是怕你太单纯,被魔尊给骗了。”
“弟子明白。”林惊微顿了顿,“只是师尊,我们既然有正当理由,为何又要选择偷袭?”
贺云歧长叹一声,“实在是魔尊太过狡猾,若不打她一个措手不及,万一被她寻到机会逃了出去,再想寻她,不异于大海捞针。”
林惊微默然。
贺云歧又叮嘱了几句,见她神色自然,并无异样,到底还是决定相信她一回。
正因为骤然得知此事,林惊微才会慌乱至极,生怕江秋渔出了意外。
她在江秋渔身上种下的印记已经成熟了,只等着偷梁换柱,保阿渔平安。
林惊微在心里思索着,或许就是今夜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伸手抱紧了怀中的江秋渔,垂下的眼眸里,有着深深的痛楚和眷恋。
——
夜半之时,魔宫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忽然,一声鸦叫打破了夜晚的安宁。
嘎——
伴随着这一凄厉的叫声,伏岐殿中忽然响起了阵阵钟声,一声比一声急切,咚咚的声音,仿佛敲在了众人的心上!
魔卫们纷纷被惊醒了,嘈杂的脚步声在魔宫中响起,方才还一片漆黑的魔宫又瞬间门灯火通明。
青霜殿内,江秋渔倏地睁开眼,林惊微也同时睁眼,两人对视了一眼后,江秋渔坐起身来,沉声道:“有人闯进了云照大泽!”
她用最快的速度换好衣裳,随后便与林惊微一同赶往伏岐殿,在大殿的水镜前停了下来。
伏岐殿内阵法众多,最显眼的便是这一面巨大的水镜,水镜里清楚地显示出了整片云照大泽的地形图。
江秋渔将手掌按在了云台上,魔气顺着阵法流动,黑雾缭绕中,水镜里的画面跟着一变,各大门派弟子的身影出现在了上面。
是正道门派与魔界众人对峙的画面。
他们果然选择从北境而入。
此时,北境之中。
贺云歧察觉到了从某一处传来的窥视的目光,他抬头望向江秋渔所在的方向,沉声道:“魔尊欺人太甚,不仅囚禁了明望宗少宗主,还引诱我徒弟林惊微入魔,贺某忍无可忍,今日特来讨个说法!”
江秋渔遥遥地同他对视了一眼,她嗤笑了一声,心想这老东西倒是会找理由,端看他身后那些人脸上愤怒的表情便能知晓,他在洗脑一事上颇有造诣。
“说法?”江秋渔看向身旁的林惊微,“你也觉得,是我强迫了你吗?”
林惊微摇了摇头,“不是。”
是她心甘情愿。
江秋渔默了默,并不答话。
水镜里,贺云歧还在细数江秋渔的罪责,一桩桩一件件,听得一群修真之人愤怒不已,纷纷叫着要杀进魔宫中,将江秋渔挫骨扬灰!
“杀了魔尊!”
“替天行道!”
他们声音洪亮,又人数众多,这两句话饱含恨意和愤怒,气势汹汹,听得人心底发寒。
这些人里,除了各门派的掌门和长老之外,还有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甚至就连妖族也在。
最前方的应当就是妖王,江秋渔在妖王的身后看见了苗以苏的身影,苗以苏并未发现她的窥视,她站在众妖之间门,神色显得格外冷静。
贺云歧集结了修真界的精锐力量,此次起码有几千人前来讨伐魔界,看来是铁了心要让她死了。
别说禾莺早已叛变,即便她没有背叛江秋渔,恐怕也在这群人手下撑不了多久。
此时的气氛格外紧张,各类飞行法宝几乎堵满了半边天,颇有黑云压城的气势!
大战一触即发,只等着谁率先出手。
隔着水镜,江秋渔都能感受那股憋闷和窒息感。
禾莺领着众魔族站在贺云歧等人的对面,厉声呵斥道:“一派胡言!”
“你们胆敢擅闯云照大泽,就别想活着离开!”
演的还挺像。
江秋渔沉默不言,安静地看着水镜里的画面。
下一刻,便有人按耐不住出手了,利剑破空而出,随即各类法宝也都纷纷朝着对面的魔族而去,铮铮作响。
这幅画面可以算得上十分精彩,魔气与灵力交织碰撞,散发出来的光芒足以照亮天地!
上万人顿时混战在了一起,兵器碰撞声响彻在整个伏岐殿内,伴随着魔物临死前的惨叫声,凄厉无比!
这些低级魔物几乎没有多少还手之力,死前的表情尤其狰狞可怖,让江秋渔回想起她在云水城中见魔物杀人时,那些人脸上的惊恐之色。
长剑洞穿魔物的心脏,下一刻,死去的魔物便化作黑雾消散了。
“杀!”
正道越战越勇,江秋渔甚至在里面捕捉到了凤桉的身影,这人手握重剑尽东风,一剑下去,便有一名魔物脑袋落地!
她虽然也受了伤,那双眼睛却明亮无比,里面燃烧着熊熊怒意,以及对魔族的浓烈仇恨。
越发浓郁的魔气弥漫开来,魔物死后只会化作魔气消散,人族和妖族死后却还留有尸体存在。
这些人即便是死,双眼也不曾合上,直勾勾地盯着水镜外的江秋渔。
鲜血四溅中,惨叫声越发明显。
林惊微的呼吸沉了沉,她闭上眼,不去看这过于血腥可怖的一幕。
师尊到底是在做戏,还是真的完全不顾弟子们的死活?
江秋渔沉着脸看着这一幕,她知道要不了多久,禾莺便会佯装不敌,放贺云歧等人进来,到那时,她就该亲自应战了。
江秋渔想到这里,又瞥了一眼林惊微,依照自己的人设,冷声质问道:“若是真有对上的那一天,你选我还是选你的师门?”
林惊微睁开眼,深深地看着她,“选你。”
江秋渔正要再说什么,丹田内忽然传来了一阵灼烫感,她瞳孔一缩,伸手抓紧了林惊微的衣袖,却仍是抵不过那一阵眩晕感,双眼一闭,晕倒在了林惊微怀中。
林惊微抱紧她的身子,颤抖着唇在她额上落下了一个轻吻,声音极轻:“没事的,阿渔。”
无论何时,我都会选你的。
她不再去看水镜里的画面,抱起江秋渔,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伏岐殿内。
——
卯时六刻,天刚破晓,禾莺最终不敌贺云歧,败在了他手中,北境彻底沦陷。
众人虽然经历了几个时辰的激烈战斗,却依旧精神高昂。
人群中,贺云歧与禾莺对视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振声道:“各位道友,咱们一鼓作气杀入魔宫中,为那些枉死的人报仇!”
众人高声应和,杀气震天!
唯有苗以苏皱了皱眉,心里不无担忧,阿渔到底是怎么想的?
希望一切能顺利按照阿渔的计划进行吧。
她此时还不知道,江秋渔所计划的并非逃生,而是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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