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姝听得不高兴了,有点冤屈。高砌才抵她耳畔说,从起初见到她便被她挂住心,结果他仍将她视作唯利是图、攀龙附凤的女人。

    她成亲这段日子以来,逐渐整颗心里装的都是高砌。她虽没对高砌说喜欢,只因不懂那种悸动是否是喜欢。而在吉庆街上第一次看见眼覆黑绸、从马车走下来的高砌,他便一直旋绕在她心间散不去。

    每一个深夜,他们抵缠旖旎时,姜姝真切地与高砌融而唯一,连他未来的反王身份她都已接受。

    姜姝先还左右为难,有点舍不得和担心,然而过来却被他奚落。遂便凉凉应道:“姝儿从前看话本,话本说男人在动情时说的话,一句皆不可信。原来果真如此,姝儿在二爷心里仍是贪图利益,若二爷计较,我这便去同太后解释,随二爷回府去。”

    攥着帕子,转身要带映竹和莲香走。

    呵,这女人胆小时动不动瑟瑟发抖,生气起来也好生犟硬。

    高砌却没真想气她,只觉稀奇而有趣。

    蓦地伸手在她肩后一揽,低语道:“逗你一句,开始同本王置气了?本王既说出的话便都作数,包括昨晚的字字句句。”

    昨夜高砌搡着精悍的腰肌,用情地疼宠她,偌大一个拔步床都被他动得轻响,姜姝只觉自己像失控了似的,源源不断被雨淋湿。

    姜姝脸一红,语气不由软下来:“可姝儿进了宫,二爷的毒怎么办?”

    高砌敛眉:“姝姝何必担心此事,本王便毒发身亡,你也是个坐拥本王家产的小寡妃。”

    听得姜姝攮了他一拳,因想到有些话不宜被人听去,便轻轻拽着他往无人的亭子下走:“二爷随妾身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高砌好整以暇地跟过去,以为她要说什么。

    石亭四周绿植环绕,清风缱绻花香,姜姝轻语:“姝儿进了宫,过几日月圆便不能服侍二爷。可姝儿怀疑二爷已经拿到解药了。而且我猜,东魏三公主在太子的手上,二爷或者循着这条线索找找,若能找到三公主,便可劝她交出解药。”

    高砌好笑,娇怯如她,也不知几时该说她单纯,几时又该说她精明。你若说她单纯,她能把太子对他的阴谋猜得大概,且对他的谋略百般信任,现在就连这解药都猜出来。可若说她聪明吧,自己一颗心地倒腾给她,她也跟石头一样不开窍。

    高砌直言道:“寻到方子是不错。可若姝儿未勾引本王,本王只须连饮七天便可解毒。破了荤,则要你同我一起解了。”

    果然这时便有解药了,姜姝猜得不错。只是在那个梦中,高砌与她并无交集,所以他连用七天解药便解了毒,在太子派人打了败仗后,自己便适时领兵出发。

    她心底反而安定下来,高砌既有此准备,就不用担心他被太子算计。他成功的胜算越大,姜姝便越发要抱紧他的大腿。

    姜姝贪生怕死,她在任何时候都是想保命的。而侯府的性命,便当做还收养的人情,她也要保全下来。

    姜姝便放柔了嗓音,问道:“如何与二爷一起解?”

    高砌伸手,抚上她白皙脸颊,咬她耳朵:“用解药时,必须和本王做……无须九九八十一次,有了解药只须连续七至九次,便可将那毒物发散。本王只怕姝姝不喜欢本王,既已要封郡主,这时想同本王和离,也有了底气。”

    谁想和他和离了,非逼着她说喜欢他嘛。

    姜姝凝着男子清隽的脸庞,他身高魁梧,且又俊瘦而挺拔,叫人看得心花乱坠、目不转睛。姜姝咬唇,嗔恼道:“妾身嫁给二爷,自然明白二爷娶妾身的目的,不论二爷心中怎么鄙薄,定当陪伴二爷解完毒。解完毒后,二爷若嫌厌妾身,妾身便自请出户好了。”

    高砌失落,在女人嫣红唇瓣啮咬良久,狠道:“小嘴真硬,讨你一句亲昵的话,也只能在榻上才得满足。在宫中莫想本王!”

    姜姝抿着湿润的唇珠,唇上沾了男子炽烈的浓情,颤声说:“姝儿在宫中好生与太后娘娘学管事,二爷照顾好自个儿。”手却抚在他窄腰上,轻轻勾扯着他玉带。

    “真不会想我?”他喑哑复问,隔着寸宽的黑绸,浓墨眉宇下透出灼灼。

    姜姝瞥了瞥周遭那几个左顾右盼的宫女,适才两人咬唇,只怕都被她们看到了。她再说不出更肉麻的话来。

    哑巴了。高砌此时恨不得能看见她表情,罢,丢她在宫里一阵也好。日日宠着,分开几天便试试互相想不想。

    他也正好有些要事需要布置!

    而后修伟身躯走下台阶离开。

    刘晋边走边回头,看见二奶奶眼底的眷意,问道:“二爷真舍得这个时候留二奶奶在宫里?宫里可是鱼龙混杂的大染缸。”

    意下二奶奶年岁单纯,莫跟一众宫妃待久了学花了。

    皇帝高砀的后宫荒诞已久,什么野道奇人都掺杂其间,高砌自然晓得。但随在慈太后身边却是无妨的。

    高砌冷声道:“她出身慎微,在我跟前总是放不开,有太后撑腰是件好事,本王不阻扰她。”

    啧,刘晋暗叹,二爷对二奶奶真是一片痴心良苦也。

    姜姝在宫里待下了,日常住在慈太后的宁寿宫。慈太后在宫中枯燥无聊,身边又没个儿女子嗣,眼下有姜姝作伴,瞧着婀美矜贵,皮肤薄薄的像雪花娇润,生动有趣的事儿知道不少,逗得慈太后欢喜,她便如同姑娘一般疼爱。

    偏姜姝又是十分招惹喜爱的性情,对好东西也受用,什么珠宝名贵用在她身上,都像浑然天成。不似那些一朝得势的,轻易忘乎所以。

    慈太后瞧着了,也就大约知道高砌为何眼盲了,人脸都没见就喜欢上,这丫头的确可人疼爱,不造作。

    姜姝上午随大嬷嬷学各种掌事技巧,午后小憩,陪太后娘娘说会儿话,晚上再要复习白日学到的功课,每日过得倒也充实。

    隔三日,陈婆进宫来找她禀事,说姜姝让出租的那块背阴地,已经找人租出去了。一个衙门正好需要一块阴凉空地做仓储,那块地便出租了五年,衙门准备盖屋子了。

    听得姜姝欢喜,租给官用给钱稳定还长久,便特地赏了陈婆和莲云,夸奖事办得好。

    陈婆见主子一袭绮丽宫妆,娇冶端方的模样,眼都笑眯:“奴才就说什么来着,二奶奶瞧着就是个富贵享福命,这福气也来得迅速了些,眨眼都要做郡主了。就、就是苦了二爷,已经一连三天睡在书房里,奴才夜半关窗,二爷还秉烛未睡,怕、怕是乍然离了二奶奶不习惯。”

    姜姝猜着陈婆能进宫,只怕是高砌故意谴进来的,她心里虽也想他,却觉得在这宫里学些技巧更为难得。原本姜姝就不擅理账,又不好去问魏王妃学,这却是个难得好机会。

    姜姝就作着冷静口吻道:“你回去路上给他捎几盒糕点,再在吉庆路口买一盒熟芝麻粉,芝麻糊助眠的。”

    “对了,莲香你随陈婆出去,一会也买一份带回来,送给太后娘娘。”

    姜姝的那些生动趣事,都拜托大嘴巴的陈婆,素日在芍町苑里同姜姝和映竹唠叨,姜姝说给太后听,太后乐此不疲。想来外头的零嘴儿,太后应该也会喜欢。

    莲香眼睛一亮,还以为二奶奶是让她随陈婆回去,她就可以逮着二奶奶不在的时候,得些机会亲近雁北王。岂知还要再回来,眼神顿地又暗下去。

    傍晚的御花园里,姜姝沿着湖畔赏花,忽而一阵凉风拂过,将她的小帕吹去了湖里的大荷叶上。

    映竹捡到竹竿,姜姝一手攥着衣襟,一手探出竹秆,想要将帕子挑起。

    那一副白雪之姿,看得几步外的太子高衍堪堪呆住,只觉好个人间尤物。

    这几日高衍满脑子都是姜姝的倩影,太监蔡顺也看出来了,不由低语道:“殿下不如把东魏三公主放出去,让雁北王得了解药,便可打发雁北王出征打仗。雁北王一走,小王妃在宫中住着便更踏实了。殿下再与东魏国主连谋,断雁北王的后援,置他于死地,之后的事儿,就都是殿下说了算的。”

    说罢,谄媚地嘿然一笑。

    东魏三公主赫连香的确在高衍手上,高衍起先是抓了她,好让雁北王寻不到解药,岂料东魏国主起疑,还要再与北齐打仗。

    高衍本在头疼这事儿,但前日裴弦洛提了个主意,说或可利用东魏国主对雁北王的忌惮,连谋东魏一起除掉雁北王。

    裴弦洛并不知道赫连香在太子高衍手上,若然知道,只怕不会这样提议。毕竟抓了赫连香,就等于把这个泼辣公主得罪了,东魏国主未必再肯连谋。只是裴弦洛这般敞露心扉地归附和谋划,却让高衍好生受用。

    高衍瞥太监:“这主意不是你能想出来的。”

    蔡顺哈腰:“奴才是在听殿下和裴御史议事时,琢磨出来的。裴御史虽不知东魏三公主在殿下手上,可三公主却是一张好牌。”

    呵,高衍睨了眼那边姜姝婀娜的腰臀,还有胸襟下呼之欲出的白雪,咧嘴冷笑:“没白跟孤这么久,此事孤回头自会做打算!”

    说罢过去,走至姜姝身旁,沉默地接过竹竿,然后勾住帕子,亲自递至了姜姝手上。

    姜姝被他一靠近,蓦地踉跄,只见身旁男子杏黄宫袍,墨发金冠,浓眉笑眸几分眼熟。连忙下意识弯下腰,惶恐鞠躬道:“臣妾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做端冷君子,冷鸷又谦和地笑笑:“小王妃总这般客气,区区一只手帕而已,莫叫你伤着了。有空到东宫里坐坐,太子妃正在月子中,多个人说话也好打发时间。”

    “劳烦殿下拾手帕,妾身感激。”姜姝原先对高砌忌惮,因知他将是个屠戮满宫的反王。可眼下她默认了与他站成一线,却对太子惶恐起来,行止间颇为谨慎。

    却不知,看在太子目中,那娇滴滴的美貌愈加欲语还休。

    高衍颔首勾唇,作似不经意地擦过她的香肩,往东宫方向走去。

    魏王府鹤北院。

    高砌坐在书房,听李锥拱手汇报:“隔着挺远没听清说话,就见着小王妃捂着胸口和太子面对面说笑……”

    高大侍卫说话措辞迟缓,委婉心虚。李锥也没想到,自己作为暗卫第二头领,却被派去宫里盯梢小王妃的日常,还要每天出宫汇报一次。

    自家主子雁北王,在沙场上刀剑出鞘未见血不收,却原是个心眼这么小的丈夫,在爱情上对小王妃霸道又偏执。

    高砌听得笔墨一顿。

    程老儿的解药昨日已经送来了,照他说法,只须得一连与所缠女子连行七次欢,之后再饮十日解药,这眼盲便恢复,毒伤便可渐清。

    他正酝酿着几时去宫里找她,她却果然在里面攀起了高枝儿。

    这几天高砌彻夜难眠,闭上眼便是姜姝娇娜无骨的身姿、噬魂勾魄的呢喃,却听李锥频频汇报,她在宁寿宫中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呵,最薄情不过女人心。

    刘晋在旁嗫嚅:“二爷难得喜欢一个女子,可得多上点心。奴才就说,那宫里是个大染缸,小王妃单纯,没见过几多世面,二爷强拧着不去见她,或者把你忘脑后了!”

    高砌想到夜夜独守空房的苦楚,哂笑:她倒是比本王更能拧!

    晌午的宁寿宫里,太后正与姜姝玩跳桩子游戏。是一张平铺在地上的棋盘纸,扔一回骰子,便跳几步棋,太后正被卡在驿站里,要等雨停了才能走。姜姝扔出九点,一连气走了九步,把个宫女们激动得叫起。

    正热闹着,一名太监走进来,俯在太后耳畔低语,又瞅着姜姝笑笑。

    太后听得咋舌道:“好个高砌小子,往常一年也难得进宫看我二三次,这媳妇儿才进宫多久,他就抬礼物进来了。那鲁班椅如何模样,哀家倒要去见识见识。”

    问姜姝:“雁北王说给哀家送了个自动按肩揉腿的椅子,姝儿可要同去看看?”

    姜姝悸动,已好几天没见了,她也想知道高砌过得如何,便作若无其事地点头:“是,臣妾陪太后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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