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连通着侯府的各个院落,即便避不到的露天处,亦有奴仆提前搭好了雨棚。因此宾客们一路过去,并没淋到什么雨。

    都是京中风云人物,管家尤为殷勤,因见适才他三人皆坐在僻静的桌案,便也将客房一并安排在了二楼左侧。刚好三间厢房,十分的安静。

    裴弦洛进了最边上一间,刘涟挑中间,高砌在靠近小梯的雅间。

    管家对随从道:“几位小哥也辛苦一天,请随我去右边廊头的客房休息,那是侯夫人专门为随从安排的通铺。这边我们备有家仆在外伺候,或有需要都甚为方便。”

    难怪宾客都在夸侯夫人能干,一场寿宴事无巨细,连随从都安排得如此周全。今日过后,少不得又要搏取好名。

    裴弦洛和刘涟都让跟班去了。刘涟醉虽醉,心里却主意打得精,如此更好,又多了个怪他们半夜照顾不周的装病名头。

    刘晋看着高砌,犹豫道:“二爷,你看这……”

    二爷夜里是毒发频繁时候,刘晋常见他半靠在床头咳嗽,那丹田处的毒火冲入肺腑,愣生生把二爷一个铁骨铮铮的将军,耗损得清减。

    高砌却闲来无事,好整以暇。兴昌侯夫妇白天一套,晚上一套,他倒要看看,他们准备作弄些什么。

    他对女子、情-爱皆无感,去年出征前太后赐婚,遂便应了。若成亲,亦能相敬如宾。

    侯府想要做甚,大可光明正大,如此绕弯子,却叫他心中多为鄙薄。从上到下的钻营设计,连一个养女也都如此,这等人家,他应了他们的愿,之后便懒于搭理。

    高砌冷淡道:“无妨,你去休息。”

    刘晋看了看二爷清沉的容色,只得应一声“是”,跟着管家去了。

    三人入了各自厢房,守夜的家仆已经得到大夫人嘱咐,瞅着没错了,便把裴弦洛和高砌挂在外面的名牌,悄悄地对调一下。

    倾盆大雨很快消停,几位爷既休息,家仆没什么事,打了个哈欠,便去旁边的茶水房歇坐。

    底下的树丛里,二房堂二小姐姜娟肩系锦绸披风,顾盼张望。披风内是五彩花朵的羽纱衣裙,打扮得艳冶绰丽。

    看见丫鬟丽云从小楼梯下来,便问道:“如何,都瞅清楚了?”

    丽云头上系方巾,做着小厮打扮,答道:“看清楚了,裴状元在左边廊尽头的屋,可奴婢发现,不晓得为何,门口的名牌上面却是雁北王。”

    呵,姜娟听完一下子明白过来。果然母亲说得没错,和大房的母女打交道得多留几个心眼,既知道雁北王已失明,却把门牌调换,这安的什么居心。

    看来白天说的一席冠冕堂皇大义之言,都是做表相用,私下里毛毛祟祟还不死心。

    辛亏姜娟留了一手,先让丽云扮作不起眼的小厮,隐在暗处看着人进去。

    她为自己的预谋而得意,打定了要趁今日得手。之后她将是风光八面的御史夫人、宰相夫人,二房受的憋屈够多,碾压大房指日可待。

    遂便道:“你不用跟着,我自己去就是。”

    她沿小梯走上楼,此处小梯正连着他们的三个厢房,平日是做应急用的,少有什么人用。

    碎步行至左廊尽头,捏起门牌瞅一眼,果然上印“高砌”。哼,姜娟冷笑,轻轻推开门进去。

    客房内昏暗,一道小屏风,里面是圆桌、床、柜子花架、茶几等物什。她借着窗外光线,瞥见桌上一把扇子,扇尾的流苏小坠正是裴字,遂便心安气定。

    雕花红木床,帘帐垂了一半,有男人修长的腿露在被子外,脑袋捂一方被角睡,屋里弥漫着酒香。

    她知道裴状元喝不少酒,恐怕是喝多睡下了。姜娟遂解了披风,往他身边躺下。她早已心慕裴状元许久,再又有母亲与下人的点拨,今夜便瞅准机会来了,她若不来,母亲也会安排三妹来,姜娟岂舍得错失良机。

    忽而又怕他第二天醒来不认账,毕竟裴状元亦是个有想法的。姜娟稍作鼓劲,便钻进被窝里,从后面搂了过去。

    刘涟本在睡得迷糊,只觉背后一道香酥贴紧,兀地一个激灵。

    他先挑了隔壁,但刚才又和裴弦洛换了房。裴弦洛的房间在左廊头,窗外挨着湖畔风景好,他之后既要赖在府上装病养着,就得挑个最舒适的,万一姝妹妹从湖畔过去呢,也能第一个发现。

    裴弦洛喝多了酒只想早点睡,懒得和这纨绔世子争辩,遂便跟他换了。

    刘涟睁开半迷糊的眼睛,发现腰上多了一双白-嫩的小手,像夏日里的鲜姜。那衣袖是五彩花朵的,不禁让他想起芊葉苑堪比花娇的姜姝,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真的姝妹妹找上门来也?

    他已经洁身自好忍了许多日未曾沾荤,此刻那般香软地贴来,哪里还能把持得住。

    便一把攥住女人,掀翻压下,用被子捂住她的眼睛道:“二妹妹如此主动,不冤我惦记你许久。别告诉爷在做梦,便做梦我也不想客气了。”

    因喝过酒嗓音嘶哑,姜娟隔着被子听得含糊,没想到裴状元素日文采斐然、风度翩翩,私下里竟如此放肆。

    只她本就有心勾引,又听他说惦记自己,心道难怪秦氏和姜嫚请客多日,他都端着距离没逾越,原来是恋慕自己。

    姜娟一动情,又欣喜裴状元的主动,便卸下羞耻,亦回应起来。刘涟本是个中的好手,几下便让她把持不住,只觉蓦地难捱,她睁开眼一看,不对呀,这张桃花俊脸:“啊,刘世子……”

    刘涟醉得云里花里,看谁都是姜姝,只顾上爽快,哪里管她怎么叫。姜娟又挣扎又快乐,渐渐也管不住自己的方寸起来。

    芍町苑里,大房二小姐姜姝坐在梳妆台前,往头上插了一枚珍珠翡翠花簪,衣裳也换好了。

    除了单薄如纱的亵衣,陈婆给她翻箱倒柜地找出来一抹蚕丝小中衫,斜襟的薄绯色,用手轻触柔软冰滑,乃是一等一的精贵料子。外面再罩着上襦,裙子亦是平常的素绫褶子裙,如此并不让人起疑。

    姜姝身子娇弱,幼时被侯府领养,亲戚婶娘便说她长着一副肩不能扛的香骨头,天生就是嫁富贵享好命的。

    到侯府得宠那几年,冷不得、热也受不住。像这样的蚕丝、丝绸贴身好料,从前秦氏给她裁过不少,大小姐姜嫚回来后,却是一件新的都没有了。

    偏这两年又是姜姝似花苞一般长开的时候,陈婆翻了个底朝天,只就找出一件还算系得上的。所幸好看,薄软的绯红色,正当今夜应景。

    说来秦氏疼她时候是真疼,什么好东西都舍得下血本。是以姜姝对秦氏总抱着感恩,哪怕晓得母亲和姐姐苛刻疏离,甚至在背后轻慢自己“下-贱的媚骨”,姜姝除了委屈隐怨,到底恨不起来。

    婆妇瞄了眼姑娘丰莹如熟]桃的旖旎,分明锁骨薄,亦能撑得住。真不知道是本来就能长,还是从前大夫人给她喝多了燕窝滋补,恁得冶丽,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媚不成这样。

    啧,去年的小衫都快系不上了,幸亏还有件从前宽松的蚕衣,这样的料子最好扯,虽精贵,轻轻一扯就碎裂开。

    姜姝有点紧张,不允被陈婆这样打量,她纤白手指捻着手帕来回思考,捻得指甲都粉红。

    铜镜里印出女子赧红的脸颊,却是越发娇艳如珍珠牡丹,唇也比平日多涂了几层口脂,衬得皮肤凝如脂玉。

    她的性子本就柔软谦卑,胆儿又小,素来敬惧母亲。今夜却不得不豁出去,要做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忤逆之事。

    一会儿她要走进裴状元的客房里,裴弦洛喝多了酒会睡着,她只须在他身边待上一会儿。陈婆会让人在楼下起火,等到守夜家仆发现走水了,必起来大喊,一间间地推门提醒。

    这时姜姝便搂住裴弦洛,只说裴状元头晕,唤她过来送药。她因敬他平素为人,遂并无起疑。岂料裴弦洛却借着酒劲,对她轻薄侮谩。姜姝将把蚕丝中衣扯破,红唇在他的脸上衣裳上印出几片嫣红。

    这是她下午情急中想出的周全之计,里头的枝节都经过反复推敲,应当无遗落。她外头穿得寻常,就是为了显出自己并非存心,而里面小衫婀娜,则是为了贴近时,迷惑裴弦洛心软的。

    今日是难得的良机,错过了便难再有,况且正好众多宾客雨夜留宿,大伙儿都瞧见了,谁也赖账不掉,届时母亲就不得不把自己嫁给裴状元。

    虽然代价可能是名声扫地,被嫚姐姐数落仇恨,母亲愤怒苛责,二房的恐怕也鄙薄她。可嫚姐姐能死心嫁给雁北王,他年大家便都能保命,雁北王登基后,姐姐也将是中宫皇后,那时母亲如此重脸面的,恐怕会笑开怀。

    而且,因为裴状元侮谩了自己,姜姝也就失去嫁灵武侯府刘世子的清白了。

    至于裴弦洛,姜姝相信,即便他当场有口难辩,他也不会置她于不顾。

    姜姝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美貌绝色,从嫚姐姐的忌惮,母亲的酸涩与提防里,她亦能窥知。

    她信只要自己两眼泪汪地凝着裴弦洛看,裴弦洛一定会动了作为一个男人的恻隐之心。

    这些日子母亲宴请数次,他都能把持住尺度,未对嫚姐姐半分逾越。他既如此看重官途前程,那么娶自己便是最好之策,既能仍做侯府的女婿,与侯爷利益捆绑一处,亦能不得罪皇室宗亲雁北王,何乐而不为。

    姜姝想,先前连买合欢散下药的勇气她都有,更何况今夜只演一场短戏呢。只要绷住那一瞬被众目睽睽的心防,之后便只看她的运维经营了。

    一时稳下心念,问陈婆道:“放火的奴才陈妈可联系好,此人妥当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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