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那唯一的光亮也跟着瞬间消失,她还来不及消化,耳边响起一阵刺耳的嘈杂声。

    回忆的走马灯在脑海里呼啸而过,在片刻间,她好像将这十五年又重新活过一遍。

    那个坐在破落小屋里吃着冷菜冷饭的闻人于宵。

    那个在习字台前风度翩翩的闻人于宵。

    那个在火海中与她坚实怀抱的闻人于宵。

    那个在床帏间同她呢喃细语的闻人于宵。

    “我的人生没有喜欢二字。”

    “帮你只是出于责任,你不用多想。”

    “你总说我蠢我笨,到头来,你才是最蠢的那个,蠢得无可救药。”

    “你不是说过不再骗我,不再瞒我,你又食言,你这个骗子,骗子!”

    早已干涸的泪水连着这十五年间所有的哀怨、苦痛再次翻涌起来,折磨着她早已被剜走的那颗心,不是那难以忘却的□□折磨,而是彻骨铭心的魂灵之殇。

    “逝者已去,生者如斯,你当好好活下去。”

    天边外,深沉的男音再次响起,带着难以掩盖的怜悯与悲伤,熟悉的音调勾动她早该化灰作土的记忆。

    这个伴随她童年的声音,她不肯忘却,也从未忘却过,耳畔深沉的男音带着熟悉的厚重感,悠久的记忆如潮水般向她涌来,裹挟着复杂心境,以及孤注一掷的决然。

    “南叔,是你吗?”

    再次醒来已不知过了多久,在她最想做梦,最需要做梦的时候,梦境并没有与她怜惜,就连一个声音、一个背影都没有留下。

    脚下是细软的沙子,身后是茂密的丛林,面前则是一片蒸腾着水汽的汪洋大海,海边还有几只小兽,它们很像林间常见的四角羚,不同的是它们通体雪白,周身萦绕在银白的微光里,宛如星辰落入人间。

    可这些都不足以吸引她的注意,初月定定地盯着远处的那个手持钓竿,宽肩阔背的男人。

    “南叔?”

    她试探着开口,男人缓缓转身,当那张与记忆里毫无差别的脸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初月先是一愣,又蓦地笑了起来。

    “你这臭丫头还有脸笑,”南昆笑骂道,“我死前怎么跟你交代的?你就不能让我死得体面点儿,你知道我都恶心成什么样才被埋到地下,早知道你这丫头靠不住。”

    八年前的事,在南昆嘴里却像是昨日一般,话里话外都是苛责,但他脸上笑意不减,眼角的条条沟壑被挤了出来,胡茬也覆了一层,和她记忆中的那个男人当真是分毫不差。

    “南叔,你怎么会在这儿,你……”

    他是鬼吗,还是妖怪?他知道自己死后的事,还在这里等将要轮回的她,这样的能耐,她想不到。

    “我叫鲲,是一条鱼,”这样说着,南昆猛地抬杆,一尾鲳鱼应声跃起,在空中猛烈挣扎着,“和它差不多,就是比它再大点儿,英俊点儿,没什么特别的。”

    南昆利索地把鱼甩进身旁的鱼篓里,重新填饵。

    “鲲……你是那个传说中的那个神仙?”

    在郦州传说中,鲲作为圣水之神,是万物之始,万物之祖,而她当初被祭献天神,说的也正是他这位天神。

    “对,不过,神仙是凡人对我的叫法,你现在算不得人,所以不用这样叫我。‘

    鲳鱼在鱼篓里不停地打挺,好几次险些将鱼篓掀翻过去,对此,南昆充耳不闻,全心全意地注视着在海上浮浮沉沉的信漂。

    “你是神仙,那你会有办法救他的对吗?”

    “我可没这么说。”

    他撑着下巴歪头看向她,嘴角留有一抹玩味的笑。

    “那你把我带到这儿来做什么?”

    认准了他一定是有事相商,她定定的瞧着南昆,像是要把他的后脑勺烫出个洞来。

    “请你吃鱼啊,相识一场,送你上路前请你吃口热乎的。”

    信漂一猛子扎进了水里,南昆的注意力也重新回到海面上,他开始收紧手里的线,却不想被人一把攥住了鱼竿。

    ”我不入轮回,我只要他能活着。”

    无论是重新活过来,或是轮回转世,都可以。

    只要不是灰飞烟灭,怎样都行。

    “如果代价是你永不入轮回呢?”

    鱼竿没了动静,南昆无奈地拨开她的手,提起被吃得干干净净的鱼钩,颇为无奈。

    “夙愿既已达成,你最该做的就是不辜负他的意愿,轮回转世,下一世你会有一个很好的命格。”

    鱼篓里的鱼没了动静,阿骨抓起鱼篓,将那只奄奄一息的鲳鱼重新放回了海里,沉声道:

    “可我说的全郦州,不包括他,他多杀了一个,我的夙愿就不算真正达成。”

    南昆看着她手里空荡荡的鱼篓,指着她鼻子咬紧牙关,就这么盯着她看了半晌,又沉沉叹了口气,随她去了。

    “屠城是我立下的愿望,承担后果的也该是我,所以,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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