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我想见见程名璋。”栾宁思来想去,唯有此路。
翠微一愣,神情变得紧张,“主子,可是要……”
“你别担心,我只是想问他一些事。”栾宁知道她想岔了。
翠微略一沉吟,“可是主子,璋哥儿已经不在后宫值守了,他如今被派到了陛下的承祥殿了。”
“承祥殿?”栾宁眉头紧锁,“他什么时候得空?”
“奴婢也不清楚。”翠微偷瞧了栾宁一眼,“要不奴婢去问问他?”
“好。”栾宁点点头,将案几上摆放的贡桔剥好塞进她手里,“拿去吃吧。”
“谢主子。”翠微眉开眼笑。
栾宁经过一番乔装打扮后,跟随翠微去了竹苑。
翠微向程名璋说了缘由后,程名璋答应约在竹苑见面。
早前下过了雨,天色昏沉沉的,翠微提着琉璃灯,脚下的绣鞋止不住的打滑,“主子当心。”
栾宁穿着一身月白宫衫,头发仅用一只红玉髓挽着,素衣素颜,模样与寻常宫女无异。
“前面就是了,主子进去罢,奴婢在这守着。”翠微轻声细语道。
栾宁提着裙摆走了进去。
竹林深处,恰有一人等候。
“名璋拜见五皇女。”只见来人身披甲胄,五官硬朗,英气十足。
“程侍卫不必客气,我有一些事要问问你。”栾宁摆出一副端庄矜贵的姿态。
“皇女请讲。”
“敢问程侍卫是否知道渭山之战蚩尤军是如何胜的?”
程名璋一阵沉默,“是北山王自愿认降。”
栾宁心中骇然,“那娄星死伤如何?”
“并无。”程名璋的心犹如千斤重。
“我军……如何?”栾宁神色凝重。
“蚩尤军主力俱亡。”
“程侍卫先前信中说的援军未到可是指蚩尤军主力?”栾宁深吸一口气。
“正是。”
栾宁眼前闪过一道光,“布防图是如何丢失的?”
程名璋缄默不言。
“军中……有内鬼?”栾宁的语气半分存疑半分笃定。
“……”
“查不到还是不让查?”栾宁有些烦躁。
程名璋语气沉重,“没有线索,无从查起。”
“陛下知道此事吗?”
程名璋一时没了话。
栾宁无力哂笑。
“好了,你走吧。”
程名璋突然跪在青石路上,“还请皇女替小的保密。渭山战事,牵扯甚多,若要锱铢必较,势必……还请五皇女莫要深究。”
“我知道了。”栾宁心如死灰。
原来夫施早已烂了根,亡国从来都是有迹可循。
一股绝望的情绪如狂潮般席卷了她的心头,栾宁像掉进了没底儿的深潭一样浑身冰凉。
程名璋走后,栾宁许久才缓回神儿来。
她漫无目的的走在冷风中,最后在菡萏池止住脚步。
她蹲下来凝望着被风吹起阵阵涟漪的湖面,脑中涌出一丝糟糕的念头。
这时,竹苑传来一阵的脚步声。
栾宁起身回头间,只瞥见一抹雪青。
不知怎得,栾宁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谁料那人在穿过竹林的假山后就消失不见了。
栾宁很是纳闷,打算登上石山去瞧瞧。
“跟着我干什么?”身后转来一声低沉的男音。
栾宁吓得一激灵,低头转身要逃,不料脚下踩中了一块滑石,一下子失去了平衡。
就在她即将倒下去的时候,栾宁万般情急之下,抓住了男子的袖子,示意男子拉她一把。
相里洵漠然地看着扯住他衣袖的小手,丝毫没有下一步动作。
栾宁的眼里绽开一抹惊愕之色,随即松开了手,闭上眼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
相里洵不经意间看到了她长袖滑落露出的半截玉臂,猛然拽住了她的手腕。
栾宁猛地被拽了回去,神色有几分莫名。
相里洵又瞥了一眼她的皓腕,手上的动作轻了几分。
“我记得你。”相里洵端详着她的脸,随后勾唇一笑。
???
栾宁懵了。
什么意思?记得她做什么?
“质子殿下。”栾宁假笑道。
“五皇女怎么在这?”相里洵颇为意外。
“我……闲来无事随便走走。”栾宁僵着脸的打哈哈。
相里洵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原来如此。”
“五皇女可有受伤?”相里洵长如浓墨的发丝服帖的垂在背后,隐约透出几分清冷孤傲。
“没有没有。”栾宁默默把手藏进袖子里,脸色如常。
“天色不早了,我……”栾宁抬头看了一眼。
“我送送皇女吧。”
栾宁佯装镇定,“如此便谢谢殿下了。”
“五皇女不必客气。”相里洵退了半步,举止得体。
就这样,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了竹苑。
“主子。”翠微瞧见栾宁身后的人,不由得瞪大眼睛。
“在下告辞。”相里洵拱手作别,很守分寸。
“主子,他可是那个娄星质子?”翠微小声在她耳边求证。
栾宁机械的点头。
“咦,主子的手怎么这么凉啊?”翠微在一旁嘟囔。
栾宁心里万念俱灰,颤声道:“翠微,人走了吗?”
翠微闻言,向后望去,“走了。”
栾宁默默在心里流泪。
他到底听见了多少啊……
“殿下。”计奉从暗处走了出来。
“查清楚了吗?”相里洵轻捻指尖。
“此人名为程名璋,年二十,入宫已有十年,与五皇女身边的宫女来往密切。在渭水战役中立过功,如今是值守承祥殿的一等侍卫。”
“没有了?”
计奉感受到几分威压,吞了吞口水,“此人……父母早亡,尚未娶妻,相貌堂堂,三年前被召入蚩尤军,能力出众,忠勇过人,坐拥城郊数亩良田……”
“可以了。”相里洵面色阴沉,无情的打断了他。
入夜,洗漱过后,栾宁从妆奁里拿出了万灵膏。
她挽起寝衣,愣愣的看着手腕处青紫的指痕,不禁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一个病殃子怎么会有那么大力气?
栾宁带着满脑袋的疑问入眠,又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醒来。
“主子,今日的饭菜不合胃口吗?”翠微察觉栾宁迟迟未动筷。
栾宁摇头。
“可是昨日冻着了?”
摇头。
“主子又做噩梦了?”
栾宁顿了顿,依旧摇头。
“……”
事实证明,她的确病了。
“难道是被那个质子过了病气?”翠微深以为然。
栾宁窝在厚被里,不敢说话。
太医明明说的是心有郁积,思虑过甚,导致风寒侵体。
“翠微。”栾宁舀着药汤,迟迟不入口,“不许和文湫姑姑说。”
翠微瘪了瘪嘴,不满道,“就算奴婢不说,梁美人也会知道。”
栾宁有种不祥的预感。
“阿宁。”
这几日光顾着自己的事了,倒忽略了惊雀。
栾宁怯懦懦的喊道,“阿娘。”
“前些日子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病了?”梁溶月神色忧愁的贴了贴她的额头。
“就是……”
“翠微你说。”梁溶月神色一凛,径直打断了她的话。
栾宁泪目。
嘤嘤嘤,阿娘不相信她。
“呃……主子昨天去竹苑赏菡萏了。”翠微顶着压力缓缓开口。
栾宁差点咳出一口老血。
翠微啊,你清醒一点,大冬天哪来的菡萏啊!
“咳咳咳,翠微说的是。”栾宁脸不红心不跳,“我本想去菡萏池耍冰嬉,奈何冰面太薄,没待多久便走了,阿娘不要生气。”
“你呀。”梁溶月无奈长叹。
“有什么想吃的吗?阿娘做给你吃。”
栾宁的眼睛里闪烁着光,“我想吃马蹄糕。”
“知道了。”梁溶月默默记下。
送走梁美人后,栾宁的脸就垮了下来。
“惊雀呢?”
“奴婢也不知。”翠微耸了耸肩。
一时无言。
栾宁这几日躺在床上,凡事想得通透许多。
娄星国假意投诚,娄星世子相里洵也绝非善类,恐怕夫施亡国和娄星有很大的关系。
前朝形势错综复杂,国君怕是也难以动摇半分。
内忧外患俱在,无论是前朝还是娄星她一介弱女子都插手不得。她唯一庆幸的地方便是那位北山王的亲子尚在夫施王宫。
那位质子身上貌似藏着不少的秘密。
杀了他,娄星会反,夫施亡国只在朝夕之间,实在百无一利。
如果从现在开始努力讨好他,能不能在亡国后给自己留一条活路呢?
“翠微,把阿娘做的马蹄糕匀出来一份。”栾宁说干就干。
“主子要做什么?”翠微满脸问号。
“娄星质子于我有恩,我理当感谢。”栾宁义正言辞道。
“???”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替我绾发。”
翠微心里颇不乐意,“是。”
一个时辰后,栾宁身着一袭金丝提花团纹华绒裙,提着红木漆盒来到了相里洵的院子。脸上罕见的未抹浓妆,而是薄施粉黛,显得皓齿星眸,光艳逼人。
栾宁站在门外敲了许久,一灰衣小厮才探出头来。
灰衣小厮揉了揉眼,打着哈欠道:“你找谁?”
“大胆,竟敢对皇女不敬!”翠微气得吹胡子瞪眼。
“翠微。”栾宁拦着她,笑吟吟的看着他,“我找质子殿下。”
“等着。”小厮啪地一声把门合上了。
“主子你看。”翠微委屈得很。
“没关系。”栾宁宽慰的摸摸她的头。
这点委屈都受不了可怎么行?
“计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一声悦耳的男音从远处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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