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雪来的不是时候,齐家村的村民不会轻易离开屋子。
若要逼人出屋,必然是发生了极为严峻的事情。
张岁年也不愿在这样大雪纷飞的时候,让他们失去家园。
张岁年与纯先生最终也没踏进齐家村,而是转头去了青郡。
直到夜晚时分,两人才到达青郡城门,再晚一刻,城门便要关闭。
青郡是郡城,比之县镇豪华许多。
夜晚中,还点着灯的只余些酒肆饭馆客栈。
寻了间客栈,两人住下,等明日,便要买些东西。
一夜过的很快。
张岁年睡的不太安稳,纯先生早已起,正坐在椅子上等他。
雪已停,城中又热闹起来。
退了房后,两人走在城中大道上。
大道上的雪已被人清干净,现下只余雪水尚在。
张岁年的目标是城中油坊,油烧火,多快。
当初勒索的千两白银剩余九百五,买一批油,不知可够。
油坊不大,位于偏街,来往人少,平民吃不起油,富人又少。
张岁年踏进油坊院子,他们一进门,院中的小孩便喊住他们。
“客人买油?”小孩问。
“买油。”张岁年答。
十岁大小的孩子观察了他们一阵,那大人生的很是清秀,像是读书人,那孩童像是哪家小公子,穿的虽不金贵,但一身气概不是平常百姓有之。
他观毕后,道:“家翁外出,二位随我来吧。”
张岁年与纯先生走在他身后。
油坊中有着一股清香味,不知榨的是什么油。
张岁年嗅嗅空气中的香味,眼眸看向侧边的那座房子,烟雾正从房子中漫出。
领路的孩子推开房门,引着两人坐下,又为两人沏上一壶清茶。
“客人要何种油?”孩子问道。
张岁年看向他:“有何种?”
孩子讶异了下,不知道张岁年是何意思,又看了眼纯先生,不懂为何大人不言语。孩子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了几次,终是收下眼眸中的疑惑,道:“小坊内有油三类,一为荤油,二为清油,三便是灯油。”
荤油为凝固状态,张岁年不考虑,“这清油与灯油作价几何?”
“清油,一两十钱,灯油一两五钱。”
十两为一斤,十钱为一两银,一斤清油便要十两银,不可谓不贵。
“为何灯油价只清油一半?”张岁年又问。
孩子笑了笑,小公子不懂其中门道,想必平日没接触过家中事物。
“灯油为荤油和清油的混合,价格自然不能比纯清油。”
张岁年在心中算了一笔账。
一栋房屋最少需油十斤,而齐家村有屋两百余间。
便是需要两千斤油,这又须得花费两万银,若是灯油则是一万银,都不是他能买的起的。
用油做引火,是最快捷的,空气中湿气大,木柴也不易燃。
“我要两千斤灯油,油坊可有货?”张岁年笑着问孩子。
孩子一喜,连忙道;“有的。”
他答的如此之快,张岁年沉眼看着他,道:“只是这钱,不能马上给你。”
随着张岁年的话一出,孩子脸上的喜悦一顿,而后皱了皱眉头,又怕惹了客人不快,眉眼瞬间平下来,“客人这是何意?”
张岁年的手原是放在桌上,现在却拿了下来,放在自己大腿之上。
他道:“家中未有现钱,你我签订契约,百日后,我便可结清。”
小孩面露难色,这大单生意不忍丢去,可客人却要赊账。
“我不能做主,家翁快要归来,客人可否稍等片刻?”
张岁年无不满地点点头,孩子心底一松,又为他们添上一杯茶水。
纯先生是个很安静的人,他一贯不喜欢说话,但说话却能让人察觉暖意。
他喝下一杯后,道:“好茶,嗅之清香,入口味甘,而后回甜。”
“客人喜欢便好。”孩子又为他添上一杯。
张岁年却是没动的,他不喜欢喝茶,也品不出什么好滋味。
这茶到了他嘴中,便是牛噍牡丹,生的浪费。
孩子说家翁快归,果然没等多久。
在纯先生喝下三杯茶后,门口进来一位三十来岁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布衣,打整的很是整洁干净。
张岁年以为孩子口中所说家翁是他爷爷,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年轻的人。
穿越到这个时代后,张岁年与人接触不多,一半的时间都在当乞丐,对于古代的称呼问题,他还真不了解。
男人进来后,忙向两人问好。
小孩起身,向男人道:“父亲,两位客人要买油”小孩阐明缘由后,男人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而后男人坐在张岁年身旁,恭敬道:“客人要的油,数量大,赊账可,但须得要抵押之物。”
抵押,一穷二白的张岁年有何抵押之物。
“我可先付你九百银。”并无抵押物的张岁年道。
男人犹豫着,不太想答应。
张岁年眼眸微眨,而后直接道破店铺的难点:“我观你这油坊,似是经营困难,我要的油,你店中尚有存货,何不卖给我,货砸在手里,可不好卖。”
青郡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
一家只有富人消费的店铺,有这么多存货,定是之前有人定下,但不知何故,定下货物的人,并未来取,不然张岁年问有无存货时,小孩不会一口应下。
才进院子时,有一处侧屋是冒着烟气的,此时张岁年所在的房间内,还能随时看见那烟气。
而小孩一直待在他们身边,未到那屋去,男人回来时,也未过问那处。
张岁年之前以为是在榨油,现在想来不过是油坊做的样子功夫。
毕竟贵人喜新油,不喜旧油。
被人看破了经营情况,男人也不恼,他笑笑道:“小公子倒是观察仔细,但九百银实在太少,小公子可否加些,我便卖与你。”
“不少了,掌柜,如若不放心,我便抵予你一物,这物品,虽不值钱,但是我生母的遗物,我必不会背信。”
张岁年所说的遗物,便是当初张家人扔给原身的东西,一个木盒子,而木盒子里面装着一个木佩。
木佩雕刻的惟妙惟肖,若不是木头所做,这等好物,张家人怕是不会给原身。
这木佩他随身带着,说罢,他从怀里取出木佩,放在桌上。
“这木玉佩倒是雕的极好。”小孩伸过头,仔细看了两眼。
掌柜拿起木佩,仔细察看。
这定是出自大家之手。
他翻过木佩背面,上面刻着印,他拿近了看,一双眉眼微皱。
竟是风行之印,掌柜抬起头,审视面前不过几岁的孩童。
这孩子,与风行是何关系,他说他母亲已亡,但并未听说过风家有夫人逝去。
掌柜一时捉摸不定。
张岁年任他打量,毫不见怯态。
纯先生也是一般,两人的淡然自若倒是让掌柜的高看一眼。
掌柜的脑海里思绪万转,不管这孩童究竟是谁,他既然有风家木佩,必定有一番渊源。
心中做下一番决定后,掌柜道:“如此,那这桩生意便成了。”他收下木佩,唤儿子去拿笔墨。
小孩跑的快,不一会功夫,笔墨便被他放在了桌上。
契约由掌柜书写,片刻后,两份契约写成。
张岁年拿过纸,认真查看后,交予纯先生查看。
待纯先生点头,他才签上自己的名字。
他那字写的极丑,与掌柜写的字体一比较,更是不堪入目。
张岁年将契约递予掌柜后,道:“多谢掌柜,麻烦掌柜今日派人将油运往山十间。”
山十间,位于齐家村山坡上。
“没问题,我定派人稳妥送到。”
掌柜应下后,看见了他签的名字,心里竟产生了一丝荒谬,希望自己的决定无误吧。
告别油坊,两人往城门走去。
张岁年身上还剩几十两银子,这几十两虽不多,却不会让他穷困潦倒。
城门外有些卖菜的农民,他们不进城去,等着城里人到外面来买菜。
现下的新鲜蔬菜不多,只些白菜和青菜和野菜。
张岁年蹲在地上,这野菜是冬笋,不好挖,卖的也贵,一斤二十文。
菜贩子是个老头,看着年岁很大了,这大冬日出来,露出皮肤的腿脚脖子被冻的乌青。
“这些都卖给我吧,称一下。”张岁年与菜贩子老头道。
“好,好。”老头连连应下,一双手多是伤疤,颤抖着称重。
“小郎君,有三斤半,给六十文就行了。”老头冻僵了的脸上露出些笑容。
张岁年不至于占这个便宜,把七十文交给老头后,与纯先生说道:“带回去添个菜。”
纯先生点点头,不甚在意,他对吃的向来不讲究,他心里清明,并不戳破张岁年的一番心思。
。
“谢谢,谢谢小郎君。”老头收起七十文钱,不停道谢。
“你卖我买,谢什么。”张岁年说完这话,便不再看老头。
老头旁边还有卖菜篮的,张岁年顺手也买了一个,花了两文钱。
把冬笋都装进菜篮后,张岁年忽视掉老头那股感恩戴德的视线,与纯先生往回的方向走。
到了官道时,人便少了。
走了约有半个时辰,官道上奔来几匹骏马,张岁年与纯先生急忙往边缘走,避开那横冲直撞的马匹。
张岁年看着马匹远去的方向,竟赫然是齐家村。
马上之人,背有长刀。
“先生,快追上那些人!”
张岁年神色微变,他刚说完,纯先生便一把抱起他,菜篮子被扔在地上。
两人的身影追随着前方的马匹,瞬间没了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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