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起飞时,加州下起毛毛细雨,舷窗外滴滴答答,模糊了这些年印象里加州的轮廓。

    计迦楠想,以后应该不会再轻易回来了,无论北加还是南加。

    机外羽翼一寸寸远离云层,将十八岁时的时光,十五个小时的漫长时差,一点点消弭。

    在机上计迦楠也没硬撑着找面子,下午就直接上房间休息去了,只不过宁硕想和她共处一室的时候被她拒绝了。

    睡了一觉,醒来飞机已经经过漫长飞行,在国内暮色四合时分,落地充州国际机场。

    宁池安被直接转去了宁氏医院,宁硕与母亲,还有谈慎履跟着一起去了,计迦楠独自回了宁洲湾。

    过了个年,宁洲湾的气温暖和很多,恢复了曾经不冷不热的模样。

    晚些时候去医院,病房已经很热闹,谈之醒带着老婆在,谈之醅也在。

    本来还相安无事,但是看到计迦楠身影出现的那一刻,病房气氛一下子变味了。

    计迦楠只能干笑,规规矩矩乖巧地喊人:“二哥二嫂,三哥。”

    谈之醒冷着脸去看宁硕。

    他从从容容,温和微笑,犹豫着要不要也跟着喊声二哥三哥什么的,不过谈之醒比他大,谈之醅比他小,喊起来怪怪的。

    而且现在喊,好像会加速怒气值。

    计迦楠也不敢走到宁硕身边去,没有多做停留就绕过客厅去了病房看宁池安。

    坐下后她发消息给宁硕:“等他们走了再跟我说。”

    宁硕给她回了句没事。

    计迦楠还是不敢出去,小心翼翼藏在病房里间陪宁池安。

    长途劳顿,宁池安今晚的状况不算太好,昏昏沉沉地睡着。

    中间不知道外面在聊什么,计迦楠听到谈之醒的一句话飘了进来:“计迦楠就是个大傻瓜你不知道?”

    计迦楠:“……”

    接着好像是二嫂在笑骂谈之醒别乱说话,小姑娘都大了给点面子。

    谈之醒轻哼一下,又说:“反正这先斩后奏的事也能干出来,人只能是被加州的风吹傻了。车库没门了,车轱辘都不能买,回头又变马路杀手。”

    计迦楠:“……”

    她给宁硕发消息:“宁硕哥给我买马路,拉黑谈之醒。”

    在外面坐着喝茶的宁硕收到,笑着给她回复:“买买买。”

    等他们走了,计迦楠才出去和宁硕两人世界了小半天,把从谈之醒那儿受的伤全在他这儿抚平了,才美美收工回家。

    国内的日子规律许多,第二天计迦楠就开始上班,补上了这个意外长久的新年假期里耽误的工作。

    下班的时候每天就先去医院探望宁池安,大多时候待一待,和他说说话,没多久就能看到也下班了的宁硕去医院看父亲。

    现在医院里一部分时间是毕丛雲在照看,一部分时间由宁家的其他亲戚帮忙守着宁池安,毕丛雲也就不算太忙。

    和宁池安相认前毕丛雲从来没踏足过这座位于江南的繁华大都市,这十五年来才零星来过几次,偶尔学校放假,她会来看看孩子,但没有多待。

    这是几十年里她第一次在这里不计日夜地久待。

    照看和探望宁池安的人变多了,确实比在加州就要轻松一些,宁硕也不用放下一整个集团的事全身心守在父亲身边。

    不过到底还是忙,两人都忙,计迦楠只忙一个公司,宁硕要忙整个集团,所以他也还没空怂恿她搬家同居什么的。

    那日计迦楠和公司副总在市区一间餐厅和合作方吃完饭出来,迎面走来一个中年妇女,直勾勾盯着她看。

    计迦楠起初不以为意,等到送走了合作方,自己准备和副总回去时,那女人喊了她一声。

    “等等,你是姓谈吗?”

    计迦楠微顿,虽然不是姓谈,但是这个姓,也是她家的,而且放眼充京城,也只有他们家姓这个了。

    计迦楠回望那个站在路边绿化树下的女人,蓦的一打量,似乎有点眼熟。

    路灯照在她暗红色的碎花衬衫上,剪着齐耳短发,不算白皙也不算年轻的脸上,年纪看着和他父母差不多。

    计迦楠忽然想起来去年出现过的,她闹出来的小插曲,看了个综艺就说那对寻亲的老夫妻是她亲生父母,二哥还被迫去给她验证了,但后来说不是,宁硕哥跟她说的。

    这两人的话,加起来像一座山一样有分量,让计迦楠从始至终、从头到尾都没有一秒怀疑过他们的说辞。

    但是看着眼下这个些许熟悉的陌生人,计迦楠心里不知为何就冒出了一股念头,也只有那个念头,没有其他了。

    ——难不成?有什么情况吗?

    计迦楠问那女人:“您好。怎么了?有事吗?”

    女人问:“你是姓谈吗?充州的谈家,是你家吗?在宁氏里工作的那个人,你认识的是吗?”

    计迦楠眯了眯眼,愈发困惑地问:“您问这个做什么?”

    女人一瞬间知道就是了,展开了笑颜,走上前来。

    一直站在计迦楠边上的副总见此不由靠近,伸手微微挡在了她面前,问来人:“请问您有事吗?”

    女人看了眼他,没去搭理,径直看计迦楠说:“之前在宁氏工作的那个人,和另一个男人,那男人据说是你堂哥还是什么的,他们两个人来见我和你爸爸。”

    “……”计迦楠被这乍然到来的称呼弄得,眼睛一刹微睁,莫名身子一阵不适,摸了摸手臂抚一抚,整个人都不对劲。

    女人继续说:“他说验了dna,结果出来了,你是我们的女儿。”

    “……”

    计迦楠脑子又嗡了一声,像凌晨寂静时分一辆大货车的长笛,吵得脑壳疼。

    大抵是太无措了,她不知道做什么,不由得转了转头和身边也很懵逼的副总面面相觑,两两对望却没有话出来。

    忽然女人上前一把握住计迦楠的手,把她扯回了神。

    “我是你妈妈,你妈妈呀。”

    计迦楠尴尬地轻咳了下,马上抽出手,不知为何感觉极为别扭。

    她退了一步,又抬手示意女人别上前,止步,然后才在对方的欲言又止中出了声:“您好,嗯,是这样的,我知道这事,但是彼时我听到的说辞,是我的dna和您夫妇俩,不匹配,也就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女人一下子着急了,加大了嗓音:“怎么可能,那个男的,还有你堂哥,亲口在我们面前说是的啊,他们还说带了报告,虽然我没看,哎呀我当时就应该看的,我应该留证据的,但是反正,他就是这么说的。”

    计迦楠淡笑,无奈地表示:“怎么可能呢,如果是,那他们为什么告诉您没告诉我,而且您为什么当时没有什么反应,没有跟他们说,要和我相认呢?”

    女人梗住没说话,好像被人掐住了喉咙。

    她其实当然知道,他们之所以告诉她他们有血缘关系,就是为了报复,故意看他们求而不得。

    他们知道当年孩子被丢在垃圾桶,而非福利院,知道他们相认的目的是为了钱。

    那两人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聪明。

    计迦楠静静等着。

    看出来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女人马上一脸泫然欲泣,很是悲伤的模样说:“因为他们俩指责我们当年抛弃了你,现在认你是为了要你的钱,要你赡养,说我们不配。”

    计迦楠一下子也无言了起来,似乎摸不清这些说辞里,哪个字是真,哪个字是假。

    “但是爸爸妈妈当年是被迫无奈的,你看看那个年代,才九几年,充州也不繁华,你生了重病,不把你放在福利院就是在害死你,”说着她眼泪掉了下来,“难不成能看着你死了无动于衷吗?如果你也怪父母,那就当我今天没来过好了。”

    路灯下,女人脸上打着树叶阴影,略显苍老的皱纹和情真意切的眼泪相得益彰,似乎很让人动容。

    可是,计迦楠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毫无波澜。

    她常常会为宁池安心疼掉眼泪,像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可是看着这个很有可能是她亲生母亲的人,一点动容都没有,甚至有股生理性的想拒绝她,远离她。

    主要是,她二哥三哥应该不会因为她是被放在福利院门口的,就以此为由拒绝他们来和她认亲,更甚者,他们还骗她说,dna验了,没关系,直接否认了这层血缘的存在。

    就算是为了钱和她相认,养两个老人才需要多少钱?还了生育之恩也挺好,她会负担不起吗?

    而且这里面还牵扯了宁硕,他也是很直接地表示,那不是她亲生父母,还说人家要找的女儿已经二十五岁了。

    他们三个连起伙来骗她?没道理啊。

    女人又上前来拉计迦楠的手,言词恳切地问她现在住在哪里,她以后要去哪里才能见到她。

    计迦楠想,她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眼前的人怎么找到她的?

    一问,人说:“我是通过那个在宁氏大厦里工作的男人,看到你们经常在一起,才知道大概就是你了。”

    “那您怎么知道他在那儿工作?”

    “我……一个女人告诉我的。”

    “什么女人?”

    她好像也不懂,皱着眉表示:“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只是那天在茶馆见面后,他们走了之后,有个女人好像是路过,问我是做什么的,然后就告诉了我他们其中一个在宁氏大厦里工作,可以去那里见他,我问她是谁,她说是朋友,有合作的朋友。”

    计迦楠完全想不起来是什么人会这么闲着没事和一个陌生人透露这种信息,不过眼下这不是重点。

    她再次努力抽出手,微笑着跟她道:“阿姨,嗯,我回去问一问,如果真的是……”

    “你别问,你别回去问他们,他们要是愿意跟你说早就说了。”她马上拒绝,“你自己给我号码,给我地址,好不好?”

    计迦楠冷静表示:“我总得问清楚才能和您再次交谈,不然我一不认识您二没dna,无凭无据,充州城这么大,不能随便一个人说是我母亲我就开口喊人是吗?”

    “我……”她惆怅地拧起眉头,“那妈妈想你了怎么办?你给我个地址不行吗?你看在妈妈找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哪怕是一个陌生老人家你也不该怎么冷漠,连个地址电话都不说是吗?”

    计迦楠无言。

    缓了缓,说:“我白天工作忙,那小区外人也进不去,所以还是等我联系你们吧,我会尽快的。”

    女人皱着眉,一脸不愿意却也没办法地自己给了计迦楠的号码,但是还是强烈要求计迦楠给她一个号码,即使打不了电话,发个信息也行啊。

    计迦楠能想象到这号码要是真给出去,明天估计就有大堆电话或者信息轰炸她了。

    正琢磨要怎么办的时候,边上的副总这时出声,微笑说:“那您拿手机记一下。”

    计迦楠扭头看他,接着就看到副总念了一个陌生号码,嗯,那熟悉程度,大概率是他自己的号码。

    计迦楠松了口气,终于摆脱了人。

    上车后她跟副总道谢,叹着气说:“麻烦你了,如果有找上来,就说……是我秘书吧,我在忙,有事可以留言。”

    “好,我有这个打算。”副总点头。

    计迦楠揉揉眉心,看着车窗上倒映出来的自己,惆怅地问了他一句:“辛总,觉得我和那阿姨,像不像?”

    “……”

    副总笑了声:“计总倾国倾城,那阿姨,也不年轻了,看不太出来。”

    “倾国,倾城。”计迦楠玩味道,“哪来的这说辞?辛总有老婆的人,可别让嫂子吃醋了。”

    那副总微笑客气地说没事,说夫人也常夸计总貌美动人:“这说辞,公司里都知道。好像是宁总说的。”

    “……”唔,宁硕哥真是祸害,瞧瞧这句话传多远了,当真是全城皆知。

    不过,她妈妈,就是计晚茵,虽然也这五六十的年纪了,可是她就很好看,看得出年轻时的风姿神韵。

    “这女人的丈夫,之前在电视上我也看过,感觉我和他们都不像。如果非说我是他们家的,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我现在的父母生的我,然后他们养了。”

    副总失笑:“也许是隔代遗传,老一辈颜值不错也会在几辈后来一个遗传,或者是基因突变。”

    “……”

    他又尴尬一笑:“计总看着,还是不像他们家的,不像不像,您别太烦心了。”

    计迦楠跟司机说去医院,本来傍晚已经去过一次了,但是眼下,她想去看看宁硕在不在。

    医院那边这个点恰是探病高峰期,计迦楠方出电梯就看到私人楼层的病房门口有几个人刚好进去。

    一会儿,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儿从病房里走了出来,紧接着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也踱步出来了,大概是出来寻她,怕跑丢了。

    男人在门口椅子坐下,牵过那个小女孩儿。

    小家伙穿着毛茸茸的运动服,连帽衫上的帽子还有两只猫耳朵,画风格外可爱。

    被宁硕圈在臂弯里逗了两句,就伸手攀上他肩头靠上去,也不知道说什么悄悄话。

    计迦楠莫名猜出,大概是说什么,哥哥好久不见了,想你什么的。

    笑了笑,计迦楠忽然想象了下,她宁硕哥以后带女儿的画风,差不多也就这样了,亲亲抱抱举高高什么的,都会安排。

    以前计迦楠还很羡慕这小女孩儿,觉得她拥有宁硕直白的,确切的爱,可以肆无忌惮跟他亲近,她就不行。

    本来现在已经好了,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但是想到今晚她是为什么在再次造访医院的,又难免再次羡慕。

    那个女孩子也是被收养的,但是她此刻无忧无虑,父母恩爱有加,据说也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也没有任何先天性疾病,所以以后大概率也不会有如她的这种烦心事。

    叹口气,计迦楠转身缩回墙角,拿出手机给宁硕发语音。

    “宁硕哥~”

    发完探头去看,他已经拿出手机看,也按了语音回复:“嗯?应酬完了吗?”

    “完了~你在干吗呀?”

    “在……”他看了眼身前的小女孩,声音如泉,字字分明,“带小孩儿,还有,想我家宝宝。”

    “……”计迦楠弯起眼睛,“是嘛~”

    “你回家了吗?”

    “还没。”计迦楠拿着手机轻笑,“你猜猜我在哪儿?”

    发完正甜甜等着消息进来,忽然,一阵黑影从身侧拐角压下,计迦楠刚一抬头,握着手机的手就被男人捏住手腕往后压在了墙上,同一时间,唇瓣被人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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