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身边的陈医生,他两眼盯着路面,在认真开车,这首歌在他的cd里,看样子,他对这首歌应该比我熟悉。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何他对我事情,知道这么多?

    知道我的事情,对他又有什么益处。我心里默默分析了一下他:一个已婚男,有女儿,又离婚,前妻改嫁并又生娃,陈医生却还没有再婚,就是带着个女儿度日,现在突然对我的事情这么大动干戈,难道真的选中我做他孩子的后妈?我有什么优点,让他选择?带着疑问我盘了一下自己:大学本科外语系毕业,工作十年,有车有房,有自己的事业。重要的是之前没有婚姻,也没有孩子。懂教育会管孩子,自己的生活又打理得井井有条……我心里凉了一截,之前只是关注到婚配头婚的男人,觉得自己压根儿属于大龄,找不到合适的男人,但是对于已经离婚有娃的男人,我这种简直就是金牌后妈选择项呀。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诶,原来一个女人过了30岁,能碰到的都是这样的男人了。

    我对这个世道很绝望,算了,算了,还是孤独终老吧。这些个男人盘算的东西,我为何要配合,我就做一只特立独行的猪好了。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我现在也不可能跳车逃走,不如就在这个车上坐着吧,路还长呢,且可以开好久呢。先眯一会儿吧。

    我还真的就睡着了,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看司机,司机在看我。我有点尴尬,陈诚先说话了:“没看出来,你胆子也不小啦,居然第一次坐我车子,就敢在我车里睡着,你不怕我做出点出格的事情。”我笑了笑,给自己解围:“你不会的,我长相很安全,不会让你动歪心思的。”他噗呲一声笑了,点点头:“你说的好像也很有道理呀!难得这么有自知之明的女人。”我把那条毯子对折再对折,然后在一边挽了个边,继续折,然后把折好的部分塞进这个挽的边框里,一个正方形的豆腐块般的毯子就叠好了。然后我递给他,他拿着这个毯子看了又看,然后不知道是欣赏还是嘲讽的语气说:“可以呀,比我家里的保姆叠得好。”

    我气结。

    看窗外,“城南心居”四个灯箱字在雨中发出惨淡的光。

    疗养院到了,他没进去,只是坐在车子里等我醒来。也对,是他要带我去看我妈妈的,我不醒来,他的确没有进去的必要。我看了一下自己的腕表,10:28分,天哪,都快要半夜了,他居然要带我见我的妈妈,我妈可能都已经睡着了。

    我从包里拿出一把口袋伞,下了车,外面还是在下雨,只是比刚才小了一点。他也下来了,撑了一把巨大的伞——一家三口都不会淋湿的那种。我心里暗暗发笑,这就是单身狗跟有家庭的人的区别。我撑好我的小伞,多看了两眼他的伞,他因为我盯着他的伞看,也多看了两眼自己的伞,当然也看了看我的伞。我们俩人都觉得场面有点滑稽。

    然后我打算从大门进去。

    他“诶诶诶”地叫住我,用一个手势,提醒我跟着他走。

    我只好朝他那边走去,问他:“怎么了,不走这里吗?那怎么走?”

    他跟我说:“从这里走,要白天,要登记,我带你进入的地方,就没有这些麻烦。”

    你还别说,我还真的就好奇了。

    于是就跟着他走,他绕到侧面有一个小门,他输入密码,门开了。我的好奇心就扩大了一些。他居然知道密码,看样子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干的不是第一回了。

    里面有一道楼梯,也有一部电梯,乘了电梯上去,有一个小的办公室,有个老人在里面值班。看见陈医生,居然很和气地跟他笑笑,说到:“小陈,你怎么来了?”陈诚对老伯点头;“陈伯,晚上好呀,带我们去看杜老师吧。”

    陈伯这个时候,才有兴趣看我,仔细地看我,说:“她谁呀?”

    我讪讪地笑,说:“我是杜老师的女儿,穆亦心。”

    老人突然了然于心的样子,说到:“哦,你就是蓓蓓吧,知道,知道。我带你们去。”

    这个老伯居然知道我叫蓓蓓?我于是不得不追问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小名叫做蓓蓓?”老伯哈哈大笑,很淡定地说:“我们都知道杜老师的女儿叫做蓓蓓,你刚才说的大名,穆什么心来着,我倒是第一回听到。你妈妈常常说到你的了,你不相信,你问小陈好了。”

    哦,原来是我妈妈提到我,总是称呼我的小名,搞得我还以为人家老伯是我的熟人呢。

    虚惊一场。

    他踩着蹒跚的脚步,在前面带路,打开一扇常闭防火门,然后穿过去,就到了医院的长廊,我的妈妈住在512室,我知道的。我盯着门牌号,一个个看过去,现在是583,看样子,还远着呢。我慢慢跟着,看着陈医生从我身边过去了,走到老伯旁边,稍微扶着他一点,老伯跟他真的很熟悉的样子,就让他扶着,两个人慢慢在前面带路。

    我慢慢往前走,走廊上偶尔有一两个人走动,然后护士站有两个护士在值班。

    安静的雨夜,长长的走廊。

    终于还是到了512室,老伯敲了敲门,门开了。

    我看到我母亲的脸,她有点憔悴,头发很松垮地挽在后面,就跟我在家里拖地的随意样子一样。我的妈妈看见陈伯和陈诚,好像一点也不意外他们的到来。她连忙招呼他们进去坐,而门迅速关上了。

    我的母亲没有看到在他们身后稍稍有点远的我。

    他们进去了,而我开了口还没叫出声音来。

    我尴尬地站在原地。

    我的母亲,原本是明州西秀小学的一名语文老师,常年担任班主任,在教学上算是骨干,对待学生也是非常非常好,甚至常常把学生带回家照顾,大抵上算得上是一名口碑很好的老师。但是就是这样一位老师,在常年的教学中,在学生家长的无理取闹中得了严重的抑郁症,多年的抑郁的结果就是,教书也教不成了,健康也损害了,到后来就住在这个疗养院里了。

    我都不敢回想她已经得了抑郁症又坚持教书的那段日子,她整个人就像是人格分裂,在学校里对学生尽心尽责,回到家对我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她把她所有的负面的情绪,几乎都一股脑儿地倾泻在我的身上。那段日子,她有没有疯掉我不确定,我是几乎疯了。

    然后我也像得了人格分裂,在自己的学校里努力工作,在家里努力照顾她,同时还留一口气,让自己努力活下来。

    那段日子,太难了。

    我站在走廊里,思绪乱飞。

    要求住到这个疗养院,倒不是我不愿意照顾她,是她自己,有一天突然提出来的,把我惊讶了几天,还在回忆自己哪里又把她得罪了。等我我冷静下来,打算帮她好好找找医生,帮她好好比较各家疗养院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好,自己就住进来了。“城南心居”这个疗养院是个高档疗养院,跟一般的养老院是不同的。据说预约排队都需要好几年,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想住进来,就住进来了。这个问题,我当时问她,她答得含糊其辞,但是终究也算是个理由:她教书多年,各种达官贵人都可能是她的学生家长,她做点事情,只要愿意开口,还是能行到方便的。

    我觉得有点牵强,毕竟她好像没有用自己的身份为自己开过什么绿灯,但是她既然这么说了,我也就勉强相信了。

    我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我妈妈已经来到了我的面前,她笑眯眯地看着我:“蓓蓓,你也来了,怎么不进来?”

    我看看她,难为情地笑了笑,说:“想给你个惊喜。”

    妈妈也看着我,笑着说:“是挺惊喜的,进来吧,水果都洗好了,来吃一点吧。”

    我进了妈妈的房间,果然,小桌子上放了好几种水果,其中就有妈妈最喜欢吃的芒果。茶水也倒好了,用的就是我送她的那套茶具,绿色的茶叶在金色的茶汤里起起伏伏。

    看我进来了,陈伯就站起来说:“蓓蓓,你怎么掉在后面了。你们慢慢聊,我就先回去了。”

    陈伯说完,就走了,我看着陈诚熟络地在给苹果削皮,切块,仿佛对这里非常熟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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