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在阿瑜出征之前,我亲口答应过他要等他回来。如今,我却要食言了。阿瑜一定会恨死我的。

    阿瑜,我该怎么办?知微望着窗外,一勾惨白的月挂在漆黑的夜空上。

    她只希望这夜可以再漫长一点,漫长一点,漫长得没有尽头,没有天明。这样进宫的那一天永远也不会到来,这该有多好。她想。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莫说是古人今人看的都是同一个弯月。千里之遥,庆安张掖,也是同一片月辉。

    西北张掖的夜,比地处中原的庆安要冷上几分,衬得这荒凉的不蛮之地愈加萧瑟寂寥。

    镇北大军五天前刚从胡人手里夺下张掖,便把军营扎在了张掖的城外。大渊的将士们刚打过一场恶战,便利用在这几天的时间稍作整顿休息。

    营地里,打呼声和梦呓声此起彼伏。

    然而,掺杂其中的,仔细听来,依稀还有凌厉的舞刀声。

    是的,一个高大强壮的身影正在夜色下挥刀起舞。他□□着上身,手持一把如臂长的大刀,起拿斩放,动作潇洒快捷,一气呵成。

    那锋利的刀刃在月色下银光闪闪,投射出男子后背上几条深浅不一的疤痕,一个月牙形状的胎记尤为显眼,还有他那张冷峻淡漠的脸。

    “陆校尉,这么晚了,你还在练刀呢?”一个粗犷的声音划破了宁静的夜,显得尤为突兀。

    “陆校尉,这么晚了,你还在练刀呢?”一个粗犷的声音划破了宁静的夜,显得尤为突兀。

    这在月下练刀的人正是相府的侍卫,现镇北军新升校尉陆瑜。

    正所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陆瑜在镇北军从一个普通的士兵到十夫长,百夫长,千夫长到今日正六品的昭武校尉。短短两年时间,其提升速度不可不谓之快。

    这除了他胆识过人之外,还和他的勤奋无不关系。他每天在完成镇北军必备的训练之外,还有比别人多练几个时辰。

    和陆瑜说话的是一个名叫王海的百夫长。他夜里被憋醒了,出来方便完了,看见陆瑜还在练功,心里啧啧:怪不得当初都是小兵,陆瑜这小子蹿升地这么快,大半夜还在练刀,不服不行,便随口问了一句。

    “夜里睡不着觉,就起来练一练手。”陆瑜已经收起了刀,淡淡地答了一句。

    那王海听了却是会心一笑,拍了拍他的胸脯:“睡不着觉,想媳妇啦?”

    “王夫长,你别说笑了,我还没有娶妻。“陆瑜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

    “没有媳妇不要紧,陆校尉你立了这么多军功,等做了大将军,到时候什么样的媳妇讨不到。”那王卫一边讪讪说着,一边打着哈欠走进了帐篷。

    陆瑜却站在那里,若有所思。他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微微喃道:“阿微,等着我,等着我做了大将军,我就回去娶你。”

    陆瑜远在千里之外,他对今日在大渊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更不会知道他和他的阿微便从今天开始渐行渐远渐无音。从此,水阔鱼沉,

    夜深风竹,他只能在故欹单枕就着万叶千声才能重温旧梦。

    然而,与清冷肃杀的西北塞外相比,国都庆安却是杨柳拂面,春意盎然,皇宫和相府一派喜气洋洋,各个宫府侍人进进出出,都在为九日后的帝后大婚忙碌准备。

    陆知微抱腿坐在床上,她自昨夜惊梦醒后,便再也没有睡意,一直睁眼到天明,脑海中却是思绪万千,心乱如麻。

    “小姐,你已经坐了一夜了,多少吃点东西吧。”秋影端着一碗粥,向她走过来。

    知微的脸色很差,全然没有昔日的神采。秋影看着知微眼睛浮肿,知她昨夜肯定又哭了一夜,也是心疼,眼中也不觉含泪,轻声安慰道:“小姐,我让厨房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银耳粥,快趁热吃了吧。”

    知微却是置若恍闻,呈发呆状。

    “圣旨到。”窗外传来陈年又尖又细的声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陆相之女陆知微贤良淑德,有凤来仪,今特赐南越上供绫罗绸缎八十匹,碧玉宝簪十支,翡翠玉簪十支,龙凤玉簪十支,朝阳五凤挂珠钗十支,水晶银月钗十支,镂空雕花水晶钗十支,玉如意一对,玉果盘一对,翡翠珍珠镯子一对。钦此。”

    “谢主隆恩。”陆慎起身接过圣旨,冲陈年双手一揖:“有劳陈公公了。”

    陈年便示意身后手持奇珍异宝的侍从们将赏赐的宝物交给陆家的下人。他拖长了音调:“陆相,这些宝物都是圣上亲自从内务府挑选出来,隆恩浩荡哪。”

    他说罢,在陆家人扫了一圈,在陆慎后面的妇人中,除了他的夫人,剩下的女眷无不都是丫鬟打扮,似乎不见那陆小姐。但他跟着李彻在宫里混久了,也不欲多问,待东西都放下后,便回宫复命了。

    陆慎和夫人望着一贯人离去,转身望了望女儿闺阁的方向,看着夫人望着自己,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便也转身走了。

    陆夫人望着丈夫的背影,知道此事已没有回旋余地。她叫住秋影:“小姐她早上有没有吃点东西?”

    “回夫人的话,小姐自昨天开始,便一直不喝不吃,昨夜也怕是一夜没睡。”秋影据实说道。

    “我的孩子。”陆夫人虽然早已料到,但却忍不住心疼女儿,“为娘该怎么办呢?”

    庆安城外百余里远的白云庵内。

    随着晨钟敲响,庵内的尼姑们也进进出出开始忙碌起来,只见一个四十多岁左右的女子形色匆匆,穿过前院,直奔白云庵内后院角落一处偏僻的房间走去。此女子唤名芳姑,是大渊朝太妃沈玉音身边的贴身侍女。

    她直接推开门。房间内正中矗立一座佛像,一妇人正面对佛像,盘腿而坐,手持一串佛珠,闭目念经。

    这名妇人衣着缟素,与庵内尼姑的装扮看似无异,但若仔细看地话,还是能分辨她身份显贵,她的前襟和袖口都绣以金色牡丹,头上的玉簪色泽温润,价值不菲。

    不错,此人正是先帝李章的妃子沈玉音,当今在位的沈太妃。

    沈玉音是在陆谨入宫为后的第二年被册封为妃的。她本是曲啸天母家的一个远方亲戚,借住在曲家,于元宵节随曲母进宫赴宴而被李章一眼看中,纳为妃子。

    沈玉音初入宫时,深受先帝李章宠爱。但奇怪的是皇后陆谨小产后的第二年,她便主动请命去寺院带发修行,为帝后祈福。之后她便一直住在白云庵,鲜有露面。

    “宫中可有消息传来?”沈玉音停下手中的佛珠,睁开眼睛问道。

    “回主子的话,陆慎之女即将入宫为后。”芳姑垂首道。

    “奥”沈玉音脸上浮笑:“那本宫要给陆谨送上一份大礼。”

    她起身站了起来,走出屋子,望着天外:“出来这么久了,也该回去了。”她继而对芳姑吩咐道:“你让薛柔收拾一下,准备回宫。”

    接下来的几天,宫里陆陆续续地派人来送东西,绫罗绸缎,珍奇把玩,胭脂水粉。相府的人也络绎不绝地忙碌起来。

    而知微似乎也听天由命了,不言不笑,只是每天望着窗外发呆,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

    临近大婚的第二夜。

    “小姐。”秋影望着知微:“这冠子戴在你头上,真美。”

    知微望着镜中的自己,凄然一笑:“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秋影见她神色变了,便赶紧岔开话题:“内务府还送来了好几支,你要是不喜欢这个,等明天咱们再试试别的。”

    “不用再试了,就它吧。”知微缓缓将凤冠从头上摘下,淡淡说道:“天色不早了,我有点乏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深夜,相府沉寂在一片黑幕之中。

    知微却怎么也睡不安稳,迷迷糊糊总觉得有一道目光紧紧地锁着自己。似醒非醒间,她睁开了眼。

    陆瑜正坐在她的床边,他的脸色和身影似乎与夜融为一体,透着无限的寂寥与清冷。然而,他的目光,却是那样的浓烈,有炙热,有无怒,有质问。

    “阿瑜,你又来我的梦里了吗?”知微朝他伸出了手。

    “阿微,你为什么要进宫做皇后?”陆瑜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竭力压抑自己的声音。“你答应过要等我的。”

    知微只觉得自己的手被紧紧攥住,她一下子醒了过来,对上了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地脸。

    “阿瑜,你回来了!”知微又惊又喜,略带哭意。

    “阿瑜,真的是你。”知微一下子坐了起来,她另一只手反握住陆瑜,又惊又喜:“我不是在做梦吧?你怎么回来了?你上次的伤好了吗?”

    不错,知微房中的深夜访客正是陆瑜。他远在西北边陲,如何得知心上人即将嫁入宫门?又如何不远万里飞奔至安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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