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
市中心医院。
覃香影被接了回来,形容枯槁,憔悴不堪。
那手,瘦得跟麻杆一样。坐在轮椅上,身子歪在扶手旁边,似乎都没办法支撑起来。不难想象,这段时间,她过的是什么日子。
萧墨寒握着拳头,骨头都差点捏碎了。
院长立即安排做了全身检查。
好在,除了挨饿,身上没有什么伤,但被了关几个月,精神上有些恍惚。不太能认人,就是看萧墨寒,也是看了许久,才叫出名字。
大概她也没想到,有一天,还能活着走出那里,见自己的亲人。
墨寒两个字,哽在喉咙里许久,吐出来的时候,浓浓的鼻音。覃香影以前也是事业型的女强人,在商场上,不说叱诧风云,那也是让人敬畏的。
她永远端着一幅清冷的面孔,没有笑容,没有表情,不知道感性为何物,更别说流泪。然而此刻,她眼眶通红,泫然欲泣的样子,真是叫人难以想像和心疼。
萧墨寒心里头很不是滋味,觉得庄崇坐二十年牢都太便宜他了。
他走过去,看着正一口口吃着护工喂到嘴里的营养粥,母亲两个字,多年没叫,再叫总是有点生疏,他忽略这两个字,直接道:“回家了,没事就不要在外面乱跑了。”
提醒她,人心险恶,只有帝都,才是最安全的。
覃香影洗了澡,换了衣服,又喝了粥,脑子已经慢慢恢复过来。即使对儿子有很多话要说,性格使然,她也不愿表达,或许是还想好怎么说吧。
她低着头,极力掩饰自己的狼狈,说了句:“嗯,不会再走了。”
母子二人再无话。
萧墨寒拉了把椅子在床尾坐下,陪着覃香影喝完那碗粥,再看她躺在床上慢慢睡去,才转身,走出病房。
走廊上,白九棠问:“墨寒,是现在就走么?”
“嗯。”
明天就是婚礼了,不走不成。
他看着一脸风尘仆仆的秦歌和萧一:“休整一下,两个小时后出发。”
“是。”
秦歌萧一二人点头,随后在隔壁房间稍稍补个眠。这几天在江城,为了找庄崇的底,都没睡过一个好觉,每天晚上就在车上眯几个小时了事。
铁打的,也扛不住。
“老爷子那边,需要跟他说一声吗??”白九棠问。
“还没,现在就去说。”话落,萧墨寒就去对面的病房。这一层楼都被他包了,老爷子和覃香影都喜静,人多了,他们会嫌吵。
刚到门口,苏陌白握着手机急步走来,脸色不大好看,见了两人,欲言又止。
“出了什么事了?”白九棠问。
“黎英刚打来电话。”苏陌白道,“说顾清涟在医院,抢了护士的剪刀……刚好插在心脏那个位置,没抢救过来。”
白九棠一惊:“死了?”
顾清涟断的腰骨是在这家医院接的,可她的伤不止是在腰部,还有她那张脸。
所以,从这边离开后,就去了整形那边。
萧墨寒的意思,是不想她顶着他母亲这张脸接受审判,所以跟整形那边打的招呼是拿出假体,尽量恢复她的原貌。可手术还未进行,顾清涟趁医生不注意,拿了架子上剪刀,直接就往自己身上捅。
她有求死之心,因为她知道伤好了,她也是要死的。
与其没尊严的活着,不如早点走。
所以这一刺,用尽了全力。
被发现后,前后不到两分钟,人就走了。
“我刚打电话给廷风了,他现在已从两台山出发。”苏陌白一接到消息,就通知了顾廷风。
顾清涟死了要有收尸,顾家那边必须要有人到场。
听到顾清涟还活着,顾廷风还不信。
苏陌白也没多作解释,只道了句,来了你就信了。
顾廷风自是要来的,尸体没找到,顾家其实也抱着这样的幻想,只是没料到,五年了,等来等去,等到的还是噩耗。
萧墨寒没说话,开门走进病房。
顾清涟怎么样,已与他无关。
顾家怎么样,也与他无关了。
顾清涟坠崖后,顾振刚到底伤了心,动用了关系,给他使了些绊子。萧墨寒本就跟他有账要算,当日要不是他派人在小青的楼下,把顾清涟截走,后面根本没那么多事。
所有悲剧,都是他造成的。
所以顾振刚跟他动手的时候,萧墨寒也没再留情面,对方怎么打压,他就怎么还击。
终究顾及着顾志高的前途,顾振刚吃了两回败仗,就不敢再搞小动作了。死了心,带着残弱的身体,隐居两台山,再也不过问帝都的事。
至于顾廷风,萧墨寒就更没话说了。
订婚那天,他给顾廷风面子,留他吃喜酒,结果,他居然声东击西,让顾清涟混了进来。他一次又一次陷宋婵于险境,萧墨寒这么睚眦必报的人,这么记仇的人,怎么可能再跟他言归于好。
所以,宋婵坠崖后,他就跟顾廷风彻底断了兄弟关系。
萧墨寒没反应,这在苏白二人的意料中。经历这么多,作为旁观者,他们其实也早对顾家无感。
只是跟顾清涟少年情份摆在那儿,骤然听到死讯,多少会有些触动。
“少爷来了。”
萧启国半个身子瘫了以后,管家二十四小时贴身照顾。此时,正在给他喂水。因为不能坐,所以杯子里插了吸管。萧启国吸了两口,就把管子吐了出来。
管家把管子洗子,再用开水烫了烫管子,作基本的消毒处理,然后再盒上盖子。
做得无微不致。这也是萧墨寒放心去海城的原因之一。
见到少爷,管家立马起身,把椅子让了出来。
这么晚了,还来这边,明显是有话要说,萧启国说话不利索,就直直看着萧墨寒。
萧墨寒坐下,替他掖了掖被角,沉默了一瞬,才道:“妈回来了。”
没说顾清涟假扮的事,但单单这一句话,就涵盖了很多。萧启国精明,一听就明白过来之前那个覃香影是个冒牌货。
他怔怔地看着萧墨寒,似乎在问,你妈还好么?
萧墨寒答:“还好,在你对面住着呢,等她好了,会来看您的。”
萧启国喉咙动了动,那个嗯字,哽在嗓子里,半天才出来。
这是萧墨寒今天要说的第一件事。很快他又说起第二件:“我要去海城一趟,这趟去了,以后就不会再到处乱走了。”
没说宋婵没死的事,但去海城干什么,萧启国大抵也是知道的。心里想着,是不是去了这回,就彻底死心了?死心了也好,死心了,才能重新开始。
他是萧家独苗,传宗接代这一块,还指望着呢!
于是,点了点头,让萧墨寒放心去,不用惦记家里。
中风偏瘫的人,爱流口水。萧启国头点得非常艰难,就像生锈的机器,脖子弯到半路弯不下去,只能小幅度地动两下。就这两下,那口水掉得,跟开了的水龙头一样。
萧墨寒忙抽出纸巾,给他擦试。擦的时候,心里五味陈杂。
爷爷和母亲,一个重病,一个轻患,两人都需要他的陪伴和照顾,说实话,他现在不适合离开。可宋婵那边,他也耽搁不得。
细想这些年,他好像没为他们做过什么,就连在他们病了,他都无法做到陪侍。
难受。
第一次感觉自己是那么地不孝!
可再不孝,海城还是要去的。
如果这叫自私,那就允许他再自私一次,因为没有宋婵,他真得活得太痛苦。
萧墨寒在病房里,像守覃香影一样,守到萧启国睡着,才起身离开。
此时,秦歌和萧一他们已经醒了,同苏陌白和白九棠在外间候着。看到他出来,四人同时起身。
“走吧,去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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