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松宸性子宽和,平易近人,不像一般长辈,不喜欢耳提面命。文氏夫妻一年只回来四、五次,且来去匆匆,苏子霁的日子过得很舒坦,每天早上练剑,下午练气。
偶尔有师兄弟斗嘴事件,没一会儿就和好如初。
山上日子清苦,争什么?争谁多吃个馒头,谁多吃个包子么?
还是为了一句话没说对就打得头破血流?
没过几年文老爷子走了,记忆中那时文子茵还扎着羊角辫,长得倒是粉妆玉琢,哭得伤心欲绝。
众同门那几日也是愁云惨雾,淌眼抹泪,毕竟是文老爷子既当爹,又当娘,拉扯着他们长大。
文氏夫妻赶回来安葬老人,处理完后事,又走了,一滴眼泪都没流,还不如他们这些外姓人。
文子茵擦着眼泪问他:“三师兄,你说爷爷走了,我爹娘怎么能完全若无其事啊?”
苏子霁摇摇头:“我说不清。”
“不过,我听爹娘说过,在一些贫穷的村子,婴儿都可以随意丢弃或买卖,一袋大米就能换来一个媳妇,一次偷窃就会被抄家灭族。村里年满七十岁的老人更会被视为吃闲饭的人,儿子把老人背到山上,挖个冢安置,每天送一次饭,同时带去一块砖,用砖封锁冢门。就这样,一天天一块砖,一直到封死为止……”
文子茵脸色大变:“这也太可怕了!”
苏子霁叹道:“六师妹,在我看来,老爷子能寿终正寝,还有你一直至孝奉养,走得挺安心的。你就别难过了……”
文子茵捂着耳朵,突然站起身,疾驰出门,怒道:“你别说了,假的!我不信!”
苏子霁看着她一闪而逝的背影,又叹了口气。
之后,刘子骏成了代理掌门,实际上内外一把抓的是“内务大臣”文子茵。
小姑娘厉害,聪明伶俐,又肯吃苦,文采武功样样第一,且厨艺精湛,苏子霁不欣赏她,欣赏谁?
苏子霁常在练功后,去澜若轩门口徘徊,希望能跟文子茵说上几句话。可惜她常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又不像傅添那小子,可以以身体不适为由,受她诸多照拂。
他安安静静的蹲在一棵月见草旁,看着晃眼的红漆窗户,里面有两个嬉戏打闹的人。
文子茵好像有点不高兴,啐了一口:“八师弟,安静。”
傅添叹了口气,抬手用衣袖擦脸:“六师姐,你这般年轻,这般貌美,不要随便一大口唾沫啐我行吗?怪粗鲁的,山下女子都不这样。”
文子茵有些不好意思,书挡在嘴巴前,低头道:“山下女子不时新啐人?”
“当然不。”傅添撒谎不打草稿,不过赔罪似的给她倒了一杯茶,双手递上。
文子茵说着,若有所思的喝了一口茶:“哦,知道了。”
最近文子茵经常跟傅添讨教山下的风土人情,习惯涵养,力求一年后下山,行事中规中矩,不要独树一帜。
就怕她不找麻烦,麻烦找她。
苏子霁心道:傅添这个骗子,又哄六师妹。
可是要他跳出去拆穿傅添,老好人又做不到,优柔寡断的考虑了一会,抠着头发,烦恼地转身离去。
经历了两次试炼,看过傅添和文子茵之间的相处方式,苏子霁才知道差距在哪里,傅添总是夸奖她,而自己,好不容易能和师妹说几句体己话,却笨嘴笨舌的说些血淋淋的故事,把人给吓跑了。
傅添啃着野果,嬉皮笑脸的靠近,拉开文子茵正在看的医书:“六师姐,神农顶也有珍贵木料,你怎么只用一个普通的杨木书案?”
文子茵不解的曲指磕磕书案,书案发出厚重的“咚咚”声:“杨木书案不能用?”
说完她便蕴劲震开傅添碍事的手,夺回医书,侧过身体接着看。并将书案下的莲足挪出来,对傅添做防御之势。
“这能用,但紫檀木书案更好用。”傅添甩甩微麻的右手。他本来打算做一张可以安神醒脑的紫檀木案送给文子茵,告诉她山下的大户人家都爱用这些东西附庸风雅,见她无动于衷,心想还是不要俏媚眼做给瞎子看了。
文子茵头也不抬,专注看书,随口道:“八师弟,我用什么书案都无所谓,倒是你,紫檀木可以调节气血,补充阳气,适合你。”
“哈哈。”傅添尬笑两声,决定终止这个话题。
他跟一个书呆大夫谈风雅,是他的错:“六师姐,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文子茵想了一下,认真的道:“八师弟,我想让你安静会儿。”
傅添苦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惜苏子霁早已走远,没有看到傅添吃瘪。
六月逢巳日为开日,逢卯日为成日,文子菁特意选了一个成日,寓意成功,成就万物。且这日天气极好,天蓝云白,风和日丽,气息清新,一眼能望到极远处,丛林中的鸟兽与河流也格外静溢。
第一次试炼,文子茵犹如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满怀憧憬,幻想无限美好,结果刚入门幸福的日子就戛然而止,不甘心的游走一圈,终是徒劳。
第二次试炼,犹如进皇宫,使出浑身解数,妄图功成名就,结果么,登高摔惨。
第三次试炼,文子茵牢牢记住两个字:谨慎。
众同门依旧在警之洞中笑脸相迎,文子茵也满脸笑,每人说一句祝福或叮嘱之语,凌子默也难得开金口,道:“恭祝六师妹马到功成。”
“多谢。”文子茵捂嘴莞尔,提起裙摆,走进试炼门。
一进门,她就震撼了。
这哪是幽暗的山洞,她竟直接走进了一家极为气派的深宅大院,比湖城富甲一方的孟府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金碧辉煌的楼宇,硕果累累的庭院,甚至还有几只仙鹤,自在飞行于一片浩瀚的碧湖上,水田一线,风景绝好。
一个身材苗条,长相俏丽的双鬟少女在前方精致的走廊引路,恭敬回首道:“仙姑请。”
仙姑?我?文子茵诧异不已。
这个开展可和她想的不一样啊,她还打算在这次试炼中,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轻易出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呢。
文子茵心道:既来之则安之。
也不多问,默默随行。
她身后也跟着一个美婢,手拿托盘,托盘上有一顶香炉,传来阵阵淡雅的清香。
文子茵沿途见到无数奢侈陈设,跟着婢女转入一条曲径通幽的水上回廊,走了好久都没到尽头。直到一处富丽堂皇的红屋映入眼帘,双鬟少女才停下脚步,退到文子茵身后。
四个模样更加妩媚动人的少女迎上来,俯首道:“仙姑请。”
文子茵跟着她们继续前行,走到红屋前,三个少女默默停步,一个少女拾阶而上,文子茵一时不知道该跟着走还是停下。
上了台阶的少女善解人意的回头道:“仙姑,请稍候。”
她敲敲门,然后高声道:“启禀国公爷,仙姑已到。”
国公爷?这里是国公府?难怪如此奢豪,文子茵顿时了然。
一个颇具威严的男子声音从红屋传来:“请。”
文子茵懒得装秀气,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往屋内一瞧,又差点转身就走。
倒不是屋子里有洪水猛兽,而是乌压压的站了一堆人,全部直勾勾的瞪着她。
唯一一个有座位的人,是一个庞眉白发,面色阴沉的严肃老者,五官端正,脸色难看。应该就是刚才说“请”的人。
老者身后挤挤攘攘站满了人,个个衣饰华丽,却没一个和颜悦色。
文子茵被这些目光炯炯的眼睛盯得汗毛倒竖,全身不自在。
更无语的是她此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还好这家的女婢善解人意,一家之主也不差,老者出声帮她解惑道:“仙姑,我儿余忆心今天早上不幸为人所害,死不瞑目,仙姑素来有灵,专为人答疑解惑,无一不准,无一错漏,求仙姑垂怜,务必为我儿指出凶手。”
文子茵瞪大眼睛。
原来要她查案?
她一个没下过山的修真有什么灵?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么?
怎么办?
文子茵装模作样的抖抖袖子,右手指天道:“国公爷,不好意思,本仙姑昨天突做一梦,天上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招我去参加蟠桃大会,不得推迟,现下就得走。”
闻言,余国公目不转睛看着她,气得双手颤抖不已:“仙姑此话怎讲?难道另有深意?你昨日做梦要赴蟠桃会,怎么今天还收我家的供奉,答应过来啊?”
“呃?”文子茵窘得脸都要滴出血了,半日才想出言语为自己开脱:“本仙姑灵识去天上赴会,灵体仍留在这里,为国公爷解忧,只是法力减少,需要您老多多提携。”
余国公这才缓了怒色,道:“仙姑言重了,国公府上下必全力配合。”
文子茵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只有赶鸭子上架,当捕快了:“国公爷,请问余公子的尸身在何处?”
“就在这里。”余国公语气低沉,缓缓站起身,脚下突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一个黄衣女子抢出来,扶住他的胳膊,满脸关切之色。
文子茵见这女子庄重貌美,温柔可人,倒有几分好感。
余国公却不假辞色,轻轻抚开女子的手,自行站稳,带文子茵朝红屋中央走去,众人立刻让开一条路。
黄衣女子愣愣的站在原地,贝齿咬住下唇,满脸不甘。
文子茵不想多事,假装什么也没看见,跟着余国公走到屋子中央。
只见一个精致的白玉床上,盖着白布,形状正是一个人体。
文子茵又问:“国公爷,死者是在何处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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