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提起口技二字,  虽然西燕君主从未见过顾休休,但能浑水摸鱼冒充罗一,又一剑捅穿了他的人,女子之中,  除了那胆大包天的顾休休,  又还能有谁呢?

    认出顾休休的身份后,  西燕君主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笑得前仰后合,  动作大的让胸前的剑刃跟着一起颤动:“你这个自作聪明的蠢女人,  你害死了你的同伴,  等朕死了,你的二叔父和大哥也会一起死……”

    顾休休耐着性子等他说完,  温和地解答着他的疑惑:“我的同伴,  你是说他吗?”

    说着,  她指向不知何时从蛇窟里爬了出来的津渡,西燕君主看着那张跟顾休休一模一样的脸,眼睛瞪得老大,仿佛要凸出来似的:“这,  这不可能……”

    津渡抬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捂住那半边被刻字的脸颊,  似是有些厌弃地瞥了他一眼:“有什么不可能,  我是苗疆王子,  你难道不知道神女之子可以御蛇吗?”

    是了,  这就是顾休休找到津渡帮忙的原因之一了。

    她推断出,西燕君主会在蛇窟与元容再见——她在谢家竹林里被蛇缠住,元容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曾跟她说过,  他以前也怕蛇。

    还说,西燕君主在他面前,将不听话的男宠扔进过蛇窟中,想要以此威慑他。

    西燕君主在元容身边,除了安插顾怀瑜这个眼线以外,定是不止一个眼线细作在监视,因此西燕君主肯定知道她怕蛇的事情。

    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西燕君主会拿捏住她怕蛇,并且元容也知道她怕蛇这一点,以此胁迫元容服软低头。

    既然已经知道西燕君主会选择在蛇窟里见元容,那么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推测出,以西燕君主扭曲的人格,他有极大的可能性在元容服软后,仍会将她扔进蛇窟里喂蛇。

    顾休休是真的怕蛇,刚好津渡不但不怕蛇,还会御蛇——津渡自然不会将此事告诉她了,乃是数年前,顾月未出阁时,曾向她抱怨过这件事——津渡故意带顾月进了有蛇的竹林练琴。

    接下来就是一个俗套的英雄救美,顾月被蛇缠住了手,津渡为救顾月被蛇咬伤,顾月给津渡吸毒血,并亲自照顾了津渡大半个月,两人在此期间感情迅速升温。

    原本相安无事,直到有一日,顾月本来要随永安侯夫人去踏青,却因为天气原因临时改变主意,去到了永宁寺找津渡练琴。

    而后顾月就在那片竹林里,看到了将数十条五彩斑斓的毒蛇缠在琴弦上,正在与之玩耍嬉戏的津渡——没错,他竟然在玩毒蛇!

    顾休休听说的这件事情的时候,一开始还有些半信半疑,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津渡是德高望重,受人敬仰的高僧佛子。

    这般性情品德高尚的佛子,怎会是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明明可以御蛇却故意被蛇咬伤,令顾月心生愧疚,忙里忙外的照顾他那么多天。

    后来见识过津渡的真面目后,顾休休发现她阿姐往日对于津渡的评价非常的诚恳——表里不一、不是个好人、一肚子坏水、像个大尾巴狼。

    “好了,该回答你第二个问题了。”

    顾休休一边说这话,一边将剑刃从西燕君主的脊背后抽了出来,只听见一声短促的哀嚎,血液从伤口渗出,以极快的速度在衣袍上晕开。

    “你不会死,因为那杯酒里添了你从苗疆王手里买来的续命蛊。”

    那续命蛊顾名思义,便是服用过后,能将重伤将死之人吊住性命。犹如那日被吊在房梁上受刑的少年,被剜掉了舌头,浑身血肉模糊,痛不欲生,却仍旧半死不活的咽不了气。

    只是这东西的副作用是,服用过后,身体会变得非常敏感,原本受伤带来的痛楚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无限放大。

    就像是方才捅穿了西燕君主身体的那一剑,倘若一开始的痛苦指数是三,那服用过续命蛊后,就会变成三百。

    等再过片刻,三百就会变成三千,但不管血怎么流,人怎么痛苦,西燕君主短时间内都不会死。

    顾休休将手中染血的剑扔进了蛇窟里,看着他近乎扭曲的五官和表情,轻声道:“另外,你也不用担心我的二叔父,那酒里除了续命蛊,还添了换颜蛊。此时我大哥应该已经顶着你的面容,将我二叔父救出来了。”

    其实想要杀了西燕君主并不难,不管是元容,还是谢怀安,又或者顾怀瑜,只要他们想杀了西燕君主,下毒、暗器、刺杀,哪一样都不是难事。

    难的是,如何在不杀死西燕君主的前提下,先救出被囚的骠骑将军。

    在顾休休进到蛇窟之前,顾怀瑜就已经到了囚禁骠骑将军整整三年的暗室附近,只是那地方守卫森严,除了西燕君主,其他任何人都进不去。

    倘若西燕君主死了,便会有人按动机关,令那整个暗室塌陷,骠骑将军就会被活活砸死在里面。

    顾休休营救骠骑将军的整个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就是她要变成太监罗一的模样,取得西燕君主的信任后,让西燕君主喝下那杯掺了续命蛊和换颜蛊的酒酿。

    只要西燕君主服用了续命蛊,就算他想要自尽,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至于换颜蛊,顾怀瑜已经服用下了子蛊,只等着西燕君主服下母蛊,顾怀瑜就可以变成西燕君主的模样,顶着那张脸进到暗室里救出骠骑将军。

    只是想要变成太监罗一,想要实施这个计划,听起来很简单,但实际上,真正去施行起来的时候,并不容易。

    首先是谢怀安按照她的计划,说动太监罗一帮忙挪马车——此事是计划里最大的变数,顾休休不能确定罗一会不会亲自去挪马车。

    罗一虽是个太监,却武功高强,也不知道练的什么邪门功夫,就连顾怀瑜都不是他的对手。只有让顾怀瑜趁着罗一挪马车的时候,从背后搞偷袭,才可能有几分胜算。

    顾休休对于这个变数,提前作出了各种应对的方案,不过好在罗一没有怀疑谢怀安,还亲自去挪了车。

    当时顾休休就藏在车厢底下的暗箱里,为了不被罗一察觉到马车里有人,她闭气闭的人都快憋过去了。

    幸好顾怀瑜做了几年暗卫,擅长隐匿,又心理素质极强,几乎是一击即中,成功袭击了罗一的命门,废了些功夫,将其制服下来。

    只是罗一这条走狗,对于西燕君主极为衷心,竟是为了防止他们利用他,直接要咬舌自尽。还好顾怀瑜察觉到了他的想法,先一步卸了他的下巴,让他没办法再合上嘴。

    而后顾休休给罗一喂食了换颜蛊的母蛊,自己则服用子蛊,变成了罗一的模样——事先她曾询问过津渡,津渡说这换颜蛊可以叠加服用。

    并且就算她暂且变成了罗一的模样,也不妨碍津渡继续顶着她的面容。

    刚好罗一是太监,说话的嗓音低哑又粗,跟她在途中所学的口技差不离,她稍微变了变声线,便与罗一的声线极为相像了。

    赶到蛇窟后第一件事,顾休休就先出卖了津渡和谢怀安,不为别的,只是要以此取得西燕君主的信任。

    毕竟她一开始就知道谢怀安的演技很差,并且他顾虑良多,大概率会因为不够变态,或着在一些细节上的迟疑,显得格格不入,引得西燕君主生出疑心来。

    倘若西燕君主怀疑了谢怀安,那难免不会也怀疑扮成太监罗一的她。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有信服度,她毫不犹豫给了谢怀安了一脚,并在得到西燕君主的首肯后,将那拴着津渡的铁链扔了下去。

    西燕君主事先不知情津渡会御蛇,蛇窟里又养了上千条毒蛇,见她下手如此狠绝,言行举止都像极了变态,自然就不会再怀疑她了。

    当元容发疯似的往下跳,西燕君主定是心中开怀不已。顾休休利用了他一兴奋就要来一杯酒的癖好,往酒水里下了蛊,一直耐着性子等他喝完,才一剑捅穿了西燕君主的身体。

    说起来,这一次能顺利完成计划,还是多亏了津渡和顾怀瑜。

    若非是津渡擅蛊,又会御蛇,像是个行走的蛊术说明书,顾休休想要瞒天过海,怕是要冒更多的风险,很可能把自己的性命都搭进去。

    而顾怀瑜则向她提供了很多有价值的信息,譬如二国师与西燕国师不合,譬如蛇窟的位置图,譬如太监罗一的行事风格,譬如西燕君主喜爱饮酒的嗜好。

    西燕君主听闻这话,却是笑得更开怀了,明明身上血流如注,他还能笑得出来,并用戏谑的眼神看向元容:“阿容,你看到了吗?她心机如此深沉,为了设局,竟是连你都一起欺骗了……”

    说着说着,他突然注意到,元容一开始褪下的裤子,不知何时又被穿了回去。

    方才将那假的顾休休扔下去的时候,元容若是并不知情此事,在伤心欲绝之时,又怎会有时间想起来把裤子提上?

    西燕君主顿了一下,笑容僵住:“原来你一早就知道了此事,却还愿意为了她继续演下去……”

    他呕出一口血来,疼得浑身发颤,听到顾休休冷笑了一声:“你用换颜蛊骗了我数次,先是我大哥顾怀瑜,又是元容,还有谢怀安。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便成了心机深沉,那你又算什么?”

    “瞧你那狗急跳墙,挑拨离间的模样,我一早就让人去了驿站,将此事告诉了元容。”

    是了,顾休休去找谢怀安之前,便让顾月稍作乔装打扮,先他们一步进了燕都,到驿站给元容送信去了。

    但元容的演技实在是太好了,方才一打开蛇窟的门,看到他赤着腿跪在地上,将顾休休吓了一跳,忍不住愣了愣。

    她甚至有一瞬间在怀疑,元容没有收到顾月送的信。以防万一,从元容身边擦肩而过时,她从地上顺脚往前一踢,仿佛不经意般,将那颗石子踢到了元容身旁,以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扔石子来提醒元容。

    刚刚没机会跟元容说话,现在终于擒住了西燕君主,那一剑下去,他此时已是没有了威胁,还能活着全凭着那续命蛊,半死不活吊着一口气苟延残喘。

    至于那西燕国师,他没什么武功,顾休休方才进来蛇窟前,便顶着那张太监罗一的脸,将其骗到了金屋殿,三两下就被顾怀瑜擒住,与罗一一起吊在金屋殿的房梁上。

    他们两人皆是西燕君主的走狗心腹,往日帮着西燕君主不知残害了多少无辜少年,先前在元容为质的那三年,更是对他百般欺辱。

    顾休休让顾怀瑜挑断了罗一和西燕国师的手脚筋,又给他们也喂食了续命蛊,如今也是成了生不生,死不死的废人。

    等顾怀瑜将骠骑将军救出暗室,西燕君主便也失去了利用价值,只等元容对他们亲手做个了结。

    顾休休服下换颜蛊的解药,变回自己的容貌,越过满地侍卫的尸体,将视线从西燕君主身上,转到了元容身上。

    他浑身冰冷,手上的银剑上沾满了黏稠的血液,一滴滴沿着剑刃向下淌落。

    乌黑的青丝流泻在肩后,略显病态的脸庞上迸溅了殷红的血,衬得他皮肤更白,那双黑眸也更深了些。

    顾休休像是没有看到他身上的血,大步跑向了他,用力撞进了他的怀里,双臂紧紧环在他的颈上。

    她踮起脚,埋着头,轻声问:“长卿,你见到我阿姐了吗?”

    元容低低应了一声:“嗯。”

    顾休休想起方才进到蛇窟里时,看到的那一幕,眼睛倏忽一下就湿润了:“对不起……”

    就算元容清楚蛇窟里挂着的人是津渡而不是她,却还是为了给她争取时间,对于西燕君主近乎侮辱人格的命令言听计从。

    宽大冰冷的掌心落在她的脑后,轻轻拍了两下:“说什么对不起,能救出他们,了结我毕生的心愿,此生足矣。”

    两人的对话被倒在蛇窟石栏下的谢怀安打断,他捂着生疼的小腹,蜷着一条腿,有些痛苦道:“顾休休,你们等会再煽情,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先跟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一共就四个人,顾休休、顾怀瑜、津渡还有他谢怀安,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去过驿站,到底是谁跟元容通的风,报的信?

    顾休休也没有跟他提及过,这中间还有她变成罗一这一茬,更没有告诉他,津渡会御蛇,掉进蛇窟里也不会死。

    明明谢怀安也参与进了这个计划,可如今计划成功了,他却像是被蒙在鼓里的傻子似的,他们都不知道刚刚津渡掉进蛇窟里,他的心跳都吓得骤停了。

    顾休休抬了抬脑袋,看向气急败坏的谢怀安:“过程不重要,结局才重要,你说是不是,太常大人?”

    顾月毕竟是假死出宫,虽然谢怀安帮了她很多,但她还不至于因此就忘记了,谢怀安是谢家下一任家主,更是北魏九卿之首的谢太常。

    顾家与谢家算不得对立,却也极少来往,她才不会因为一点小恩小惠,就将顾月的事情告诉谢怀安,让谢怀安拿捏住顾家的把柄。

    至于津渡不怕蛇,以及她要扮作罗一的事情,她不说是因为谢怀安没有问,而且任务这么繁琐复杂,时间又那么紧迫,她哪有那么多时间一一解释。

    见顾休休不准备多说,谢怀安却没有想要这般轻松放过她的意思。

    他正要说些什么,只听见‘当啷’一声响,元容紧握在手中的剑柄掉在了地上,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朝着地上直直栽去。

    顾休休下意识伸手接住他的身体,却抵不住那身体的重量猛地砸过来,跟着他一起摔了过去。

    元容没能像是先前从谢家离开后,冒雨送顾休休回到玉轩,却因体力不支,与她一同摔过去的那次一样,即便摔下去,还不忘护住她的脑袋。

    这一次,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就连顾休休爬起来后,慌得掉出眼泪,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他都毫无反应。

    津渡走过来,蹲在元容身边,摸了摸他的脉搏:“没死,别哭了。”

    顾休休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神色急促:“他怎么了,他为什么会突然晕过去?”

    津渡挑起眉梢,似是想起什么,将元容的裤腿往上撩起,露出那片黑蟒的文身,不禁咂了咂舌:“这是苗疆最毒的万疆蛊,看起来时日已久,若是再不解开蛊毒,他的五脏六腑都会被蛊虫侵蚀,直至内脏被吞噬干净,他也就……”

    没等津渡将‘死了’两个字说出口,顾休休就忍不住打断了他:“我记得我大哥说他也中了万疆蛊,这几年西燕君主都有给他缓解抑制蛊毒发作的药粉,你身上有没有这样的药粉……”

    “万疆蛊才没有什么缓解或抑制的解药,你大哥是被人骗了。”

    津渡指着元容腿上的黑蟒,道:“万疆蛊乃是用千种最毒的毒蛇唾液,以及蛇王心肺为引,炼制出来的蛊虫。你看他腿上这条蟒,便是因为万疆蛊的蛊毒太强,才会在皮肤上显现出来蟒的形状。”

    也就是说,不是西燕君主将这图腾纹在他身上祭奠什么黑蟒。

    而是西燕君主一早就知道了万疆蛊的副作用,才故意搞来一条长得差不多的黑蟒,先给元容留下一生难忘的心理阴影,再将万疆蛊种在了他身上,让他看到那条黑蟒,便为之煎熬、痛苦。

    正说着话,顶着西燕君主面容的顾怀瑜,背着昏迷不醒的骠骑将军,从蛇窟门外走了进来。

    见蛇窟里的侍卫死的死,伤的伤,而那西燕君主则浑身是血,时不时在美人榻上抽搐两下,五官仿佛扭曲了一半,面目显得十分狰狞,顾怀瑜收回视线,朝着顾休休走去。

    走了没几步,看到躺在地上的元容,他脚步一顿:“豆儿,怎么回事?”

    “万疆蛊,他中了万疆蛊……”

    啜泣声断断续续,她抱着元容,将脑袋埋进了他的颈前,嗓音中是掩不住的崩溃。

    先前顾怀瑜说他中的就是万疆蛊,还说此蛊只有神女可解,但她以为有缓释的药物,便想着在了结此事,救出骠骑将军后,就前去苗疆寻神女,找解药。

    只要她不放弃,只要有那缓释痛苦的药物,她就一定,一定可以找到解救他们的法子。

    可津渡却说,万疆蛊没有缓释的药物,顾怀瑜被西燕君主骗了。

    也就是说,顾怀瑜被下的不是万疆蛊,而元容已经时日不多,若是找不到解药,他就会被蛊虫侵蚀五脏六腑,直至内脏被吃空了,便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没有时间了,神女已经失踪了二十多年,她又怎么可能在一朝一夕间,找寻到人间蒸发的神女。

    津渡起身,走到顾怀瑜身边,抬手翻找了一番,在摸过他的脉象后:“你中的不是苗疆至毒的万疆蛊,不过是喜食人血的小蛊虫,我可以帮你解开……”

    “不过太子中的是万疆蛊,会解毒的人只有历任神女。我娘作为这一任神女,已经失踪了二十多年。”

    他抿了抿嘴,继续道:“除非我父王驾崩,又或者禅位,等到新一任苗疆王登基那一日,便会诞生下一任神女。”

    “神女是苗疆最圣洁的人,每一任苗疆王都要与神女成婚,因为只有由神女诞下的子嗣,才有资格继承王位。”

    “而神女只会为自己的丈夫苗疆王,或子嗣们解毒,至于其他的人,就算苗疆的子民也不会管,更何况太子。”

    这就像是陷入了一个死循环,想要解毒,要么成为神女的子嗣,要么成为神女的丈夫,新一任的苗疆王。

    可元容不是上一任神女的子嗣,他没有资格继承苗疆的王位,就不会成为新一任神女的丈夫。

    等待他的只有死。

    顾怀瑜将骠骑将军放了下来,安置好后,快步走到西燕君主,将他从美人榻上拖拽了下来。

    此时的西燕君主,已是有些神志不清了,那酒酿本就烈性酒,配着那续命蛊服用下来,药效被挥发出了数十倍的效果。

    他瘫软在血泊里,被顾怀瑜拖拽出了数米远,所过之处,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顾怀瑜攥住他血淋淋的衣襟,将他举了起来,整个人都压在了蛇窟的石栏上,一拳揍在了他的脸上:“太子的解药在哪里?!”

    许是压迫到了脊背上的伤口,黏稠殷红的血染红了石栏,沿着那白色的石头向下淌着,滴答滴答,坠到地洞里,引得那些纠缠在一起的毒蛇们纷纷扬起蛇头来,吐着信子发出嘶嘶的声响。

    西燕君主笑了起来,胸腔跟着一同震动,明明脸色已经惨白,牙缝里都在往外渗着血色,他却仍然大笑着:“解药?当然有解药……”

    “元容是神女之子,他的亲生母亲就是神女……只要他能舍下顾休休,到苗疆杀了那苗疆王,篡权夺位后与新一任神女成婚,便能救下他的性命……”

    他说话之间,元容已是醒了过来,垂下的睫羽轻颤着,费力地抬起手,轻轻拥住怔愣的顾休休:“豆儿,不要听他胡说,我娘不是什么神女……”

    津渡见元容转醒,皱着眉,看了一眼西燕君主,又转而看向元容。

    他脚步又快又急,停在元容面前,蹲下身来,从地上拾起一把剑刃,在元容手上划了个口子,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只玉瓶子,挤了两滴血进去,又晃了两下后,将玉瓶子里的蛊虫倒了出来。

    只看了一眼,津渡便将蛊虫送到了两人面前,沉声道:“他没有撒谎,这蛊虫只食用神女后代的血,太子是我娘的血脉……”

    元容却摇头,将那玉瓶子一下挥倒在地,嗓音嘶哑着:“不可能——”

    他看向元容的眼神有些复杂,张了张嘴,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神女容颜不老,永葆青春,乃是天选之女。每一个出生于苗疆的女子都会在满岁那年,到神庙里去验血,千百个人里,才能挑选出一个来。

    这些被神选中的幼女,被送去神庙里虔心修行,直至每一任苗疆王迭更换代时,便会选任出新的神女来。

    他娘被选中的时候,只有十三岁。

    神女要为新任的苗疆王传宗接代,直到为苗疆王生育五个子嗣后,便可以与苗疆王和离,接下来不管是三夫四郎,还是独身一人度过余生,神庙都不会再干涉。

    便是因为忍受不了被当作传宗接代的工具,生下三胞胎后,神女就失踪了。

    有人说神女死了,有人说神女是逃了,总之津渡从小就没有母亲,与两个哥哥被放养长大。

    倘若神女离开了苗疆后,转而到了北魏,倒也不是说不通,他父王曾说过,神女憧憬北魏的山水风光。

    蛇窟里的空气仿佛被凝结在了这一瞬,只有西燕君主还在笑着:“元容,你能舍弃她吗?”

    血从鼻息间灌进了眼睛里,他赤红着双目,笑得如此畅快,整个蛇窟里都响彻着他刺耳的笑声。

    元容挣扎着,从地上踉跄着站了起来,他扶着蛇窟的石栏,一步步缓缓走向西燕君主,黑漆漆的眸中是掩不住的恨意。

    直到停在西燕君主的面前,元容俯身从地上拾起一柄剑来,一手掐住西燕君主的脖子,令他再难发出那沙哑难听的笑声。

    “闭嘴——”

    元容狠狠扼住他的颈,嗓音狠戾,有些失控地用那长剑贯穿了他的下体。

    只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没等到西燕君主再发出任何声音,他便倏忽一下松开了手,垂着眸,看着西燕君主直直坠入了蛇窟。

    那些被西燕君主亲手喂养大的毒蛇,像是一团黑漆漆的蛇海黑雾,人掉下去,泛不起一点浪花,便瞬间被吞没。

    只能听见那凄厉的惨叫声,一声接一声,仿佛被生生千刀万剐,痛不欲生。

    顾休休跑了过去,想要往下看去,却被元容一把拉了回来,他抬手覆在了她的右耳上,将那痛苦的哀嚎隔绝在外。

    直至那声音完全消失,他才移开了手。

    她唇瓣动了动,还未张开口,便听见元容道:“豆儿,死心罢。”

    他的声音低哑,轻而淡,仿佛无声落下的雪花,却又如此坚定:“我不会去苗疆,亦不会娶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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