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早等在了楼下,看储定池牵着责初进来,也没多数落,只说:“去看看玟艾。”

    储定池嬉皮笑脸地说:“奶奶,一会儿高鞍送糕点过来。”

    老太太哼了一声,转身由年妈搀着上了楼。

    责初捏了一下他的手心,小声说:“奶奶是在生我的气吧。”

    “生你什么气,老太太同我不高兴不是家常便饭。”储定池搂了搂她的肩说,“上去吧。”

    等走到房门口,责初停住脚推了他一下,说:“你去看看人家。”

    “我会去的。”储定池伸手要开门,责初身子一挡,拿过他手臂上挂着的包说:“你要不想我为难,现在就过去。”

    储定池收回手插进兜里,说:“好好好,我现在就过去。”

    责初一直看着他走进孔玟艾的门才转身回房,将包里的离婚书拿出来,折了一折,压在床头柜子里的锦盒底下。

    储定池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责初刚理好东西,坐在床沿上,随手拿起床头的书要翻,就看他一边推门进来,一边解着外衣扣子。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责初放下书问。

    储定池把外套往衣服架子上一挂,看了她一眼,说:“这不是看你在等我。”

    “谁等你了,脸皮比城墙还厚。”责初又把书拿起来,却半个字也看不进去。

    储定池不作声,去洗手间里擦了把脸。

    等他出来的时候,责初问:“人怎么样了?”

    “照理说,你不想叫人讲闲话,就也该上门去关心关心才对。”储定池踱到她身边,打开床头的蚌壳油罐子挑了一点擦了擦手。

    “人家因为担心你,差点命都丢了,现在最要你关心,我去看,未必叫人心里舒服。”责初说完翻了一页纸,看也没看他一眼。

    储定池笑起来,油渍渍的食指在她脸颊上擦了一下。

    责初没躲开,扔下书用手背擦了一下脸,坐起身说:“幼不幼稚!”

    储定池往墙上一靠,笑盈盈地说:“我听你这话酸溜溜的。”

    “懒得和你说。”责初侧了个身背着他。

    储定池笑了几声,把她扔在一边的书收到床头柜上,说:“耽误了几天工作,这下有的忙了,我在书房,有事情就过来。”

    责初“嗯”了一声,储定池看她不动,就换了双拖鞋走出去了。

    责初听他走了,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就爬起来,走到小桌子前拨了孔由艾在巷海的电话号码。

    电话拨通了,却没人接。

    田妈来敲门,喊了声:“小姐。”

    责初搁下听筒,问:“什么事情?”

    田妈隔着门说:“上次寄的那个信件,邮局的人给退回来了。”

    “退回来了?”责初走过去开门,见她手里拿着那封信,接过问,“讲是为什么呀?”

    “说是地址和收信人对不上,叫小姐再核对核对。”田妈说。

    责初拿着信封上看了看,抬头跟她说:“我知道了,我再看看。”

    田妈没想走,挤了半个身子进来,一脸堆笑,说:“姑爷同小姐这么好,我真是瞧着心里高兴。有姑爷对小姐这份心,叫那二房再使什么幺蛾子也没用。”

    责初推了推门,好声劝说:“田妈,我歇一会儿,你下去忙吧。”

    等田妈走了,责初走到柜子前找出那张纸条儿,仔细同信封上的地址比对了一会儿,发现并不是自己誊写时出了差错。这就怪了,责初心想,那就只能是克莱拉给她地址时,疏忽弄错了。

    责初正愁着,田妈又来敲门,说:“小姐,吃晚饭了。”

    责初“哦”了一声,田妈又说:“小姐去叫一声姑爷吧。”

    责初原本嫌麻烦,但转瞬一想,就回了说:“我去叫他。”

    书房隔着一条走廊,责初轻手轻脚,走到门前还听到里面钢笔唰唰写字的声音。她敲了敲门,对着里面说:“吃饭了,一会儿再忙吧。”

    书写声一停,跟着是椅子脚轻磨地板的声音,责初收回手等在门口,就见储定池开了门,一脸欣喜地说:“我方才听见你的声音还一恍惚呢,以为仍是在桓山上,一日三餐都由你包办。”

    责初听了不为所动,只问:“宋会长的夫人回了德国,这个事情你知道吗?”

    “你说尤利特小姐?商会的事情,现在都交回到张克手上了,我同宋会长来往没那么密切,家事就更不会相互打听了,我不知道这事。”储定池说。

    责初忙说:“哦,是这样的,你先前介绍我和尤利特小姐认识,我同她还真是投缘,听说她回德国了,走的挺匆忙的,我打听来一处地址,但也不晓得是哪里弄错了,前段时间寄了信,却被退了回来。你要是方便,能不能问一问宋会长雷娅的地址,好让我们通通书信。”

    储定池立马就要转身,说:“一个电话的事情,我这就打过去问问。”

    “不用这么着急的。”责初抓住他说,“哪天见到面了再问就好,别打扰到人家。”

    储定池撑着门想了想,说:“我下周要去垅记洋行办事,回头帮你问问那儿的人。”

    责初点了点头,稍稍迟疑了一会儿,看着门框说:“雷娅好像,还有个在领事馆工作的妹妹是不是?”

    储定池把书房门一带,说:“垅记洋行是有两位千金,前段时间顶承铁路的事,德领事馆派人来,好像还见过几面,那个小女儿和宋夫人是挺像的。”

    责初说:“要是走得近,或许问问雷娅妹妹,更清楚呢。”

    储定池一笑置之,说:“哪里走的近了,人家只讲德文,我半个字听不懂,说认识还谈不上呢,哦,倒是你,或许见着人家还能谈笑风生的。”

    责初看他一点不避讳,就说:“去吃饭吧。”

    饭桌上依旧是三个人,老太太吃着吃着,同储定池说:“这几天你就陪陪玟艾,老丈人那里也抽个时间去一趟,多大人了,别那么不懂事,晓不晓得?”

    储定池嘴里嚼着菜,“嗯”了一声。

    老太太又看了看责初,问:“学校那边,都弄好了吧?要不以后就索性待在家里,妇人家外面到处跑的,麻烦不晓得怎么就找上来。”

    储定池夹了块肉到老太太碟子里,说:“奶奶,上次让您去医院检查身体没去成,要不这两天我陪您去吧。”

    老太太知道储定池有意挡枪,睨了他一眼,说:“你晓得我一把老骨头,少气我就好。”

    责初不晓得如何接话,既没胃口,又不好意思大动作抬手夹菜,就捧着一碗白饭安静送了几口。

    年妈端着餐盘子走到老太太身边,说:“老夫人,我给少姨太送上去了。”

    责初在桌下轻轻踩了储定池一下,起身说:“我去给玟艾送吧。”

    储定池拉了拉她的袖子问:“你自己吃饱了吗?”

    年妈请示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说:“你去吧,也好替令郯多关心关心玟艾。”

    责初点点头,走过去接了年妈手里的餐托。

    储定池回头看着她走上楼梯,才又跟老太太说:“奶奶,别总挑在饭桌上讲事情。”

    责初手里的餐托有些份量,她走上楼梯,怕拿不住,就先搁到楼梯扶手上缓了缓,换了个稳固的手势。孔玟艾的房间在书房往里,责初路过的时候,瞥见书房门的缝隙似乎比方才储定池带上的要留宽了些。

    责初走到孔玟艾门前,敲了敲门,就直接推门进去。

    孔玟艾坐在床上,盖着棉被,只额头和眼角的擦伤看得出车祸的样子。

    孔玟艾见到她,露出合乎情理的惊慌,直起身子说:“怎么劳烦姐姐送饭呀,真是难为情。”

    责初走过去,将餐托搁在梳妆台上,把床边的小桌推过来,说:“本来就是同学一场,不用搞得礼貌疏离的。”

    孔玟艾低着头干笑,说:“这也好些日子了,姐姐怎么还糊里糊涂的,就是要将我认作别人。”

    责初把饭餐拿到小桌上,又去把门关上,踱回来问:“伤到哪里了?”

    “腿上断了根骨头。”孔玟艾神色灰暗道,“还是命大,同行的司机就没这么运气了,我害了人家一条命,夜夜犯梦魇。”

    责初将筷子汤勺递给她,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下,问:“十号那天,你是不是去学校了?”

    孔玟艾筷子没抓稳,落到桌上,忙捡起来说:“手腕上也有些伤处,拿东西不稳当,叫姐姐看笑话了。十号?十号是什么特别日子?我都不大有印象了。不过我都是待在府里的多,哦,想起来了,十号那日是不是礼拜三,我回了趟养父母家看望,送了点东西过去,都是娘家带来的,所以就没跟府里管事的报备,应该不坏规矩吧。”

    “你去没去学校?”责初坚持问。

    “我去学校做什么?”孔玟艾一脸无辜地耷下眉毛。

    责初起身,帮她盛了碗汤,说:“陈迷,你跟我装傻没有意思。那天午边我在学校瞧着一个像极了你的身影,我当时还觉得是自己多心,那天人也晕乎乎的,还想也许就是自己恍惚。可你说巧不巧,下午边就出了事。我在学校待了那么久,我阿玛的事,要捅出来早捅出来了,为什么偏偏就是你来了,这事才被拿来做文章。出事以后我思前想后,怎么都觉得,这事情跟你脱不了干系。”

    孔玟艾低头握着筷子,盯着汤看了好久,半晌没说话。

    “陈迷,你究竟为什么一直咬着我不放?我自问从来没有得罪过你。”责初看了眼她额头上的伤,说,“如果你现在是为了储定池,那当初又是为了什么?”

    孔玟艾笑了一下,将筷子换了汤匙,舀了勺汤喝了一口,抬起头换了副神情说:“我知道孔由艾调查过我,我这张脸,肯定叫她怀疑,可我做的干净,她什么都查不出来,就也只好相信我。你就不一样了,即使全世界都信我,你也还是一口咬定我不是孔家人。其实我本就没想能瞒过你,我知道这道理,伤人的人啊,总忘得快,而被伤的,可得记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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