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内, 禾央微微眯起眼睛,伸手挡了挡。
何城睡相很好,躺下是什么姿势醒来依旧是那个姿势。他习惯性面朝禾央, 脊背弓起,两条大长腿弯曲, 一条被禾央的两条腿压在下面,另一条则横在她的小腿上。他的胳膊一条穿过她头顶, 另一条搭在她腰间。
禾央稍微有点动作, 他就能知道。
十足十的占有欲。
禾央头一次醒来没有闹他,乖乖躺在他怀里, 眼睫凝着泪珠,视线有些模糊。
何城睡到自然醒, 醒来就看见禾央泪眼汪汪, 睫毛颤抖几下,泪珠就顺着她的眼角滑落。
他困意未消, 人已经一个激灵, 紧接着就清醒过来, 慌慌张张地问:“怎么了央央?”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禾央一般情况醒得比他晚, 如果比他醒得早, 她绝不会安安分分地待在床上或者起床洗漱,她会盯着他看会儿, 然后捏住他鼻子或者去撩他的睫毛。有一次何城是被憋醒的, 他的嘴巴和鼻子都被她用手堵住, 见他醒来还咧开嘴笑, 那两颗尖尖的虎牙像极了称霸一方的山林野兽。坏极了!
禾央自然是不可能跟他说实话的,见他醒来,她终于不用憋着, 钻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
“做噩梦了。”
“没事的,都是假的。”
“不是假的呢。”
“怎么可能?现在都醒了,梦里梦到什么,告诉我,我做梦的时候帮你打回去。”
何城搂着她,轻声哄:“没事的,有我在呢,你怕什么?以前多调皮啊,下次再被噩梦吓醒,要及时把我叫起来,别一个人偷偷哭,哭得眼睛都肿了。”
就在这个时候,放在旁边的手机响起。
是何城的。
何城的手机里联系人不多,很少有人会联系他,更别提在大清早这个时间段。
他拿起手机,见是何谨言,接起来。
何谨言的声音听起来很暴躁:“禾央在你身边吗?”
何城看了眼怀里的女人,问他:“什么事。”
何谨言:“这你要问问你的老婆,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早上给她打了十几个电话,她一个都不接”
何城皱眉:“关机了。”
何谨言在那端沉默,语气沉沉:“这件事情,我会尽量去压。但我要把结果说在前头,很难办。父母的旧事被扒出来,如今正在微博热搜挂着,怎么压都压不下去,已经有官博下场了,何氏的企业形象我只能尽量维护,但是你的事情,最好让禾央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何城在听到何谨言语气的瞬间就将声音调到最低,但禾央还是听到了点。
禾央忙问:“怎么了?”
何城表情淡淡:“没什么事。”
禾央急道:“你快说!”
何城不想让这些琐事打扰两人美好的早晨,胡乱说了句。
禾央不信他的,她听到了微博热搜,盘旋在心里不好的预感又来了,她连忙把手机拿过来,划开。
打开微博。
热搜上赫然挂着八个大字——
何氏小公子,神经病。
何城凑过来一起看。
热搜点进去就是一条视频,视频的主人公禾央再熟悉不过,是李可昕。
记者询问:您是怎么知道何氏的小公子有精神病的?
李可昕:我们是同一个高中,当时人人都在传,我也不是很确定,直到有天我搬到我朋友的房子里,我朋友跟他谈恋爱。我在房子里发现大量偷拍我朋友的照片。可是我朋友一直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记者询问:他的真面目是什么?
李可昕:何城从高中注意到我的朋友,他在暗地里监视她的生活,我朋友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中,甚至因为他的关系,我朋友被他搞得丢了工作,如今我想要联系她都联系不上。
记者询问:您是怎么有勇气敢于曝光何氏小公子的秘辛?
李可昕:我担心我朋友的生命安全!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接下来在热评上的是一条博文,具体讲述了何城母亲的死因。
何城母亲的死因并不是秘密,当年网络没有现在这么发达,只是沸沸扬扬了一阵,很快就被其他新闻压下去。
最近又卷土重来。
【网友1:这也太可怕了吧!虽然小说里我很喜欢病娇,可是现实里遇到还是尽快逃!】
【网友2:何城不是病娇吧?病娇哪里有他这么坏,他这是属实是变态了,听视频中小姐姐的意思,她朋友竟然一点危险意识都没有,还乐呵呵地跟何城在一起,这种男人最可怕,不确定性因素太多,指不定那天就死于刀下,就像何城母亲那样!】
【网友3:回楼上,请你了解病娇再回答好吗?病娇本来就是没有任何理智可言的,砍手砍脚吃掉骨灰那都是常态好吗?不要以为看了几本言情小说就了解病娇!】
【网友4:我查到了!度娘说“病娇是一种不健全的心理疾病病娇通常会对某些人或事物表现出常人无法理解的情绪和执念,例如疯狂示爱、排他、跟踪、得不到就毁掉、自残等极端行为”,所以何城真是个病娇吧?】
【网友5:何城太可怕了!设计小姐姐的朋友丢了工作,丢了朋友,下一步是什么呢?如果小姐姐的朋友不能给他期待中的爱,会不会下狠手?】
【网友6:得不到就毁掉,得到了也要毁掉。那女的的朋友绝对逃不了,现在还活没活着都不清楚。】
【网友7:楼上嘴上积点德行吗?】
禾央的视线发虚,指尖都是抖的,她想要立刻马上退出微博关掉手机,可是眼睛不受控制一个劲盯着不断刷新的言论,无一例外都是恶意的揣测以及要她尽快逃离的。
有人骂她恋爱脑。
有人说她活该。
有人劝她迷途知返。
何氏本来就是个招人嫉妒的大树,近几年何谨言频频登录本市的新闻频道,或者是当地的采访专栏,何氏因为他的长相被众人广为熟知,而何城更是在网络上小有名气,虽然很少有他的信息和照片流出,可大家对此都很关注。
尤其这个人,天之骄子,突然间沾染负面新闻。
前来吃瓜的网民不计其数。
禾央脸色发白,刚要关掉手机,却被何城紧紧攥住,他冷声道:“别关。”
何城的手指发凉,他或许自己都不知道,那双最近一直弯弯带着笑意的眼睛满是黑压压的乌云,眉头蹙起,薄唇抿得死死的,他的皮肤本就白,此时更像是褪尽全部的血色,整个人都有些阴暗。
“哈我的父亲杀了我的母亲,所以我也会杀了央央”
禾央连忙抱住他:“不是的,何城。他们都是外人,他们都不了解具体的情况是怎样的,只是凭借看到的信息随意揣测,你不要看了。”
她将屏幕用掌心盖住。趁他在发愣,连忙夺过来,一气呵成卸掉微博关掉手机。
何城维持着之前的动作,眼瞳乌黑一片。半晌,他忽然痛苦地倒在床上,四肢痉挛,疼得额头冒出汗珠。
他努力想要将胳膊伸直,去牵禾央的手:“不是的央央,你别听他们的,我不会像我父亲那样我不会像他那样的”
禾央扑过去抱住他颤抖的身子:“我相信你何城,我们谁的话都不要听,我相信你就够了呀!你放松,放松”
“央央,我怎么会伤害你,我怎么舍得伤害你。”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最好的何城。”
何城这场病情发作的时间很长,药不敢给他喂,他除了四肢痉挛,嘴里也开始冒出胡话。
怕给他喝药的途中,不小心咬到舌头。
禾央拧块干净的棉巾塞进他嘴里,拨打急救电话。
何城昏了过去,禾央在病房等候的时候,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宋士程推门而入,他目光温柔注视守在病床旁的禾央,朝她张开手:“小央。”
禾央很惊讶,眼底有惊喜:“哥,你怎么会来这儿?”
宋士程是禾央从小玩到大的哥哥。
禾央小时候住在姥姥姥爷家里,宋士程同样住在他的爷爷奶奶家。两家就隔着一堵墙。
宋士程比禾央大四岁。小时候的禾央调皮捣蛋、上房揭瓦,得罪不少村里的小孩,是宋士程帮她立威,帮她吓唬走其他小孩。后来宋士程上高中,跟着父母去了其他城市,两个人的联系慢慢减少。宋士程现在应该还在a市的大学教书,两个人都不知道对方在a市。
宋士程张开手,明显是想要拥抱。
可是他们都不是小孩子,禾央现在也有了男朋友,肯定是不能和他有太多的亲密的。
禾央走上前,虚弱苍白的面颊浮出抹真心实意的笑:“你过年回老家看爷爷奶奶了吗?”
宋士程点点头,瞥眼病床上的男人,眉峰压低,沉声问她:“小央,他就是你的男朋友,何城?”
禾央一时没想明白,她愣愣地点头。
旋即,宋士程牵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出病房。
“出去说话。”
禾央见宋士程拉着自己要下楼,连忙开口:“别离太远,何城还没醒。”
宋士程沉着脸,没说话。
禾央还以为他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好继续再问。
路过护士站的时候,禾央提了句要护士小姐姐帮忙看着何城,如果他醒来找不到自己不要慌。护士大概在写病历本,没抬头,急急忙忙应了声。
宋士程闻言,冷笑:“小央,他给你灌迷魂汤了?”
禾央隐约察觉到点不对劲,乍见到童年玩伴的欢喜渐渐退却,她的手腕被他紧紧牵着,坐上电梯往一楼去。她疑惑地蹙眉,盯着宋士程,问:“热搜的事,你看到了?”
宋士程:“嗯。”
视频中只有李可昕露面,她虽然戴着口罩,但是认识她的人光听声音就能认出。那条视频中还出现一位男人的声音,禾央没在意,现在越想越觉得是宋士程。
禾央甩开他的手,问他:“你跟李可昕见面了?”
正在此刻,电梯打开,宋士程拉着她就往外走,禾央挣扎着不愿意出电梯,这边争执的响动大了些,立马引起路过人的主意。
宋士程说:“家里妹妹不听话。”
禾央扬声:“你放开!你要带我去哪儿!”
宋士程:“小央,何城有精神病,他的母亲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不要被他一时的花言巧语迷惑!”
禾央辩驳:“他根本就不会花言巧语!”
宋士程不跟她争执,只是说:“我是为你好,你要是继续跟他待在一起,往后步入他母亲的后尘怎么办?何城那样的家世,就算是把你折磨死,花点钱就能把这件事压下去!”
禾央一直是很好脾气的人,可这次她真是气红了脸,手腕被宋士程攥得通红,明明是小时候很好的一个哥哥,怎么成年后这么强势,根本不问问她的想法是什么,武断地认定她跟何城没有好结果。
“热搜是有你参与的吗?”
宋士程点头:“李可昕很担心你,她把你跟何城的事情告诉我,你有将近半年的时间不跟她联系,努力考上的编制都不要了!她试图给你发微信,每次跟你约见面你都不出去,她以为你出什么事了,那天遇见我,说起来,我有几个学生在报社工作,正巧有位学生是微博大v,把这件事情跟他们说了,他们很乐意帮忙。”
宋士程语重心长道:“小央,你还年轻,不要误入歧途。我跟李可昕是为了你好,何家对你来说,就是个火坑!”
禾央的力气争不过他,只能被他牵着往前走,好在宋士程是她认识的人,她明白他不会伤害她。
很困恼地解释:“不是李可昕想的那样,李可昕找到工作,只有周六有时间约我,可我周六要跟何城去心理诊所,我们的时间总是碰不到一起。是她误会了。”
宋士程问:“你的工作是怎么回事?”
禾央沉默了会儿,垂头:“是我自己不想干了。”
宋士程:“你撒谎。”
禾央试图跟宋士程打商量:“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何城现在还在病床躺着,你的顾虑也值得我考虑。只是,他现在人还好好的,对我百依百顺,就因为他的病情去揣测、断定他之后必然会怎样怎样,这对他不公平,对我也不公平,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治疗疾病,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很长,我有眼睛,我能够看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
宋士程只是说:“当局者迷。”
宋士程将禾央带到停车场。
李可昕就倚在车门旁,看见禾央高兴地挥挥手:“央央!”
禾央维持好的面部表情早在宋士程一句“当局者迷”中彻底崩塌,她的眉头蹙起,满脸写满很不开心这四个大字,向来翘起的唇角往下压。
见到李可昕没有很开心,反而因为早晨看到的新闻热搜产生迁怒的情绪,但她知道李可昕是为了自己好,李可昕只是不了解内情,她不该对李可昕发脾气的。
禾央缓缓吐出口气,宋士程的手松了松,禾央往外扯,终于将手腕解救出来。
宋士程瞥眼她红了圈的手腕,眼神微动:“小央对不起,疼不疼?”
禾央没理他,对着李可昕说:“可昕,何城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你现在还能联系到采访你的记者吗?你跟他澄清行吗?”
李可昕满脸不敢置信:“他那么对你,你还要跟他在一起!”
禾央忽然失去了跟他们解释的心情,他们不会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们口中是精神病的男人,会在大火中毫不犹豫地将她护在身下,哪怕被火烧得面目全非,依然坚持将她送到安全的地方。
那把火,不仅烧死少年何城,还在她心底烧出个只属于何城的烙印。再次遇见何城,她心中的激动无人能知。她在得知何城的真面目时也曾犹豫彷徨过,可在她把一切都想明白,就再也生不出动摇的心思。
“无论他未来会怎样,我只知道当下,他在全心全意地爱护我、照顾我,如果我不跟他在一起,我实在想象不到,我还能跟谁。”
“再也没有人,比他更好了。”
禾央坚定的声音在空旷的停车场回响。
电梯缓缓下到地下一楼。
脚步声骤然响起。
禾央似乎有所感应,回头看向电梯口。
何城穿着早晨的睡衣裤,冬季两人买的是加绒的,全是禾央选的图案,她喜欢花朵,给何城买的是印有叶子图案的,浅绿的颜色。他身高腿长,哪怕穿着睡衣,缓缓走来一股凌冽气势扑面而来。
黑色碎发软趴趴的,他眉眼沉稳,视线紧紧锁在禾央的身上,随意扫了圈她周围的人,嘴角慢慢扯开抹笑。他在楼梯口的位置站定不动,温声说:“禾央,你过来。”
vip病房开着暖气,屋内暖和得像是春天。藏在头发丝的汗珠沿着男人流畅的侧脸滑落,落在地面。
他的眼神沉暗。
禾央甩开要来抓她手的李可昕,义无反顾扑进他的怀中。
哪怕知道他现在的情绪很不正常。
可除了她,再也没有人愿意去了解何城的内心有多脆弱。他有多么需要怀抱和不顾一切保护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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