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校门口查得特别严。板着张棺材脸的主任和那个死板的学生会会长一齐戳在门口,两个阎王似的门神,活一个大型练炉厂——把所有不合校规的学生全部都恢复出厂设置。总之这一天,就算是再刺头的人物也不敢大摇大摆的从正门口进出,那岂不是送菜?

    所以此时已经迟到的两位校霸徘徊在墙外,打算找个好地方翻墙。

    然而这两位一个虽然业务熟练但是刚来这学校不久,路线已经记不太清,另一位虽然不是什么遵守校纪校规的好东西,但并不包括迟到——他家离学校很近,这么多年只要能在上早读五分钟之前出门,就肯定不会迟到。

    但今天一起床就迟到了,已经是无力回天。

    最终两人也只能找外场支援——易梓打了个电话给沈佳,沈佳作为翻墙逃校的头号种子选手,很快就给出了正确指导。他们立马找到了这个学校中的完美翻墙地点。旁边用来垫脚的石头都快包浆了,可见已经历过多年熊孩子们的风雨。

    姜义率先翻上去,蹲在墙上接了一把易梓,他伸手一发力将人拉上来,无奈道:“昨晚打电话的时候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熬夜?是不是说过今天开学,你说我要是今天早上没管你,你是不是又得睡到下午去——你假期哪天不是中午才醒。而且我特地提醒过你三天前就要调整作息别作死。”

    “闭嘴,”易梓嫌他话多,很烦,无理取闹起来:“那是闹钟铃声不够大。”

    姜义嗤笑:“你先看看自己有没有设闹钟再甩锅也不迟。”

    还好易梓家会藏一柄钥匙在门口某个角落,要不是知道,他就进不了门把某人用枕头砸醒了。

    易梓后知后觉想起来:“你今早是不是把我打醒的?”

    姜义率先跳下墙,以手握拳凑在嘴边假咳了几声,抬头看他:“非常时期不得用一点非常手段?”

    易梓蹲在墙上,很冷很凶地看着他,发出死亡通告:“你完了。”

    姜义“啧”道:“后知后觉的起床气怎么还这么大,快点下来再算账,等会儿被主任抓住了,”突然想起什么,“你脚行吗?”

    易梓的脚腕早八百年前就好了,某少爷纯粹是没事找打。易梓一跃而下,身体力行地向某个嚣张的人展现了他脚的恢复程度——踢了他一脚:“打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姜义躲了一下,笑道:“暴力解决不了问题,啧,一上学就学坏了,明明在家里还是乖孩子。”

    易梓刚一起床就这样,天底下能让他消散起床气的人大概率没出生,狗路过都得被他甩脸色,而姜义作为常年驻扎在“易梓起床气作死前线”成员,经常会被迁怒,遭受单方面的冷气压。

    易梓翻了个不那么明显的白眼,咬牙道:“乖你……大爷。”

    沈佳看见两位终于归位,嚼着醒神的薄荷味口香糖吹了一个泡泡,咬炸着吊儿郎当道:“哟,二位,稀客啊,里面请。”

    易梓对她伸伸手:“有吃的吗,没吃早餐。”

    沈佳记得自己没带吃的,象征性的往桌里翻了翻,莫名翻出来一堆小零食,她一脸茫然:“啥情况?我上学期的遗产?”她仔细翻了翻,都是她爱吃的,她扔了几包给易梓,随后在塑料袋里发现了一张小卡片,上面画着一个几乎鲜艳的小太阳,底下一只小白兔在嚼巴胡萝卜,没有署名。

    易梓顺眼看见了:“情书?”

    沈佳嘴角抽了抽,那一瞬间竟然有些慌乱,她茫然地捏着这张卡片,卡进书里,左思右想还是把这事揭过去:“放错地方了吧,算了呗,不吃白不吃,杜绝早恋,人人有责。”不然哪个睁眼瞎会看上她。

    丁彩来班上宣布了一下开学事宜,鼓励大家留校住宿,锻炼自己。

    再有就是沈佳的同桌转去别的班了,沈佳反正也没跟那个同桌讲过几句话,问她名字她都得愣上几秒,所以没怎么在意,开开心心地霸占了两张课桌,日子好不快活。

    再说了,她本来也不喜欢那个男生,一天天的阴沉闷声,还时不时以一种满含恶意的眼神看向他们三个这边,整天恨不得坐到门框外边去,沈佳有一次忍不了,略凶地问了句“看什么?”。

    而他又迅速收回目光,匆匆回了句“没什么”。

    丁彩再稍微讲了一点事,便不再多讲,让各科课代表把暑假作业收上来检查,有抄袭的肯定要重罚。

    有人开玩笑地模拟——因为他们都已经互相对过答案了,所以大部分都答案雷同——班长谷菲拿着一本书敲敲课桌:“你们……故意的吧?为什么答案都一样!”

    体育委员陈连是个活泼开朗的,当即接戏,一副谦虚做作的模样:“老师,这没办法,因为正确答案只有一个。”

    谷菲:“……臭不要脸!!”

    一群人顿时笑开。

    今天的课间操,因为是回校所以取消。六班的不正经们顿时撒欢,下课没两分钟教室就空了大半。

    易梓正在翻语文答题模板,孟恒每两分钟就熟练地占领了他前排的座位,凑过来:“梓哥,你在干嘛?”

    易梓随便把书掀了一眼封面给他看,跟限定似的,也不管人看没看完就又放下了,有点像一种礼貌的仪式,而且礼貌得还不怎么礼貌。等孟恒又在这逼逼叨叨了一会儿,易梓被烦得不行:“还有事?没事就麻溜点儿赶紧滚。”

    孟恒并没有滚,他也算是个敢于在冷漠的梓哥死皮赖脸聊上二十分钟的奇人:“有事有事着呢。梓哥,我特别想问你个事,你这个假期为什么只有半夜才上线?我们战队没有你,段位都掉了一个档次!”

    孟恒一个人就能演出一段相声来,旁边捧哏的易梓还敷衍营业,像个被拖欠了工资的员工,直接摆烂。不过好在小恒是个敬业的,于是他状似大度:“这样,作为补偿,今晚八点我在峡谷等你,我就差一颗星了,你得带我上去,重回巅峰,做那手握日月摘星辰之人!”他做出了自由女神像的姿势,双眼向往着光明。

    易梓抬手给这小胖子来了一个脑瓜嘣,打断了他这逗趣的自我演讲,嘣完之后态度依旧敷衍:“今晚有事,你跟别人摘星星去。”

    孟恒:“我不管!你不上线,我就去手机上轰炸你!”

    易梓冷眼一扫,孟恒立马怂了,对上目光片刻后,易梓低头去拿桌肚里的手机,道:“晋级赛?”

    孟恒眼见他梓哥又一次心软了,立马喜笑颜开地叭叭起来:“快上课了,梓哥,你们下节不是那个贼可怕的女数学老师吗?就你们班主任,你敢上课打?我下节是英语课,老师从来不下讲台。”

    易梓抬眼扫他一眼,不多解释,抬抬下巴让他滚:“回班上,你拉我。”他这个赛季还没怎么打,应该能跟孟恒排。

    易梓以为自己十二分钟能搞定一局,却还是高估了。

    姜义踩着上课铃回来,看着自家同桌手上飞花乱舞的操作,隐约认出这是个什么游戏,提醒道:“上课了。”

    易梓“嗯”一声回应,从桌子上转移到桌子下,再从桌肚里抽出一本有了些褶皱和翻阅痕迹的数学书,随便翻几页摊开,把表面工作意思性的做了一下,顺手换了个装备,打了一下信号给射手。

    丁彩没过一分钟就进来了,她戴着一副老款式的粉红边框眼镜,愣是把自己二十八岁的年龄提到了三十五。一进来眼睛左右一扫,所过之处风声鹤唳,效果立竿见影。同桌之间赶紧用手肘互相戳,提醒那些个睡觉聊天的。

    丁彩上课不说起立,觉得浪费时间,简单讲了几句,让大家收心,就开始上课了。

    她正在讲知识点,在黑板上板书完,回头看见了什么,转了个话音:“有些同学啊——”

    丁彩从手上掰了一截粉笔,精准无比地扔过去,落在了易梓桌子上,易梓一惊,连忙把自己的手机往书包里一推,抬头。

    然而已经晚了。

    丁彩双手撑在讲台上,一米五的身高活活撑出了一米八的气势,以一种王霸之气睥睨众生:“不要以为坐在最后一排老师又近视就看不清——易梓,站起来。”

    丁彩不问废话,直接走下讲台:“你刚才在干什么?”

    她从桌子里没收手机一部,上面的游戏人物已经死在了敌方高地,正在倒计时,复活时间挺久:“上课时间打游戏,同学你很可以啊。”

    跟在他身后输出的孟恒本来追着对方吊着打,眼看就要一波了,对于这种躺赢简直爽得要笑出声来,结果易梓一套名刀秒换复活甲仰卧起坐之后直接原地罚站,莫名其妙死了,于是孟恒跟着被切死,对面迅猛翻盘,很快弹出了defeat的图标。

    他为此表示强烈不满与疑惑——于是在□□里对他的行为进行狂轰滥炸。

    【孟恒:哥!你是我祖宗吧。】

    【孟恒:你怎么死了????】

    【孟恒:[黑人问号jpg]】

    【孟恒:人呢?!你不要装死!】

    他手速挺快,游戏界面上一下一下地弹出□□消息。

    丁彩:“……”

    易梓:“……”

    为你点根蜡。

    八班孟恒因为抱怨被正式逮捕。

    罪名:跨班开黑。

    丁彩在训人的时候,一般整个办公室都是寂静的,据说没有女生没被骂哭过,还有绝大部分的男生,进来了一次绝不会来第二次,因为你再也不想来第二次了。彩姐的成就辉煌如斯,培养出了许多知错能改的好孩子,可偏偏教学生涯没那么一帆风顺,还有三个孽缘一般的门槛,一个沈佳,一个姜义,还有面前的易梓。

    屡教不改旁边的举例应该写上他仨。

    丁彩看着面前这个看起来乖巧低头认错实则让人头疼的男孩子,手指在办公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点着,两人一坐一站,相视而漠。

    她突然就有种莫名的悲愤,由心而发。

    为什么别人家的校草都是成绩好刻板认真,到了他们,校草怎么就只剩下表面乖巧内里不羁了?为什么就喜欢犯事?为什么犯事还得领着带头作用?

    开学第一天就搞事!

    丁彩把他的手机甩到他面前:“你就说说你上课在干什么?这一次是被我逮着了,往常不知道还有多少次呢,隐藏得挺深呐,我看你上学期安静了一个月,还以为你就真的老实了呢。”

    易梓仿佛麻木,脑子里的台词都是现成的:“我错了,我一定会进行深刻的检讨。”

    丁彩觉得脑壳疼:“得了吧,你嘴里的话骗鬼呢,从来都是这样,认错认得比谁都快,改不改还是得看心情。”

    易梓不语,情况属实,无法反驳。

    丁彩被气得心很累,没好气道:“滚出去吧,下次月考成绩没长进,我不管你什么时候拿出的手机,只要在学校里,你就等着被叫家长吧。手机拿走。”

    易梓回教室的时候,课已经上了小半节。他颇为吊儿郎当地进门:“报告。”

    这节是语文课,语文老师周身仪表像一个温文尔雅的书生,据说没有学生见过他发火,脾气挺好:“干什么去了?”

    “办公室。”

    语文老师敲了敲黑板:“正好,把这题写一下吧。”

    班上一般遇到这种倒霉事其他人都会幸灾乐祸地哄笑起来,虽然校霸跟他们分到了一个班并且暂时没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威严尚在,所以愣是没人敢笑。

    易梓从语文老师手里接过粉笔和试卷,略扫一眼,漂亮凌厉的字在黑板上划下。

    语文老师在班上游荡了两圈,在沈佳桌子上点了点:“沈佳同学,我看你闲得厉害。你的答案呢?”

    沈佳哭笑不得,端上自己的草稿本:“我写完了才闲着的,老师。你怎么能这么冤枉我?”

    他看完了沈佳的答案,拿桌上的红笔给她改了个九分,道:“听我讲,找找你错在哪里。”

    姜义就坐在沈佳边上,老师带着过去看了一眼,这人压根没写。

    他知道这是刚来的学生,还是本校董事长的儿子,但姜涛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在学校过什么大少爷的特权生活,姜义所受到的教育也不会让他这样,所以一切都照常。

    语文老师伸手扣了两下他的桌面:“不愿意在台下写就是想去黑板上写了?去吧,我给你一个展示自己才华的机会。”

    这篇文言文对姜义来说并不是很难,其实他也不至于狂到不写,关键就是,他没有笔。那一根独苗苗笔他记得原本放在课桌里,但现在突然找不到,他也没买新的,易梓的更是不知道放在哪里。

    而沈佳这假少女却拥有……充满着少女感的笔,但他实在不想把那玩意儿握在手里。

    姜义只好上讲台。

    易梓占据的是左边的黑板,将要完成第一句,离姜义近了一点,正好可以说悄悄话:“哥,想跟我同甘共苦?”

    这话百分百的幸灾乐祸,这声破天荒的“哥”显然不怀好意,姜义发现这只新的粉笔不太好写,还有刺耳的划拉声,就从黑板槽里找了只旧的:“我没笔,不支持纸上作答。”

    易梓鼻子里轻轻哼出一点气,似乎是笑了,还不待姜义分辨清楚,易梓就走到黑板那头去写第二句去了。

    语文老师拿着红色粉笔去改易梓的答案,一个得分点一个得分点对过去,半天没动静,最后打了个10分的满分。

    再改姜义的,也是这样。

    他笑了笑:“姜义同学果然是想展示展示自己的才华。”

    一般有老师上课说笑的时候,同学们怎么着也会给点面子笑两声,但今天却分外安静。

    没有人敢笑大佬,不管是喜事还是……丧事。

    语文老师怀疑,一个暑假过去,他讲笑话的水平下降了。他只好把注意力转到题目当中去。

    这题其实挺难联想到的,属于偏题难题了,语文老师扶了扶眼镜,道:“易梓,你来给同学们讲解一下,为什么‘荐饥’会翻译成‘连年歉收’?”

    易梓对着ppt上的原文道:“前文中提到过,‘方营泰、建二陵,用度广。’还有‘吐蕃盗边’,可以得知当年的祸乱较多,所以‘天下荐饥’应该是灾祸一类的意思。”

    语文老师点点头:“厉害,坐下吧。就是刚才易梓同学讲的那个意思……”

    沈佳正是错了这一个点,隔着条走廊和一个姜义呼唤他:“那为什么一定是‘连年歉收’而不是‘粮食不足以充饥’?”

    易梓绕过姜义的后背,凑过去低声答道:“你别问我,我只是做过这题。”

    沈佳失望道:“好吧,”她一指易梓,“举报你!”

    语文老师敲敲黑板:“沈佳同学,能不能好好听课,不打扰其他同学?”

    沈佳立马坐正,正经地点头:“好嘞!”

    班上这才哄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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