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简默冷笑了一声,随即抬手给了颜妍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炸开在静谧的客厅中,突兀如惊雷。

    她什么也看不清,也什么都不想看,侧身绕过颜妍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里,打开灯,神态语气努力维持平稳。

    “进来说话。”

    颜妍立在原地皱着眉发懵,她也是许久没被人扇过巴掌了,还不适应这种情况。要论武力压制,她自信简默打不过她,但会挨这一巴掌,主要是她实在没想到也没防备。

    平时爪子尖挠两下,牙口好咬两下,都当做是情趣使然。现在是真长出息,敢动手了。今晚不打一架确定家庭地位,以后还不得被简默这个白眼狼骑在头上。

    颜妍快步进了房间,简默反锁上门,灯光照耀在狭小卧室,她们彼此能将对方看得很清晰。

    简默能看到颜妍嘴角被咬破的伤口和脸上清晰的指印,颜妍能看到简默眼中的泪光,不住颤抖的身体,还有抓着两本书的手用力到指节都泛白。

    她莫名觉得简默一定深恨这两本书不是大部头,不然扇在自己脸上的就不是手了,按照白眼狼的气性,能一书脊把她脑干打出来。

    “颜妍,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简默把书放在桌子上,身体还是紧绷着的,随时做好自己和颜妍打个你死我活的准备。她也是一巴掌扇过去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不过即便回过神来,她也并不为自己的冲动后悔。

    她实在太容易瞻前顾后,能让她冲动的事情不多,疯狂一次就疯狂一次。而且想要震慑住疯狗,就只好比她更疯。她也是没办法,否则颜妍恐怕更要得寸进尺,毫不收敛了。

    “没什么意思,亲你就亲你,难道还要挑日子吗?”

    简默被这种理直气壮的不要脸噎得沉默了三秒钟。在沉默的间隙里,颜妍像掐着一只小鸡仔一样把她提溜到墙边。

    “倒是你,你都敢动手打我了。”

    “打你就打你,难道还要挑日子吗?”简默活动了活动脖颈,“有本事你就掐死我好了,我不在乎。”

    她俩都觉得对方不可理喻。

    沉迷暴力的人,责怪别人动用暴力。贪生畏死的人,一副慷慨赴死的做作样子。

    简默不过是笃定她不舍得也不敢把她怎么样,而只要不是真的死亡,所有的苦难痛楚对于简默来说都只是磨砺和奖赏。她难免想起初见的时候,烟头压在简默身上,这人是暗爽的。

    要说脑子有病,简默未必比她病得轻。

    颜妍掐着她的脖颈,动脉勃发在股掌之间带来控制欲的巨大满足。小时候父亲喜欢带着她这样感受动物的挣扎与生命的流逝,那些毛绒绒的生灵,从温暖脆弱,到冰冷僵硬,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简默也在她一念之间,她不知道是该对简默的那种盲目信任感到冒犯,还是荣幸。

    终究还是克制地松开了手,把人半搂半拖丢上了床。

    她动作粗暴不讲究,蚊帐挂钩不堪重负,掉落下来,声响好似鸳鸯烛爆了灯花。简默气还没喘匀,眼睛冒金星,抬眼便被帐子兜头盖住了,还在寻找掀开哪一片能逃出生天,颜妍已经陪她入罗网了。

    她睁着一双不太灵光的眼看颜妍,脑子缺氧,邪门想法突突往外冒。

    感觉白纱像婚纱,也像头纱。

    随即被自己直接地府的想象恶寒到眉头打结。

    “简默,你是不是有病?”

    简默嗓子都被掐成烟嗓了,开口牙尖嘴利。

    “你才有病,病眼看全世界都有病。”

    颜妍半个身子都压在她身上,脑袋搭在简默脸侧,窃窃耳语。

    “你有病啊,没病的人怎么会像你这么拧巴?觉得只有痛苦才能铸就辉煌,信奉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种话的,都有病。还有觉得自己的生活都是骗来的,觉得自己亏欠深重,无力报偿的,恨不得自己给自己找罪受,来平衡内心愧疚感的,都有病。”

    “你尤其病的重,得刮骨疗毒。”

    颜妍很少说这样长篇大论的话,还他妈夹叙夹议的,有头有尾的,有文化到不像是个太妹。简默却只是沉默。

    她惯常用沉默来应对颜妍。不过从前沉默是不想跟颜妍这种三句话离不开粗鄙之语的人多说话,现在沉默,则是因为她没想好怎么反驳。

    她确实拧巴。

    很难不拧巴。

    这个环境就像是一个棋盘,她到底是兵还是车,是随着别人的心情而变动的。

    说是当妹妹,可毕竟真正的简默已经死了,她只是个鸠占鹊巢的替代品。说是被领养人,可简愿又把她套进了简默这个壳子里,照着对方喜欢的样貌唱念做打了十年。

    身不由己久了,又把这种取悦讨好扭曲成更高尚的感情,继而心不由己。

    把谁丢到这张棋盘里,都得走成个四不像。

    至于痛苦铸就辉煌,是她这么多年建立的人生观,就靠颜妍三言两语,不足以摧毁她的行事准则。刮骨疗毒趁早别做梦,她最多只能保证自己不饮鸩止渴。

    而且这种精神上被扒光了衣服看透的感觉也很冒犯,比身体上更冒犯千百倍。简默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颜妍差点把她灵魂的底裤都扒光了。

    就不该昏头让颜妍跟着进她家门。

    之前说的那么花里胡哨,什么家里好似龙潭虎穴实在不想回去,外面没人陪伴长夜孤枕难眠,约法三章绝对不逾矩行事,不然大可以拿着扫帚把她扫地出门。

    骗子……

    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

    “关你屁事。”

    她冷脸想转头,被颜妍抓回来。

    白纱底下四目相对,简默不知道颜妍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跟你说的是,你跟着我,不用痛苦也可以过上好日子。”

    又开始发癫了。

    简默问她:“刚刚我扇你那巴掌,你忘了是不是?”

    颜妍:……

    “我跟着你也不是不行,你别亲我,也别抱我,也别拉着我一起洗澡,更不能上床睡觉。我要什么你就得给什么,我说什么你就得听什么。不能欺负我,也不能让别人欺负我,我打你你不能还手,我骂你你不能还口。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只许我州官放火,不许你百姓点灯。”

    简默垂眼絮叨了半天,把全天下最离谱的约定说尽,期待地看着颜妍。

    颜妍:“你在这儿找冤大头呢?”

    简默笑起来,牵动了脸上的咬痕和嘴角的伤口,看着可招人疼。

    她轻描淡写说:“看吧,是你自己不愿意。起开吧你,压死我了。”

    “压死你吧。”颜妍语气淡淡的,如往常般不管别人死活,“就刚刚这会儿,我腿上被你家蚊子咬了五个包,一个包十万,你现在欠我五十万,只能卖身还钱。”

    简默没看她,白眼快翻过太平洋去了。

    真了不起,不知道的以为您身上的包不是蚊子包,是爱马仕的包。

    简默推开这个傻逼,起身把蚊帐重新挂好,灯关了,上床睡觉。

    两个人挤一张单人床很难睡得好,尤其是简默还努力想在这张床上隔出来一个楚河汉界,最终失败,只能被迫跟颜妍黏在一起。

    大夏天的正常人谁贴在一起睡啊?

    结果就是两个人一起汗涔涔,稍微一翻动,床还要立刻发出不堪的嘎吱声。

    简默心烦意乱:“你头压着我头发了。”

    颜妍睡不着就犯贱:“我没压。你看看是不是别人的头?”

    简默无语。

    “真的,你背后好几个头。只是你晚上眼神不好,所以看不清。”

    “所以呢?”

    “所以你应该害怕得往我怀里钻,蠢货。”

    恐怖片十级爱好者简默冷笑:“我往鬼怀里钻也不往你怀里钻。”

    她现在的怨念深重到鬼见了都发愁。

    简默把自己的头发扯出来,转身自己睡觉去了,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唤她默默。

    她没在意。

    “后面的无所谓,前面的不行。”

    不亲不抱不睡觉,算什么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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