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梧花了好长时间才挪到拾玉馆门口，然后遇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四殿下……”
锦麟应声回了神，朝苏梧望去：“苏姑娘。你受伤了？”
说着，他走到她跟前，低头发现了她沾血的裙角。
“怎么这么严重？”他顿时拧了眉，竟是蹲下身来想看个仔细，“我看看，需不需要叫太医来处理下？”
眼看着他就要掀起裙角，苏梧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锦麟怔了怔，随即尴尬地站起了身。
“是我唐突了，苏姑娘。我还是派人去叫太医吧。”
苏梧因为拒绝他的好意有些愧疚，轻轻拉住他的袖口：“谢四殿下好意。不过目前我的处境……这点小伤就不必兴师动众了。”
她的羞涩与娇弱令他的面容愈发柔和了。
“还是苏姑娘心细。那快进拾玉馆处理一下吧。”说着，锦麟试探着伸出手。
这一次苏梧并没有拒绝，在他的搀扶下走进了拾玉馆。
锦麟尚未成年，手掌和胸膛都不似锦华那般宽大健硕，可是已经足够带给她另类的安全感。
他动作轻柔地扶她坐了下来，左右看了看。
“我记得这里放着一些常用药。在这等着，我去找找。”说完，他就钻进了拾玉馆深处。
锦麟走远后，苏梧的神色变了变。
入宫以来，她与锦麟没什么交集。只在路过后宫时，远远地与他对视了片刻。那时她只觉得他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他为什么会来拾玉馆？待她温柔是性格使然还是……
“药取来了，快给你家小姐用吧。”锦麟把药递给丫鬟，随即贴心地转过身去回避，“这种划伤若是太深，处理不及时就会留下痕迹。姑娘家的腿上可不兴留疤啊。”
苏梧把裙角掀起来，露出一道殷红的划痕，让丫鬟上药。
她并不介意会不会留疤，而是若有所思地盯着锦麟的背影。
“四殿下今日怎么会来拾玉馆？”
锦麟有些顾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今早齐公公去贵妃娘娘宫里向父皇禀报，父皇脸色很难看地离开了。我听说……是皇兄彻夜未归，目前没有任何消息。我想着现在的时辰，皇兄会在拾玉馆，就来探探消息的虚实。”
顿了顿，他的声音沉了几分。
“不过看苏姑娘的模样，恐怕这件事是真的了。”
丫鬟处理好苏梧的伤口，把药还给了锦麟。他随即转过了身来，满眼担忧落在了她的身上。
苏梧垂下眼帘，轻轻地说：“不瞒殿下，昨日太子殿下出宫出得匆忙，只带了孤鹤一个侍卫，现在两人都没了消息，我……我很担心，担心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说着，她还用手帕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
锦麟的表情黯了黯，嘴角带着一丝自嘲。
“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皇兄。他有着才华和权力，还有一个你这样的姑娘替他担心。如果有机会，我好想变成他啊……”
话一出口，苏梧和他自己都愣住了。
他连忙敛了神色，清了清嗓子：“是我失态了。苏姑娘不必太过忧心，父皇已派人搜查，而且皇兄身手极好，一定不会有事的。”
苏梧也知道自己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为了保命赶紧顺着他的话说：“谢四殿下宽慰。如今我也只能静待佳音了。那么我就先告退了。”
话音落下，她起身就要离开。
没等她挪出两步，背后再次响起锦麟温柔的声音。
“苏姑娘。皇兄暂时离开，想必你会遇上不少麻烦。若是不嫌弃，届时你可以来找我。我会护……”顿了顿，他换了个说法，“我会替皇兄护你周全。”
苏梧回眸，深深地望着锦麟眼底的粼粼微光。
暂且不论真假。至少这一刻，这句话，让她回想起了一些美好的记忆。
而那些记忆，就是她坚持走到现在的理由。
因为受了罚，锦麟直到半夜三更才回到卧房。
好不容易应付完絮絮叨叨的莺贵妃，他只想一个人安静片刻，就让丫鬟们都下去了。
铜镜上，眼角下，那道被碎瓷片划出的暗痕还在隐隐作痛。
锦麟不开心地皱起了眉头。
这可怎么办？万一被姐姐看到了，她又该担心了。
正想着，眼前的铜镜竟映出了锦瑟的脸。
“这可不行啊麟儿。”铜镜里的她露出明媚的笑容，“亏得你还是练过武的人，我都到你身后了，你才发现？”
锦麟顿时忘记了受伤的事，激动地回头唤她：“姐姐！”
“嘘——”
锦麟乖乖地放低了声音：“姐姐怎么来了？”
为了不让人起疑，这段时间他们姐弟说好尽量不要碰面。
“事情我都听父皇说了。我实在放心不下，就让十八带我来了。”锦瑟坐了下来，掏出了一个锦盒，“顺便把父皇给你的药送来。”
锦麟好奇地接了过来。
她心疼地抚了抚他脸上的划痕，抱怨道：“真是的。平日父皇生气爱摔茶碗也就算了，跟你演个戏还摔什么……疼不疼，姐姐给你上药吧。”
“好。那就谢谢姐姐啦！”他笑得很开心，挪了挪椅子凑上前去，“姐姐不要怪父皇。我当着贵妃和齐南，还有那么多下人的面，公然说只有我可以替代皇兄成为太子。他若是不发那么大脾气，是骗不过别人的。”
这个她当然知道。
而且皇上还特意让她把药送来，想必也是心疼锦麟。
她不怪父皇，她只怪自己。
“当初就不该同意你去对付苏梧，这样你也就不会多出这么个主意了。”
他知道自己的任性十分冒险，愧疚地垂下了小脑袋：“可是这个机会很好，我不想错过……”
只要太子失踪足够以假乱真，就必定有人想借此机会夺取太子之位。与其等着对方露出尾巴，倒不如由他这枚棋子先发制人。
锦麟是他们夺位成功的唯一筹码。他们要么放弃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要么……选择顺水推舟，利用锦麟想要替代太子的心思扶他上位。
机会是很好。可是锦麟要承担的，是来自皇上太子一方与莺贵妃一方的两重风险。
“麟儿，你还小，机会很多。等你被封为亲王，你对付起敌人来也能更得心应手。”她握住他逐渐宽大的手掌，语重心长地说，“答应姐姐，以后不要这么冒险了。那些坏人的帐，你长大后我们再慢慢算。”
锦麟躲开了她略带恳求的眼神，沉沉地回：“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为什么？”
“我怕我还来不及长大，敌人就已经夺走我的一切了。”
纯真，良知，自由，还有娘亲，姐姐和皇兄……他怕属于他的所有，都像他失去娘那样，突如其来又不可挽回。
锦瑟怔怔地望着他眼中闪过的万千思绪，既羡慕又心疼。
羡慕，是因为他早早看破了谎言，有勇气也有能力阻止自己失去一切；心疼，是因为他明白得太早，还没有完全体验过偏爱就要面对现实。
可如果非要从认清现实痛击敌人和体验偏爱堕落至死中选择的话，她宁愿锦麟是前者。
“好，这次我听麟儿的。”
她不再进行无谓的劝说，伸手理了理他耳边的碎发。
前世，除了嫁给李长苏这件事，这个小家伙对她想做的从不阻拦，只是默默地站在她的背后，为她开路，为她除害。
这一次，该换她了。
换她献出自己的生命与心血，换她支持他的所作所为。
换她保证他一路畅通无阻，一生平安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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