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子晴还没见过吴锐,只听林昱曈说过吴锐长得好看。但是再好看,她现在也不太有功夫欣赏——她的注意力主要还是在林昱曈和魏显身上,一看到两人出现就开始叽叽喳喳地围着他们转,又确认了一遍其他人都安然无恙,才稍微放下心来。
林昱曈其实想问许子晴她下焰火塔后的经过,还有茶楼里的情况,但边上有个吴锐,她也不好立刻开口打听,只能跟许子晴说自己得空了再来找她。
这两人今天状态都就那样,不是留下好印象的时候,所以林昱曈和魏显也只是让他们相互打了个招呼,没多给他们留相处的时间,而是直接把吴锐领下了楼。
会议室里倒是很干净亮堂,只是桌椅还没来得及配全,只有四个糯米团状的懒人沙发。林昱曈和魏显抱着谈正事的心态进来,一低头看见这么几个可爱玩意儿,端着的范儿还没卸下来,一时间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总觉得有点破坏气氛。
反而是吴锐,可能是终于到了开口的时候反而能如释重负了,率先指着其中一个坐垫问:“你们介意我坐下吗?”
“坐啊!请!”林昱曈拍拍吴锐肩膀,“这么客气干嘛?”魏显于是拎了两个沙发过来,一个放在吴锐对面,一个放在吴锐身边。林昱曈和魏显对视一眼,很自觉地在吴锐身边坐下了。
要比亲和力,那还是她长得更像回事,虽然她这方面也不是很在行。
“你们是不是很早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吴锐等三人都坐下,终于把这句话问了出来,像是一个越变越大的气泡终于浮上了水面。
魏显缓缓地点了点头。
“但如果你指的是焰火的突然围攻,还有塔里会冒出个叛徒,那我确实比较意外。”林昱曈知道吴锐不会隐瞒太多,于是干脆也坦白了。
吴锐思索了一会,才说道:“我一直对虹姐和李叔的计划不是很明确,但是前段时间也能意识到他们想让我过来。我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我原本以为是他们对我有所怀疑,所以想借助你们探我的底……”
林昱曈和魏显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吴锐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但是事情的发展显然和我当时想象的不同……现在李叔和虹姐死了,按他们的意思,我以后是不该回刺杀者的。”
这正是林昱曈想不明白的地方。如果只是单纯的“托孤”,哪儿不比九枝安全?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弯弯绕绕?她仔细回想着她对李国立和周虹的印象,但只记得他们身上的“气息”很淡。李国立还好些,周虹和黑夹克某种意义上极为相似——都有强烈的渴望,强烈到能把人的血肉淡化成一种符号,让渴望飘在一具躯壳上,反而成了虚幻的一团。
“这其实也看你自己的意思。”魏显在吴锐再次开始沉默时说道,“现在要决定是否和九枝合作的,换成你了。”
吴锐和他们不同,林昱曈心想,吴锐还活着。
“事情变化很快,没有什么在按照既定路线走。”她说,“九枝的优势和弊端你应该也都清楚,要不要合作,或是加入,我们值不值得信任,这样的问题很多,突然间要全想清楚,拿给我是做不到。不过我们现在的确想要知道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可能关系到我们这段时间要采取的措施。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告诉我们,我们一起想办法。”
吴锐看着面前两人,轻轻地笑了笑,有些自嘲的意味:“没关系,其实我跟你们过来,就已经做好了选择。坦白讲,我从更早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只不过事情有些复杂,我得想想应该从哪里开始。”
他吸了口气,“正如我之前所说,李叔和虹姐在行动的时候被杀了,这条信息我们刺杀者小组的人都知道,在暗杀者内部也已经传开。但是据我所知,其他人目前还只是以为虹姐和李叔死前是带了组内几个仅存的近战去打焰火的据点,结果刚好碰上焰火准备围攻摘星楼,李叔他们火力不足,就全军覆没了。但其实他们去打的不是焰火。”
吴锐没有从他开始调查讲起,而是直接切入重点:“当时刺杀者小队的攻击目标是出现在焰火一个据点附近的男性,代号‘绞索’,疑似和掌权者关系密切,甚至有可能是掌权者之一。刺杀者为什么会知道这人的身份和行踪,我没能查出来;但是我打听到了我们小组那天有秘密行动,而我事先没有被通知。我觉得会出事,就用能力悄悄跟在他们后面,然后在战斗开始前比对出了目标的大致身份——他已经出现在我们的档案库里很久了,但里面只说了这个人有用缓慢窒息的方式杀人的嗜好,并不知道他的真实样貌。”
掌权者。
所以刺杀者甚至已经有了怀疑对象,而且已经组织了相关的行动。
那九枝是真没掌握掌权者的情报,还是单纯的没告诉她和魏显?
“稍等一下,”魏显像是和林昱曈想到了同一个问题,“你说‘绞索’有可能是掌权者,这背后有什么证据支撑吗?”
吴锐摇摇头:“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我们发觉焰火塔和外界是不同的空间,再加上焰火和掌权者有所勾结,我们就猜测掌权者可以赋予别人一些有关地形布置的特权。
“刺杀者调查绞索,原本是因为他和好几个有过滥杀行为的玩家有些牵扯,但是在后续的调查中,我们发现这个人很少出现,总是凭空消失,但消失的地点又没有进行过瞬移的痕迹。在有人提出了‘掌权者和地形特权’的那个猜测之后,我们就怀疑绞索的突然消失或许和这个有关……不过这也只是怀疑。
“刺杀者和九枝不同,你们可能平时广撒网,但不暴露,真正行动时一定会想一击即中。而刺杀者,还有其他复仇者,反正已经被摆在了明面上,所以一旦有所怀疑,就会付诸行动。”
随后他苦笑了一下:“我一直不太赞成这种行事风格,因为真的很容易死。”
林昱曈一时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魏显则仿佛很自然地接过吴锐的话:“然后呢,从试图刺杀绞索,到后来你在焰火塔里杀掉那个叛徒,中间你发现了什么?”
“作战的时候我本来想要帮忙,但绞索似乎隔绝出了一个新的空间,我没法进去,里面的人也逃不出来,”吴锐继续往下说,“我就在外面看着小组的人一个个被杀……对面有好几个人,一开始我们都不知道谁是绞索。但到后来我也看出来了——其他人会听从他的命令,把重伤但是还活着的人掐着脖子扼死,绞索就在边上看着。而我昨天杀的那个人——我就是因为调查她才查到这次的行动——她不仅在绞索隔开新空间之后就立刻倒戈,在最后还亲手掐死了我们的一个成员。”
吴锐在发抖,像是生理性的。林昱曈不会安慰人,也觉得遇上这种事,还只能眼睁睁看着,哪怕是手刃仇人都不能让人心里好过多少,更别说她轻飘飘的几句话了。但该做的还是得做,她从物品栏里摸出一听今天塞进去的可乐递到吴锐手上,然后拍拍他:“你慢慢说。”
给吴锐递喝的那是态度,林昱曈和魏显自己当然不能喝。他们就安静地陪吴锐坐着,等他稍微平复了接着往下说。
“杀完人以后,他们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法,让……尸体都消失了。绞索在解除屏障后注意到了我,虽然我当时还开着隐身……或许是我发出了什么声音,但是自己没意识到。等我反应过来,我的腿已经被刺了一下,然后我就像是运动神经全部失灵了一样,只能睁着眼睛躺在原地。他应该是能定位到我,但是走到一半时,他身上突然有什么燃了起来,然后他就不见了。
“紧接着的那个白天里,我在现实世界的全程都没有关于夜市的任何记忆,但是等我晚上进入夜市重新躺在地上,我又什么都想起来了。我的能力没有解除,但其他人或许没有意识到他们老大前一天晚上还剩一个目标。所以他们也走了。
“没过多久,街上就开始乱。我第二天进入夜市之后行动能力就恢复了,所以我就一直跟着那个叛徒……我有专门对付她能力的道具,这是我一段时间前因为怀疑她特意找的。那时候,我也想过干脆把她除掉算了,但我还是决定先搜集证据好在李叔和虹姐面前揭穿她,洗清我身上的怀疑……我应该提前动手的。”
说到这里,吴锐还是没忍住捂住了脸。林昱曈和魏显都将视线放在了地上——吴锐现在不会想有人盯着他看的。
“这不是你的问题,”林昱曈轻声安慰道,“说句不好听的,李叔和虹姐都是有经验的复仇者,他们能为也会为自己的生命负责。你千万不要把队友的死亡都算在自己头上。叛徒是全队人的叛徒,应该干掉她的不只你一个,而起码你最后真的杀了她。”
更何况她怀疑李国立和周虹并非一无所知。他们肯定有很多事瞒着吴锐。
吴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尽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把事情说完:“我一直在等她使用能力,这样我就能杀了她。然后又过了一会,焰火塔边就放出了总攻的信号。她看到以后立刻动身往那边走,我就跟着她,直到最后找到机会。”
刺杀者怎么水这么深。林昱曈简直头痛——这一下子看似有很多信息,但其实并不能确定绞索是不是掌权者的人。
不排除是其他什么“虐杀俱乐部”的成员。
毕竟夜市里的变态比小吃摊还多。
“你是说那根鞭子,是你专门准备用来对付那个叛徒的。”林昱曈觉得有一丝奇怪,“能正好找到这样的道具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那个一般都会用在关卡里的鬼身上吧。”
“我们刺杀小队在复仇者里面算是层级比较高的。我虽然最后被边缘化了,但是手底下还是有几个人,可以用来打听外部和小队内的消息。”吴锐解释道,“复仇者内部也有道具交换系统,这根鞭子是我拜托底下的‘隐形成员’换来的。”
他说完这些,将手慢慢从脸上拿了下去。他的表情很平静,只是眼眶还有些红。
隐形成员,也是林昱曈前几天才接触到的概念,意思就是有的玩家想要加入复仇者,但是又不希望被记在明面上,所以就会单独听某个小组长差遣。除了直线上级,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
在九枝里,外部的线人和内部核心成员不属于一个体系,所以林昱曈一直把自己定位为后辈,是听从派遣的。她原本以为吴锐也一样,没想到他还是个组长级别的。
她看了魏显一眼,心想我们怎么相比之下显得这么没见过世面。
“关于对焰火塔总攻突然提前这事,”魏显看吴锐把大致过程说了,便开始给他补充他原本不知道的信息,“是我和小曈在昨天夜市刚开始时被突然拉进了关卡,在里面遇上了焰火的一个小队。逼问之后,我们得知他们曾经收到过命令,要求他们昨天攻下这里。我们从关卡出来,焰火的行动也刚开始,所以我们就分成两路——主力先去攻塔并且放出集结信号;我和另外一名成员留守。再之后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我目前最大的疑问,”林昱曈等他说完后转向吴锐,“叛变的那个人并不知道你跟着她,而她跟在我们后面很久都没有暴露。她其实可以直接溜走,为什么非要在明知会输的前提下继续强行进攻?”
“绞索和这个人明显有过联系,而根据前天他们那方的数量,刺杀者这次失败的行动更像是闯入了提前设好的圈套。我怀疑是虹姐前段时间调查得太过激进,所以绞索想要灭口。”吴锐沉吟了一会,“如果绞索确实和掌权者有关系,那或许可以解释那个叛徒在焰火塔里的行为。我听说过一些她和昨天在场的那位组长的一些过节,但是没想到她会中途转换目标。”
“昨天的组长是那个穿黑夹克的女人吗?”林昱曈问。
吴锐点点头:“是。叛徒原本似乎是那个组长手下的,但那位组长你应该也能感觉出来,风格很强硬。这个叛徒应该是前期被逼着进了很多次关卡,差点死了不说,能力被催化的过程中还产生了副作用。具体情况谁也不清楚,但是看她那个能力,也不难想到。”
“所以这也分不出来她一开始就是想报私仇,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了。”魏显皱了皱眉。
吴锐也觉得裂口女中途转换目标有些奇怪……
“你和我们一起出焰火塔时应该有不少复仇者成员看到,不过他们认出我们的概率不大。但是你毕竟知道复仇者内部的不少事,保险起见,近期最好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你的意向和行踪。”林昱曈想了想,叮嘱吴锐。她对吴锐的印象还残留着他在雪山那关里的样子——和现在不太一样,那时他充满活力,像个乐天派。
但她并不觉得吴锐的本心有所改变。
魏显没怎么和攻塔的几个复仇者接触过,闻言有些诧异地看向林昱曈。他知道复仇者和刺杀者内部比较复杂,但是没想到林昱曈会这么明确地示警。
看来复仇者确实有些异常。
吴锐表示自己明白:“具体情况可能也得等段时间才知道。我刚才说完这些,你们肯定也清楚,我只是掌握着一些基本情报,同时把出事的过程目睹了一遍。至于更实质性的线索,我目前还没能找到。”他低着头,似乎是不想让另外两人看到表情:“我甚至没有证据。”
林昱曈知道吴锐这是被怀疑怕了,但她总觉得这整件事中有一种诡异的巧合感。
他们又互相对了许多事件的细节,可惜对信息处理都没有多大帮助。对到最后,三人都扶着额头一副大脑过载的样子。
林昱曈看着吴锐,觉得这个人真是神奇——明明说不上老谋深算,手底下竟然还有些使得动的人……
她个人认为,能聚起人来的领导者大致有三种——一种靠威压和其他制度,会让下属们不敢不照办,典型代表为焰火的一些头目;一种靠出众的能力,包括对身边人员状态的感知,会让人不自觉地去相信他们能把事办成,从而一路追随,比如祝凌和于淇;还有的人并不会多让人安心,但是因为信念感非常强烈,会让自认为和他们同路的人把注意力放在他们共同的目标上,于是这些人内心的愿景变成了最根本的驱动力。
吴锐哪种都不太像。
“你们手下的隐形成员,”林昱曈终于问出来,“是靠组长自己发展,还是复仇者内部有某种分配系统?”
“一般都是直线上级指派或者自己发掘。”吴锐说完发现林昱曈一脸“这么厉害”的表情,赶忙解释道,“不过我不是。我手下这些是一位两个多月前出事的组员留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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