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泛着淡蓝幽光的匕首,由林昱曈的晶体制成,是她前阵子送给魏显的,既能方便她定位又能当武器,比一般的小刀好使。
一张失去效力所以发灰的符纸,方形,大约一寸长。
林昱曈进魏显房间后,床头柜上就放着这两样东西。魏显一动不动地站在柜子前,听见动静也没转身,就那么盯着两件物品看。
明显是生气了。
“没找到窃听器,应该就这个。”半晌后,他开口说道。
林昱曈点点头,走到他身边,捡起符纸看——是那种能传送队友的符纸的升级版,可以无视部分空间屏障。“我身上没找到这个。”她告诉魏显,然后示意他坐下说。
两人在床沿并排坐下。魏显抹了把脸,把手放下,皱着眉无声地叹气:“符纸是我刚才抽刀检查时掉出来的,之前刀鞘一直挂在皮带上。我想了想,应该是在湖边,那个人袭击之前就塞进去了。我当时站得和你有一点距离,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但是他之后朝你过去,我就以为只是那人没注意擦到了。”
然后林昱曈就被挟持了,他就没来得及细想。
但是魏显没有往后说,觉得那样听上去像在推卸责任。
“所以不止一波人,”林昱曈推论,“先有人把我们拉进刚才那关,把符纸放在我们身上,然后他在这一关的同伙就在进关卡的瞬间撕符纸。或许是因为把我们拉进刚才那个关卡的道具或者能力优先级更高,所以我们先被吸进了上一个关卡,但是这张符纸也没有被判定为失效。而关卡对于外部世界占用的时间为零,所以虽然按照关卡里的时间轴,我们被放上符纸的时间晚于对方撕符纸的时间,但从夜市的角度来看却没有时间差。然后因为这种符纸可以跨越部分空间使用,但是大概率不能真正跨关卡,所以我们出了上一个关卡后才被传进这一个。”
魏显摇头:“不是‘我们’,是我。”他停顿了一会,接着说道:“那个人以为自己可以杀了你,就只在我身上放了符纸。我刚才检查了,我身上没有其他请帖之类的痕迹,所以不可能和你被关卡视作同一个单位。”
“可能是因为匕首是我的晶体做的,夜市在道具生效时把它判定成了我的延伸。”林昱曈舔了舔后槽牙,“那帮人应该也没想到会过来两个,只不过我刚到的时候根本没来得及注意到谁的脸上有异样。”
其实大家进关卡时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她还真不一定看得出来。
“是我的疏忽。”魏显从林昱曈进来之后都没抬头看过她,一副要去认罪的架势,“我没能够保证我的物品都干净,结果把你也搅进了这种事情。对不起。”
林昱曈直接给他说愣了,歪着脑袋看了他几秒,然后真心实意道:“不是,啥玩意儿啊?”
魏显悄悄瞟了她一眼。
林昱曈一巴掌朝他肩膀拍过去:“得了吧你。那人跑到你匕首边上是我的晶体不也没注意到嘛,而且在夜市混这么久哪有不被坑的!我们能这么快反应过来是怎么做到的已经很不错了,现在只用一边过关卡一边祈祷能在那几个人嗝屁之前把他们揪出来。”她本来确实有些紧张,结果魏显给她来这么一出,她反而被刺激得开始大言不惭起来。
对方有胆子来算计人,就得做好被清理的思想准备。
“现在离集合还有将近十分钟,我们花五分钟走过去,剩下五分钟分道具是来不及了,要不先再把房间检查一遍?”她提议道,“这次的主题我看多半和巫蛊有点关系,所以得查查床板下面,还有门口、房梁顶上……”
巫蛊还是她和魏显一起研究的,所以林昱曈现在说的基本都是活跃气氛用的废话。她甚至可以确定魏显在找出符纸时就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但有的时候说话能让她理清思路,比自己一个人想效果好。
两人按身高分配工作,魏显检查梁上,林昱曈检查床底。虽说这次被敌人摆了一道有点受打击,但两人并没有心不在焉——魏显的情绪控制能力良好,基本可以立刻把心思收回来,而且尤其善于掩藏;而林昱曈的反射弧很长,遇上事普遍要隔好几个小时才会发作。
魏显的房间没有异常,但他们在林昱曈房间的横梁上找到了一张画着裸女的四方布片,被叠得整整齐齐,藏在靠近屋顶的角落里。林昱曈看着女人妖娆的姿势和画面上粗犷的线条,一仰头:“这是什么民间艺术?”然后递给魏显:“这怎么处理?之前资料里怎么写的来着?”
在房梁上动手脚,算是巫术的一种:有画人披麻戴孝的、有画牛鬼蛇神的……这种画“美女”的,据说会让住在房间里的人夜夜梦到长相艳丽身段窈窕的女人,然后就会肾虚,最后精气耗尽而死。
林昱曈想了想,觉得这玩意放自己屋里似乎也不会有多大的副作用。
但还是算了。
魏显本能地去接,手伸到一半还是拐了个方向,往院门口一指:“要不去门口烧了?布片不大,起不了多少烟。”
林昱曈一看表,离集合还有六分钟,于是让魏显先去确认门窗有没有关好,自己拎着布片走到院门口。她选了门口路边的一处,拔了几片枯草垫在底下,将布片放上去用打火机点燃。火苗噌地窜了起来,往画面中间吞噬。
一声凄厉的尖叫从画里钻出来,把林昱曈吓得连退两步。随后她马上环顾四周看有没有人发现,刺激程度不亚于在课上打游戏忘记开静音。一瞬间,她真的以为会有鬼从布片里飞出来。
但是没有。布片烧得很快,那声尖叫就是全部了。
魏显听见声音立刻过来查看情况,发现林昱曈没事后就开始汇报工作:“门窗都关好了,灶台底下也检查过,没有虫蛇或者奇怪的容器。”
林昱曈用手比了个ok,两人就快步赶往集合地点。
玩家们基本都到了,可能是因为有同团队友的身份设定,居然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抱怨这次的住宿情况——有的人床板朽了,有的人屋顶的茅草没盖严。
“我他妈,”一个玩家压着声音跟边上的人激动地比划,“我看厨房角落里有几个罐罐,以为是补给,结果一掀开盖子,里面就飞出好大一只黑色的虫子,贼吓人我告诉你们!”
林昱曈和魏显对视一眼,然后去看村长的表情。果不其然,村长在听到“黑色的虫子”之后退了半步,一脸严峻地瞟了他面露担心的妹妹一眼。
一个年轻小伙进了院子,有些气喘,大概是跑过来的。他凑到村长面前,咕咕哝哝地说了几句不太连贯的话,村长的脸色更难看了。
怎么了?林昱曈用眼神示意魏显。
“北边死人了,”魏显轻声告诉她,“但应该不是玩家。”
村长的妹妹也听到了小伙子的话,扭头惊疑地问:“又有一个?”
村长摇摇头,示意她别说话,随后等了几秒,招呼大家安静。主任便也站起来叫大家听村长讲话。
“今天刚进五月,再隔三天,我们会办盛大的祭祀活动,这是我们的传统,”他站在一张石凳上大声说道,“今天和明天,寨里的乡亲们会走亲访友,也是为了统计各家的物资,商量后续的分工。各位是我们的客人,是我们远道而来的朋友,所以只要各位愿意在这两天到我们的屋中坐坐,我们都会准备好酒好菜,好好招待各位!如果想要跟着寨民,看看我们是怎么把节日办起来的,只要征得本人同意,也都没问题。只是日落以后虫子多,大家千万要多注意!”
主任连忙上去再三感谢,林昱曈便思考起了应该怎么选择线路。
“肯定有故事线,”林昱曈对魏显说,“不确定是不是隐藏支线。”
“可以考虑先查死人。”魏显的眼神在附近几个npc身上掠过,“问问北边的事情。”
林昱曈觉得这确实是个方向——去北边的房屋要穿过条小山沟,住在那里的可能都是些“有问题的人家”,所以才和其他人分开。而且像这样的寨子,人际关系紧密,谁家办丧事喜事都会知会邻里,好让大家聚在一起,凡事图个热闹。但看村长的样子,不像是有后续打算,所以大概率不会有仪式。而看他妹妹的反应,前阵子北边还有别人去世,而且和这次的死者有什么共同点。
但是怎么查呢?直接去北边的居住区肯定不行,得先找别人打听打听。
而且怎么才能在调查线索的同时找出是谁在坑他们?
魏显却安慰她:“这个不用急,他们费这么大劲把我们拉进来,肯定会自己找上门的。”
林昱曈听了觉得也是,于是把精神集中在了关卡上。
他们揣着研究员标配的录像机,一路往北调查,在这家打听打听祭祀节的习俗,在那家问询问询山里的气候,但林昱曈一直没有见到她觉得会向两人开口说起寨里异常的人。魏显跟在她边上陪笑脸,但开口不多——他长得好看没错,但不像林昱曈那样有一张适合装可爱的脸,看上去没那么亲切。
村长大概是给居民们打过招呼,而且这里确实民风淳朴。大家都十分热情地给两人煮茶,在被问到能不能给他们拍张照时有些兴奋,问林昱曈能不能给他们看看手里的新鲜玩意儿。
“这就好啦?”一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指着闪光灯,“就这么亮一下?”
“就这么亮一下。”林昱曈点点头。
小男孩表示惊叹。魏显趁机问了他许多类似于“爸爸妈妈有没有说不可以干什么呀”之类的问题,小男孩堪称知无不言,问什么答什么,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小孩子生病了那是因为着了蛊了,要用煮熟的鸡蛋滚”“太阳下山以后不可以在外面跑,否则会被大虫子咬”“某几家的女人是‘养药婆’,不可以吃她们给的东西,也不能让她们踩了自己的影子”。
养药婆,也就是外边人说的“蛊女”,所养的“药”就是蛊,形态不一。林昱曈问小孩那几户人家都住在哪里,小孩便说是在“山沟的那头”。
北边。
不过到底是小孩子,爹妈虽然会和他念叨不准这样不准那样,但哪里死了人就不会告诉他了。于是林昱曈在把录像机借给他玩了一会后便提出告辞,同时感谢了刚好从门外走进来的小孩的妈妈——她帮两人倒好茶后就出去喂鸡了,魏显就是借着这个机会问的小孩。
“起码这次的主题是确定了,”林昱曈仰天长叹,“再问一两家,之后得在寨子里转一圈看看地形。”
“离天开始黑还有差不多三小时,离晚饭还有两个半。”魏显之前打听出了这边的日出日落时间。之前村长跟他们说过,这几天早饭和晚饭都在他家吃,午饭就各自搞定,在居民家蹭饭还是吃自带的干粮都随意。
两只乌鸦在土路上晃着尾巴走,羽毛在阳光下反着光,十分漂亮。林昱曈从它们身边经过时多看了几眼,谁知这两只鸟竟然一路跟着她走,一蹦一蹦的。
林昱曈本来就喜欢鸟,碰上跟着自己的更是无法拒绝,干脆掰了点压缩饼干喂了它们几口——反正没听说哪个鬼故事主人公是喂鸟喂出问题的。两只乌鸦很快就吃饱了,于是拍拍翅膀飞进了边上的树林子。
“你这个受小动物欢迎的体质真是绝了。”魏显笑道。
两人接着往前走,各自思索着这一路上获取的信息和这次坑他们的人背后的动机——虽说在关卡中死亡的人现实里也活不成,但在夜市里总归还会“存在”一段时间,并且这个时间没人控制得了。所以如果对方真的急于干掉他俩,应该不会选择在关卡里动手。
而且敌人到底是怎么盯上他们的……林昱曈怀疑她和魏显被一起拉进上一个关卡,是中了某种以“位置”为判定标准的陷阱。要真是那样,那对方的攻击目标可能就不是他们,而是九枝这个组织。
而敌人的布局甚至横跨了两个关卡,说明他们的攻击对象至少有两人……
或许对方甚至是想要等九枝全体凑在一起,再一锅端了?
不对。如果是这样,他们大可以等之后哪天人更齐的时候再动手……
前方又出现一个小院,林昱曈收回思绪,准备和魏显商量着去敲门。刚才这一段路都是田地,她不懂农业,所以也看不出多少不对劲来。
魏显却示意她看斜前方——一位有些佝偻的老妇人不知什么时候从菜地的黄瓜架子后面走出来。正当林昱曈准备向她礼貌性地打个招呼,那老太太的表情突然变了。
这是一位皮肤黝黑头发花白的老人。她似是眼神不太好,正在吃力地看着道路上的两人。随后,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朝着林昱曈的方向问:“阿卓?”
谁?
林昱曈瞬间觉得有些惊悚,因为他们背后没有其他人。那老太太叫的是什么东西?
“阿卓……”那边的老太太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语气中的不确定已经消失。林昱曈不敢回头,决定上前问问。但老太太却突然指着她哭了出来,而且似乎无比的伤心,几乎都要站不稳了。
这位老人家……目光似乎就在她身上?林昱曈有些不知所措——她无法确认面前这位老太太对他们两人没有威胁,但总觉得这时候快步走开也不是个办法。魏显朝她使了个眼色,似乎是觉得这里面或许有隐藏剧情。
好吧。如果老太太叫的确实是她,那事情反而可能好办了。
两人搀起老太太,魏显好不容易向她确认了边上的院子就是她家。林昱曈的脑子都快被这哭声搅得无法思考了,更何况她一走过去,这老太太就死死地拽住了她的袖子。
她哪见过这场面。
不过经过这一番折腾,林昱曈已经可以确认:这位老人叫“阿卓”时,就是在叫自己。不过她和魏显的长相和村里的年轻人明显不一样,这位老人家眼神再不好,应该也不至于把他们认成村里的人。
但老人看向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认识的人。
难不成这老太太是被从城里拐过来的?
“我昨晚梦见你了,”老人拉着林昱曈的手,不停地哭,“阿姊知道你没养药,阿姊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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