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北边的祠堂并不是谁家的宗祠,而是为了供奉死于献祭的“童男童女”专门建的。不过与其说是供奉,看这建筑设计,更像是要镇压——屋檐压得很低,飞檐几乎没挑起来;进门处非常窄小,门框被突兀地漆成红色,而门槛差不多有膝盖高。

    祠堂还配了个小院子,里面什么都没种。院墙高耸,院门倒是很宽——不过铜钉上挂着两把桃木剑,要阻挡的也不知是山妖还是怨灵。

    这座祠堂明显长期处在封闭状态,林昱曈从院外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霉味。不过现在院门口倒是人来人往——挂七彩丝绳的,布置祭坛的,在小院墙根除草的,一个个忙碌极了。有个挑着两桶水往里走的大婶看见祝凌和林昱曈,忙劝道:“哎呀,你们没事可不要过来,仪式当天看看就好了。这地方平时不让进,人气淡,你们待久了,好段时间都难怀上孩子!”

    另外一个在架梯子的中年人看见两人,也让她们赶快离开:“你们来凑什么热闹?别的媳妇祭祀当天都不敢去,哪有你们这样往前凑的?快走快走,心也忒大!”

    林昱曈愣了愣,想起她没刘海,而且古代十八岁确实可能是“媳妇”了。

    不过可以肯定,那些活祭品一定不是自愿去给山妖塞牙缝的。

    “大概是前三天祠堂不对玩家开放。现在祠堂周围都是人,我们暂时摸不进去。”祝凌对林昱曈说,言下之意就是打算等到祭祀当天再前去一探究竟。

    两人只好把小镇北侧逛了个遍,大概熟悉了路线。

    “大致知道各片区的方位就好,我们就在这里待几天,关卡不会让我们干密探的活儿。”祝凌这么告诉林昱曈。

    林昱曈也只好点点头,心想着还好这座小镇不大,否则光是那些弯弯绕绕的后巷,就能让人迷一个月的路。

    小镇在山中,本来就风大气温低。出太阳时还好,等到下午五点日头偏西,街道上便阴冷起来。林昱曈看着周围急匆匆走过的镇民们,越发觉得他们的身影有些飘——准确说,是有些模糊。即使离她只有两米,那些轮廓也像是隔着很远似的让人看不清楚。祝凌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看了林昱曈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

    一大群麻雀唧唧喳喳地往街边的树上飞去,随后隐没在树冠愈发黯淡的剪影中不见了。风从周围的院墙上擦过,发出嘶嘶声,让人没由来地不敢弄出响动。

    一个裹着头巾的女人端着个竹筐站在一座院门前,用手使劲拍了拍那扇有些坑洼的木门:“赵婶子,赵婶子?”

    林昱曈闻声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走路,却被祝凌拉住:“先等等。”

    那女人叩了半天门也没人开,便提高声音道:“赵婶子,你开开门,我是来还你上回那一筐黄豆的!”

    “直接推门进,来我家客气什么啊。”一个穿土黄色粗布裙的妇人从她背后走来,“我男人今天收摊晚了,我刚才看看他去。”说着,这位赵婶子就推开门往院里走。

    那位端着筐的女人正要往门里走,突然倒抽一口气,退了半步:“赵婶子,你家办丧事?”

    “什么办丧事?怎么说话的呢?”赵婶子有些生气,“你犯什么傻?”

    “可是,你这院子里的棺椁……”那女人胆子也颇大,竟凑到敞开的棺材前看。可只看了一眼,她便扔下竹筐往院外跑,不喊不叫,却一脸惊恐。

    赵婶子看得莫名其妙:“这是谁家的棺椁,怎么放在我家院子里呢?”说着,她也走了过去。

    林昱曈和祝凌站在院门外,刚才门被扶住时她们的确能看见小院中央的一张长桌上放了口棺材,里面似乎躺了具尸体。现在赵婶子松了手,两人就什么都看不到了。林昱曈本以为这事就得这么不了了之,谁知院内突然穿出一阵女声的哭嚎,话语含糊不清,只能隐约听到两句“……我……啊!”“我死了!我死了!”之类的话。没过多久,这哭声也消散了。一缕黄褐色的烟雾从院子里蹿出,随后便不见了。

    路过的镇民听到这哭嚎,也只是往院子的方向看了一眼,连脚步都没有停下。一个举着旗的算命先生摇头晃脑道:“可惜啊,又没了一个,都说了不要串门了。”说完,他就又摇头晃脑地走了。

    这信息量有点大。

    林昱曈看了看祝凌,想问问她要不要换个角度探查下那座院子。祝凌却揽过林昱曈的肩膀:“走吧,先回客栈。”

    林昱曈刚嗯了一声,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两人一齐回头,发现那座院子塌了——不只是外墙,连整座小楼都成了滚动的瓦砾。院前的长桌断成了几片,棺材砸在地上,却毫无损伤,连盖子都不知何时被钉了上去,从几米外还能看见裸露在外的半截棺材钉。一阵风吹过,那些瓦砾就像遇水的泡腾片,滋滋冒着声响,在风中越变越小。那棺材也缓缓下沉,不一会儿就被黄土掩盖了。

    一个坟包隆起在了原来小院的位置。

    一条龙服务啊,林昱曈想,还能自动出殡,就差来几个“孝子贤孙”吹吹唢呐竖个碑了。

    祝凌看完这一切,什么都没说,还是拉着林昱曈往客栈走。

    看这架势,刚才棺材里躺着的,就是赵婶子本人了。而且按那算命先生的话,这类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林昱曈主要有两个疑问:

    第一个问题,就是那赵婶子是原本一直都是死的,这时才被人发现,还是突然运气不好,就没命了?

    其次,“不要串门”是什么意思?如果被别人进了家里,自己就会死吗?

    还是说,这些镇民的院子里都停着自己的棺材,被人看见了就会死?

    “祝凌姐,你一开始拉住我,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吗?”林昱曈抬头问祝凌。她是怎么发现那座院子有问题的?还是说她只是单纯想趁院门开了看看里面的内部结构?

    “刚才街上的人都行色匆匆,叫卖声和互相打招呼的都没有。我们十几分钟没听见人说话,这时候突然有个叩门的,我就想是不是触发了剧情。”祝凌解释道,“并没有什么别的。”

    林昱曈点点头,想了想又问:“你觉得这事能打听吗?我看周围的人挺麻木,有点怕引起注意。”

    如果当时周围的人表现得很害怕,林昱曈去问,他们大概也只会不敢说。但如果这些人都习以为常,她再去打听,就显得奇怪了。毕竟如果有人指着个苹果问那是什么,听见的人自然会感到惊诧。

    “先不要。”祝凌回答道,“这件事很古怪。如果镇民随时会在自家院子里死掉,而且把死亡看得平常,就很难会像上午那个道士说的那样惧怕山妖。之前去祠堂时,镇民的态度和道士的说法相吻合,所以就更显得刚才发生的事有些奇怪。这座小镇的秘密,恐怕不是一两天就能打探清楚的。”

    两人回到客栈吃了晚饭,就留在房间里看书写文件。吃饭的时候有一群玩家不知是得到了什么信息,居然提出夜里要在镇上转一圈,看看有什么白天发现不了的东西。那几人看到林昱曈和祝凌,还跑过来问两人想不想同去,被祝凌拒绝了。

    目前并没有信息显示夜晚出客栈的必要性,而且虽说小镇白日里是一副临近节庆的模样,夜晚却相当冷清——集市散了,镇民连门都不出。听说只有这几天才会这样。

    同样婉拒那伙人的还有坐在隔壁桌的一对兄弟,哥哥看上去二十出头,弟弟才十四五岁,都还挺斯文的。“小孩子要早点睡,我们就不去了。”那个哥哥这样说道,无视了自家弟弟有些不忿的目光。

    “大不了明天用信息和那帮人换。”祝凌进房间后对林昱曈说,“虽然我更偏向于认为他们会凶多吉少。”

    “而且即使晚上非得出去,也不一定是要今天。”林昱曈同意道。目前玩家们掌握的各方面信息都不足,而且这个关卡明面上的任务是在这三天里保护好随身携带的四个小瓷杯,又不是要去捉鬼。她准备去洗漱,于是把腰包解下来交给祝凌保管。

    保证瓷杯不离手是祝凌的提议。“我们随时都可能要逃命,放在边上容易出乱子。”祝凌当时说,“而且你把这玩意儿放柜子上,说不定过会儿柜子就自己跑了,更不用说还得防备别人掉包。你的眼镜也要收好,物品栏丢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林昱曈把祝凌的叮嘱在脑中过了一遍。她想到中午那些邪了门的家具,在照镜子时就用手指戳了戳镜面,然后发现自己的指尖和镜中的影子紧挨在一起。林昱曈收回手,从屏风后钻到祝凌面前:“祝凌姐,右隔间里的好像是单面镜。”

    祝凌翻身下床:“走,去看看。”

    林昱曈取出战术手电往镜面上照去。她一年前买这支手电就是为了检查外出时酒店里是否有单面镜或偷拍摄像头——用低流明照摄像头会有反光,用高流明照单面镜能看到镜子后面的偷拍装置。一般变态们利用单面镜偷拍也只是在镜面后装了设备,即使用手电往里照也不用担心看见人。但这可是灵异关卡,她往里照,看见的说不定就不止是人了。

    所以她硬着头皮打开手电时做足了和鬼大眼瞪小眼的心理建设,一脸凶残地盯着前方,却发现手电的光透不过镜面。

    “可能这里的材料和现实世界不同。”祝凌上前查看了一番,“保险起见,还是盖起来吧。”说完,她从物品栏里找出一个旅行被套,贴在墙上盖住了镜子。

    林昱曈在房间里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不对,就洗澡去了。

    两人在睡前把灯全关了,免得夜里引来什么东西。林昱曈仰面躺在床上,仔细听着周遭的声响,却没发现任何异常。客栈的隔音在木质结构的建筑中做得算好的,只有在隔壁住客大声说话时才有声音传过来。可林昱曈好几次差点睡着时,都被那隐约的说话声惊醒,只好做了几次深呼吸,强行让自己不那么紧绷才终于入睡。

    她睡觉还算老实,但也做不到保持一个姿势到天亮。刚睡着不久她隐约做了个梦,扑腾了两下,于是她半夜便感觉自己的半条腿像是挂在了床外,又踢到了什么东西。林昱曈正睡得迷糊,把腿收回来,往床中央挪了挪准备继续睡,却突然意识到——她和祝凌两张床之间的走道有好几十厘米宽,以她小腿刚才的角度,不可能踢到祝凌的床。

    她瞬间清醒了,缓缓把被子拉起,借着遮挡睁开眼往过道上看。只见过道的地上摆放着一口敞开的薄棺,里面躺着一个人。

    林昱曈立刻闭上眼。

    如果这棺材里躺着的是她自己,或是祝凌,被别人看见了怕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林昱曈把手伸进腰包里摸眼镜——不管怎样,先确保自己可以用物品栏。

    还没等她想出棺材里的真是自己该怎么办,躺在里面的人却窸窸窣窣地坐了起来。林昱曈感到自己的床垫晃了一下,便把眼镜睁开了条缝——这样既能避免看到棺材里那人的脸,又可以大致知道周围的动静。

    一只手扶在了林昱曈的枕边,像是那人想借力站起来。林昱曈看了眼那手,松了口气。那只右手上的皮肤像树皮,指甲像粗大的鳞片,是一只苍老又饱经风霜的手——不可能是祝凌涂着红指甲油略带力量感的手,更不可能是自己柔软纤细的手。

    拜托,她们每天都抹很多护手霜的。

    发现棺材里的不是两人中的一个,林昱曈胆子突然大了,趁着那位起身的片刻把眼镜戴上,打开物品栏准备着。那“人”站起来,先是朝着屏风走了两步,林昱曈便睁开眼看它的模样——身材佝偻但胯骨较宽,一头白发盘在脑后,看来是个老女鬼。

    它走到林昱曈脚边,没伸手,只是弯腰看了看,又对着被子吹了两口气。林昱曈躺下装死,有些担心那两口仙气会废了她的武功。她等了一会,却没有不适感从腿部传来。但她不敢疏忽,还是从物品栏里挑出防毒面罩,用右手扣在脸上。

    老女鬼吹了两口气后发现躺着的人没有反应,又慢悠悠地在原地转了半圈,终于找到了林昱曈的头。它走到林昱曈跟前,停了一会,弯下身子开始对着林昱曈的脸吹气。

    林昱曈紧紧闭着眼,感受到一股风打在额头上,整张头皮都麻了,差点被吹得一激灵。等风停了,周遭就不再有声音传来。林昱曈也不清楚那老女鬼在干什么,只知道它站在原地没动。

    于是她闭眼等着——祝凌没醒,她不能跑,只好陪着这女鬼耗。

    周围一片寂静,直到天花板上传来一阵声响。大约是什么东西滚到了地上。

    我谢谢你,林昱曈想,快把这老女鬼引走。

    却不想又有一阵风吹在她额头上。

    他妈的!这玩意儿要吹到什么时候?

    就在林昱曈准备睁眼和老女鬼面对面聊聊时,它却突然转过身,似乎要走了。吹气应该就是这老女鬼的攻击方式,而如果目标的口鼻处有遮挡,那它的攻击大概就会被判定为无效。

    林昱曈半睁开眼,看着它从棺材里出来一步步朝门口走。

    谁知这鬼刚走出两步,竟然转了个弯,回到了两张床之间。

    林昱曈瞬间不动了。

    怎么回事?是我刚才弄出声音了?

    老女鬼走到床头,却没朝她看过来,而是转向了祝凌。

    林昱曈内心暗骂一句,立即起身,让晶体封住老女鬼的口鼻,同时用塑料袋套在了老女鬼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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