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铭珩和曲明一只知道铭玖父亲去世的事,这是铭玖第一次对别人完整的讲出整个故事。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释然,也终于可以和过去,正式告别。
在铭玖的父母离婚前,他不止一次听母亲说起他们俩是如何深爱彼此。那一言一语勾勒出的童话世界深深的印在铭玖的脑海里,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向往由此产生。
越是美好的故事就越是让人不能接受背叛。铭玖父亲的背叛终结了他的信仰,她母亲选择离婚让他明白了没有什么感情会永垂不朽。只因是在剧本里,爱情才被吹嘘得十分神圣。在现实中,不过是容易始,却难终。
如果说铭玖以前还能将高中感情的失败归结于“佳人不是良人”的话,那他父亲出轨的事被戳穿后,他便开始相信爱情的真面目是狰狞,是让人欢喜让人狂。一场梦醒,大路两旁,各走一方。
铭玖说他在去平都前是联系过卿有以的。短信上说他父亲去世,他晚上不会赴约,让卿有以别等他。当天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铭玖是在第二天查看卿有以有没有给他回消息的时候,才看到那条信息因为信号不好,根本没发出去。
后来不管他怎么联系卿有以,她都没再理他。
最开始那一个月,铭玖每天都在卿有以的宿舍楼下等,从下午四五点等到晚上十一二点。也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一个人想对另一个人避而不见,总是有办法的。
后来铭玖放弃了,他在这段感情里蹉跎太久,卿有以没有义务永远等他。
铭玖把头仰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仔细想想,感情上的事情我一直处理不好。对喜欢自己的人残忍,又轻率的和自己不喜欢的人交往。发展至今日完全是我咎由自取。”
所以当他看到《反转》里的那句台词时才感同身受。
——对过去敷衍了事,在生活中遇到逆境的时候,就会觉得是报应。
“以前我只是希望或者说只享受被人喜欢,但现在我已经学会怎么去喜欢一个人了。”铭玖顿了顿,“是你教会了我这一点……是你教会了我。”
他的眼睛有些湿润,睫毛扑动:“对不起。为当年的所有。”
卿有以吸了一口气,却憋了半天也没有吐出。她心里一直有股气,压了很多很多年。
最要命的是,听铭玖说完,她首先感受到的不是气愤,而是心疼。卿有以觉得她自己真是没救了。
她今年28,从年龄上来讲还很年轻,远没到大彻大悟的岁数。但她时常会想,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了,那些因感情而起的斗志昂扬和胜负欲都已离她远去。
年轻的时候,人们总希望自己是赢家。可以吵架,但要对方先道歉,不然就觉得自己受委屈了。可以分手,但要自己先提出来,不然就觉得是落了下风。分手后可以再找,但一定要自己先找到,不然就觉得自己在这段感情里输了。
发现青春离自己而去的一个标志,莫过于是意识到自己不再计较。感情何来输赢?两人走到一起是皆大欢喜,没走到一起是双输的结局。
卿有以眨眨眼,把泛起的泪光收在眼眶,长舒一口气。她半晌说道:“我大学关系好的只有我那个三个室友,毕业的时候还说以后常联系。但中国那么大,天南地北,我们也没怎么聚过。”
“你觉得我们毕业以后,能够留在同一个城市打拼这样的几率有多大?”卿有以问。
“你觉得我们通过公司合作,再见面又建立起联系这样的几率有多大?”她又问。
“如果这样小概率的事件能够发生在我身上,我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这是老天让我再续前缘的信号?我又有什么理由选择不原谅?”她定定的看着他,一如既往的真诚。
铭玖听明白了。他倒吸一口气,狠狠别过头去,硬是把几欲流出的眼泪憋了回去,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然后,铭玖笑了。他吸了吸鼻子,看向卿有以。
卿有以先他一步行动。她伸出双手环过铭玖的腰。比想象中的自然,也比想象中的踏实。
她不习惯示弱,所以有一件事情她没说:今天在鹿鸣看到松亦的时候,她是真的怕了。直到铭玖站在停车超朝她招手,她才从劫后余生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他能让她安心。
喜欢也不过是见到对方的时候,自己会安心。
两人并排而坐,即便铭玖配合,这样的姿势也算不上舒服。
卿有以稍微抬起身,嘴唇几乎贴在他脸侧,轻声说:“刚刚的拥抱,是给我从前的老朋友,悼念他不幸的过去,也是悼念我过去的不幸。现在的拥抱,是给我崭新的恋人,庆祝我们故事的开始。”
铭玖喜欢这个词。喜欢“恋人”,喜欢“我们”,喜欢“开始”。
他比卿有以更加用力的回拥住她。
卿有以被他抱的有些疼了就挣开他。她站起身来,说:“现在我知道你放我鸽子的原因了,我不会对过去的事纠缠不清。但我本质上还是一个利己主义者,发现跟你交往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好就直接放手了也说不定。你要有心理准备才行。”
铭玖也跟着她站起来。听她说完便一把揽过她的腰,把他拉进自己怀里。
他贴近卿有以,隔着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距离,明白这感情来之不易:“你能喜欢上过去那个糟糕的我,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你会接受现在这个更好的我。”
他笑起来是真的好看,这是卿有以的第一想法。下一秒她就顺从自己的内心,用手勾住铭玖的脖子,吻了上去。
铭玖低头回应她。
这不是一个缠绵的吻,浅尝辄止。
铭玖以稍稍和她分开,以鼻尖对鼻尖:“技术熟练啊。”
卿有以的手顺着他的脖颈滑下,贴在他脸侧。然后她垫脚在他嘴上轻轻碰了一下。
卿有以抬头看他,端的是眉目含情:“别那么吃味儿。有些人在感情上是体验派,有些人是理论派。有些人在这种事情上是实践派,有些人还是理论派。”
铭玖揉着她的后脑,手指与她的发丝交缠:“你想告诉我你是理论派?”
卿有以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摆了摆:“非也非也。我是想告诉你,本人天赋极高,你赚到了。”说完,她捏着他的下巴,又凑上去亲了一下。
铭玖笑出声来,不多时他又敛了笑意,无比郑重的端详着卿有以。他缓缓抱住她,让她倚靠着自己,把重心压在自己身上。
以前他曾想过,要是卿有以愿意原谅他,他们会如何发展。会如何牵手,又如何拥抱。
脑海中构想过的种种一朝实现,铭玖的大脑突然停止运转,唯一的念头就是原来她这么纤细。纤细到他一只手就能把她环住,纤细他稍微用力就能感受到她嶙峋的骨头。
原来她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无所不能。铭玖心里蓦地疼了起来。
手机震动适时地打断了他们俩的腻歪,卿有以掏出手机查看。
是尧未的邮件,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工作?”铭玖问。
“是我室友。外面雨大,她担心我的安全就发个信息问问。”
铭玖看向窗外,风雨大作。最近一段时间的天气很不稳定,天气预报基本失灵,也不知这场雨会下到什么时候。
“我先送你回去吧,趁着外面还有亮。”
“好。”她住的地方离铭玖家不算近,雨天视线本就不好,要是铭玖开夜路,她也放心不下。
铭玖拿过钥匙跟卿有以一起下楼,把她送回家。
俩人分开前,卿有以让他到家之后给自己发信息,铭玖点头应答。
卿有以回家以后,把她今天遇到松亦以后发生的事都告诉给尧未了,除了她跟铭玖开始交往这一点。她知道没有比好朋友在自己失恋的时候谈恋爱更糟糕的消息了。
尧未没有她想象中的崩溃,也许是一个人在承受了自己想象中所不能承受的打击,并将其消化以后,就会变得比以往更加坚强。
尧未素来是鸵鸟性格,遇事能躲就躲。但在面对松亦的问题上,她选择快刀斩乱麻。
她独自给松亦打了电话,两人聊了不到十分钟。电话挂断后,她跟卿有以说,这回他们俩是彻底结束了。
感情都结束了,在感情里的东西也没必要留了。尧未有拍照记录的习惯,她跟松亦在一起后的照片虽不多,但不清理干净,心里难免膈应,就好像还跟过去有所牵扯似的。
她点进相册,一张张开始删除。卿有以就坐在她身边陪着她。
每张照片都是他们感情升温的一个节点,他们走过的路,做过的事,都在照片里的定格。
有些故事,她跟卿有以说过,有些故事,她曾准备放在心里珍藏。但这些照片也好,记忆也罢,凡是跟松亦有关的过去都将化作水滴,融入历史的江海,随时光流走。
不过十几张照片,就道完了他们之间的几百个日夜。
尧未退出相册回到桌面。
“差点忘了,这还有一张照片呢。”她喃喃自语。
手机屏保的照片是她在老家过年时换的,拍摄于情人节当天。照片的墨色背景前是一盒子玫瑰花,光源集中在花瓣上,翠绿的根茎和牛皮色的包装纸都虚化的和背景连在了一起。
花是松亦寄过去的,当时她没告诉松亦她回老家了,所以当她收到花束的时候,还以为是他们俩心有灵犀。
尧未苦笑,她当真是言情小说看太多,都忘了自己活在现实中了。
卿有以环着她的肩,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尧未盯着屏幕许久,像是舍不得删。卿有以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又一次把目光放到这张照片上,越看越看越觉得眼熟。
卿有以在自己的记忆库里找寻关于它的蛛丝马迹,猛然想起这花的包装方式跟寄到她们小区里的,她以为是寄错了的那一束,一模一样。
印象中,门卫说那束花是情人节送来的。
卿有以的脑子有点乱,松亦的思维方式,她是真的搞不懂。把这件事说出来或不说,到底哪个对尧未更好,她也不知道。
然而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尧未已经换上了新的屏保。她的速度之快,举动之决绝,让卿有以恍惚了片刻。
造物主真的很神奇,尧未一个生性摇摆不定的人,却在感情上如此果断。这样的反差带来一种失真感。
也许不是失真,只是尧未在这段时间成长了。
成长一词经常被用于孩童或青少年阶段,是指心理和思想发育的逐步成熟。但人的蜕变是一个持续性的过程,从出生到老去,不断转变着。
初涉社会时,卿有以是不易妥协的性格,现在她学会了在坚持自己原则的基础上让步。
尧未这几年一直在同形形色色的人们打交道,也已经变得比她记忆中的要坚强了。
她们都还是最初的她们,但她们已不是最初的她们了。
卿有以很欣慰,也很心疼。那些努力过但注定无果的感情,还是值得人们为它哭上一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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