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要到年下,尧未关了小调情怀回老家过年,卿有以也锁了她们俩租的房子,回到自己家里。
卿有以是土生土长的沈城人。她父母这一辈的兄弟姐妹不是很多,但祖父母那一辈的姊妹都够凑成四桌麻将了。
她姥姥姥爷那辈人买房子都买在了一个小区里,说是方便串门。一大家子人,年年凑在一起,年年在一起热闹。
卿有以的父母年过半百,不知怎的心血来潮说要体会一下浪漫,于是两个人在大年初一早上,买了火车票就到邻市看冰雪大世界去了,只留下她自己跟其他亲戚聚在一起吃饭。
不过她完全没有体会到被所谓的七大姑八大姨拉着催婚的凄苦感,因为有一个比她大一岁但辈分却是她舅舅的受气包存在。
这个受气包是她姥爷的妹妹的儿子,也是她母亲最小的表弟。小时候他们俩总掐架,她也习惯了直呼他大名。所以长大后类似于“陆予白你怎么还没交女朋友啊”,“你不是也没交男朋友吗”,“你都不急我急什么啊”的情景经常上演。
卿有以永远是这类针锋相对中的胜利者,因为其他亲戚会不约而同的向着她。比如“予白你快点交个女朋友定下来吧,就是你这个当舅舅的没树立一个好的榜样,有以才不急着找对象的”。
每到这时,卿有以便会十分乖巧地附和:“对,是,就是这样的。”
陆予白听闻此言愤恨不已,最终决定不和这帮只会在他伤口上撒盐的女人们计较,扒拉两口饺子就到楼下找其他人打麻将去了。
饺子皮薄馅多,卿有以吃七八个就饱了。她一边绕着屋子慢走消化积食一边刷手机,看到给她发节日祝福的就一一回复。刷了二十多条后她看到铭玖的头像后面也跟着三条用红色字体标出的未读信息。
手指轻触屏幕点开,毫不意外是满屏纷飞的系统表情,祝福语是新年快乐。再下面一条写着中水园的山茶花开了。最后一条信息是张图片。
从模糊的小图上不难看出那是一张盛放的山茶花的图片。卿有以点开查看,保存图片后给他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铭玖看到这条信息已是隔天早上。看完后他便退出微信登录并把手机还给他哥。他心里既有事情按预想的方向发展的踏实,也有事情没达到自己期许的失落。
见铭玖靠在窗前发呆,他哥就过来招呼他,调侃道:“大清早的就守在这儿望,难道外边还有美女不成?”说完还作势把手搭在铭玖肩膀上,伸着脖子往外张望。
铭玖也不嫌他胳膊重,双手抱胸煞有其事地说:“你看不见,不代表没有。”
厉铭珩笑他如今也学会避重就轻了,一巴掌赏在他背后:“如果你说的是隔壁小学的教导主任的话,那我承认。”
厉铭珩是铭玖他爸的亲哥哥的孩子,跟铭玖同岁。两人念的同一所幼儿园,又上了同一所小学和初中。
他们念的小学是为数不多的男老师占了八成以上的学校。唯一一个年龄在四十岁以下的女老师是教思想品德的,在他们上五年级的时候变成了他们学校的教导主任。
那教导主任脸宽眼小,凭借着十年如一日的全黑套装“征服”了他们全校男生,在他们情窦未开,懵懵懂懂的年纪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噩梦。
其深远影响就是即便多年以后听人提起她,铭玖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感到周身打颤。
铭玖家在一个有些年头的小区里。买房子的时候把东边的客厅外是一条还没有扩建的小道。当时也没想过守道边会吵闹的问题,看到一大片草地和一排杨树就买了。他母亲喜欢杨树,因为他父亲是在一棵杨树下向他母亲求婚的。
从他们搬进来到现在也不过十七八年的光景,可小区里的年轻人已搬走了大半,剩下的街坊邻里都是熟面孔。
小区建在约三十年前,安保系统约等于没有。好在小区里的人防范心很强,偶尔遇到生人大家都恨不得扒在对方身上瞧。一来二去的,倒也没出过什么事。
这可以说是一个隐于闹市的外人融不进来的小区。其特点之一是偶尔发生点什么在日常之外的事,消息很快就会在小区里大范围传开,且一经讨论,热度难以消减。
原因无它,不过是人们太闲。
铭玖和厉铭珩从小在这个小区里长大,也算是被同一栋楼里的长辈看着长大的。两人生的好看,头脑又聪明,因而时常成为人们饭后闲谈的对象。
闲谈也真的只是谈,不带有恶意。
在这个小区里,似真似假的传闻从来都不少。但真正被议论的沸沸扬扬,时隔多年还会偶尔提起的事情只有两件:
第一件事是铭玖父母离婚的原因。
在铭玖的父母离婚前,他父母一直是众人心中的模范夫妇。两个人会一起去市场买菜,会一起逛街,还会定期旅行。
他们从青年的前半段携手走到青年的后半段,谁也没料想到这对看似会恩爱和谐的老夫老妻会选择离婚,时间点不偏不倚,刚好卡在铭玖临近高考的节骨眼上。
这婚离的突然,要不是铭玖的父亲搬出小区后便没人再见过他,恐怕大家都会把这事当成空穴来风。
事有蹊跷,但当事人闭口不提,大家也不便多问。疑问堆积久了人们心中各有一番说辞,大家七嘴八舌的,在不知道事情原委的情况下,倒也把真相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第二件事是某一年大年初二出现在小区里的一个女孩子。
小区里每年过年的时候总会有一些生面孔,但这些生人总是被熟人领着,介绍着。
而某一年小区里来了一个模样俊俏的年轻姑娘。肤白发黑还穿大红色斗篷,逢人就道新年好,问她是哪家的亲戚她也不说。
后来被问的多了她就说自己是过来找人的,可问她找谁她又含糊其辞。如果不是看她面善又懂礼貌,大家恐怕就要报警了。
她在小区里走动的时候倒是有人看到,可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谁也没注意。见过她的人心里惦记着她到底是过来找谁的,于是遇人就谈起此事,还兴致勃勃的说起自己的推测。
初二早上在外面徘徊的人不多,见过她的人也就不多。提起她的时候,大家又难免添油加醋一番,说出来的事情有夸大的成分,反倒叫人不信了。
甚至有人猜测根本就没这么个姑娘,只是某个人编出来逗乐子的。于是小区里讨论的暗流分成了三派:见过那姑娘对她来过这件事深信不疑的,没见过但相信她来过的,和认为此事根本是子虚乌有的。
大家各持己见,因为有争议,反而经久不衰。
厉铭珩也听说过这件事,还颇有兴致的跟铭玖分析过这个女生存在的可能性。
铭玖听他说得天花乱坠,比亲眼所见还真。不想他继续聒噪,便隐瞒了一部分实情。
被大家热议的那个女生,他见过。不如说那个女生就是过来找他的。
那是他大四那年的寒假。
铭玖的老家在咏冬市,那时候从沈城过来没有动车,只有火车。火车要坐近六个小时。
那年他如常放假回家过年,和他母亲还有姥姥姥爷一起。厉铭珩因跟家里人闹矛盾,也待在他家,说什么都不愿回去。
但厉铭珩有一点好,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前一天还生气说再也不回去了,后一天就买了车票要走。铭玖送他去车站,反正待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可做。
送完厉铭珩往家走的时候,铭玖发现有一个女生在他家小区里徘徊。她衣服的颜色惹眼,想注意不到都难。光看背景铭玖就认出了她是卿有以。
铭玖招呼了她一声,卿有以回过身。
她穿着带毛领的红色斗篷,衣服的版型很可爱,倒是将她身上明朗的气质淡化了几分。没有染过的黑发衬的她一张巴掌脸更白了。她笑着,很鲜活的样子。
铭玖问:“你怎么来了?”
卿有以被冻红了鼻子和脸颊。她揉搓着耳朵说:“我来找你啊,不过我不知道你家具体的单元和楼层,就只能在下面碰碰运气了。”
“怎么不打我电话?”
“我正准备打你就出现了。”
卿有以的手里确实握着手机。铭玖看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拎着包便直接走到她跟前,二话不说麻利地从她外套口袋里摸出了车票。
卿有以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听见他说:“打个电话你准备了两个小时?”
火车票上显示的到达时间是三个小时前。
“我就不能是迷路了刚到吗?”
“那还不如说你被人拐走了呢。”见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铭玖有些无奈,“先上楼吧。”
“不用了。”卿有以抽动了一下动的通红的鼻子,“我就是想跟你说声新年快乐。”
铭玖原本已经迈出几步了,听她这么说又回过头:“你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也不全是。我也想看看你啊,放假之后我就没见过你了。”卿有以说的理所当然。
铭玖习惯了她的直白,见她一副怕冷的样子倒觉得有些可爱。他忽然很想捏捏她的脸,他也确实这样做了。她脸颊的温度比他的手指低很多,被人掐住了也不躲。
“在这等我一下,我马上下来。”铭玖不等她回复就走开了,像是笃定她会留在原地等他一样。
铭玖的速度很快,上楼下楼不过五分钟的时间。他拿了一条围巾和一件棉袄让卿有以穿上。
“走吧,我带你到附近转转。”
卿有以颇感意外,倒是难得乖巧的顺从了。
斗篷的袖子并不方便她做大幅度的动作,她有些笨拙的围上围巾,套上棉袄,跟在铭玖后面。
“你要带我去哪儿?”
“把你卖了。”铭玖说这话的时候噙着笑,不过走在他身后的女生并没注意到。
卿有以几步小跑走到他身边,开玩笑道:“那不可行,我可是很贵的,一般人都买不起的。”
铭玖侧过脸看她,没忍住,又捏了她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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