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a大全称是附川一艺术学院,建立于1921年。最开始有人管它叫附川一艺校,叫来叫去不知怎的就变成了附a大。

    附a大属于国家一等艺术类院校,学校招生条件一年比一年苛刻。卿有以当年能进纯属机缘巧合,选择平面设计也是误打误撞,谈不上热情,但还算喜欢。

    大学四年下来,她接触的人不少,称得上让她心生感念,想要回去看望的只有袁老一人。

    每年元旦,袁折清都是自己窝在办公室里。用他自己的话说,老伴走了,子女远游,一个人在哪儿不都是一个待法。这话听着太寂寥,卿有以不敢做承诺,只是选在每年元旦回校探望他。

    袁老这人心如明镜,活得通透。每次见他,两人都能天南地北的聊。有时是一、两小时,有时是大半天。只是看着袁老柜子里装着的那些手工艺品,一件一件都裹着岁月的光泽,她在工作时积压下的浮躁也会得到缓和。

    她在手工制作上造诣不深,袁老只夸过她一句“难得沉稳”。

    水静能照物,人静能观心。学期期末的作品总结上,袁老送了她这十个字。

    有些事做久了就成了习惯,有些日期遵循久了就成了传统。很微妙的,虽然难得来学校一次,但卿有以并不打算特意去找他。

    甜品的运输工作由员工负责,尧未过来就是想跟着卿有以参观一下。附a大有百年历史,部分建筑依旧保留着上世纪的风格,值得一看的风景不止一两处。

    一个是初来乍到,一个是故地重游,一问一答是少不了的。

    尧未问:“眼见风景如旧,尔是否心生感慨,热泪盈眶?”

    卿有以答:“哪有什么景致让人留恋,难忘的只有人罢了。”

    尧未摊手:“你这话说的我都没法接。”

    卿有以并不是不感慨,如果不是生性克制的话她分分钟就能爆粗口。这个地方有她太多太多的回忆,偏偏还都是难以启齿的那种。

    每一处如画的风景下都残留着曾经她对铭玖示好的画面,每一次微微红了耳朵的心跳加速都在事隔经年后清晰浮现。

    卿有以扶额嗟叹:“我从不知道我的记性居然这么好。”

    尧未很是忧伤:“错过了你的黑历史的心塞无力的我。”

    两人说着走着感叹着就到了图书馆前。图书馆是附a大最早一批的建筑,风吹雨淋了这么多年,墙上早已悄然爬上了细小的龟裂。校方趁百年校庆之际宣布重修图书馆,市里有钱有脸的人物知道这一消息后纷纷表示愿意献一份力。

    学校选的金主出手很阔绰,一砸就是两千万。看起来似乎是附a大捡了便宜,实际上金主是一点儿也没吃亏。两千万换来百年名校的感谢,就算用这些钱打广告,慈善的名声都不会传播得这么快。

    所以说,到别的学校赞助人家会把你当尊佛供着,到附a大捐款就得放下身段,上赶着给钱还得怕被拒绝。

    这次捐款的人,卿有以也略有耳闻。他并不是从附a大毕业的,捐款是因为学校对他的妻子有栽培之恩。寥寥几句传言,听起来倒是一段佳话。

    学校准备了捐款仪式,就在图书馆门前举行。艺术学校最不缺的就是有情怀的人,甭管真假,反正图书馆前是围了左一圈右一圈的人。

    尧未颇感好奇,但看着乌乌泱泱的一群人,也懒得往里挤。她拉着卿有以找了个地势偏高的落脚处,隔着七八米遥遥望去。

    西装革履,中等身材,再多就看不出来了。

    尧未不失望,但也觉得无趣,正想问卿有以接下来去哪儿,却发现对方正直勾勾的盯着最中间的那群人。

    “怎么了?”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尧未就被拽着往人群里冲了十来步。

    卿有以在刚好能够看清进行捐款仪式的那些人面孔的地方站定,尧未这时也反应了过来,问她:“有认识的人?”

    卿有以顿了好几秒才确定的说:“那个穿裸色长裙的,是白婳宁。”

    “哦。”尧未点点头,随即神色一变,“啥?!”

    卿有以对上她微微睁大的双眼,而后又扭过头去:“别这么看着我,我也挺意外的。”

    尧未很听话,卿有以说别看她,她就死盯着白婳宁。

    五官端正,还算秀气,再多也就没什么了。

    尧未难免感到失望:“你没骗我吧,你当初的情敌,真的是她?”

    卿有以难得露出几分接近于迷茫的神色,很久才说:“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想不通,所以不甘心。不甘心,所以放不下。尧未忽然间就明白了她当初的挣扎和执着。

    尧未拽拽她的衣袖打岔:“快,铭玖喜欢她肯定是因为她身上有你缺少的东西,你想想可能是什么?”

    卿有以抬头看着白婳宁平坦的胸膛,茅塞顿开,她一手横在胸前按着自己的bcup道:“原来铭玖是嫌我胸大。”

    尧未翻了个白眼:“我看他是嫌你脑子小。”

    尧未这一问倒是提醒了卿有以,她从没探究过铭玖到底为何喜欢白婳宁,因为她一直觉得那不重要。即便真的是白婳宁身上有着什么她所缺少的特质,她也不会为此改变自己。

    想不通,便不再想。都是旧事蒙了尘,答案早已不重要。

    卿有以从不认为铭玖和白婳宁能天长地久,但她也没想到他们会以那样的方式结束。这段交往伊始看似被所有人祝福的恋情,持续了不到一年就被画上了名为遗憾的终止符。

    卿有以不知道铭玖对于这段感情是否耿耿于怀,但她一直一厢情愿的认为答案是肯定的,因为他和白婳宁分手的原因是白婳宁要辍学。

    白婳宁曾跟她提起过,说自己的老家在贫困地区,说不上家徒四壁,但也是穷的可以。从她记事起到十六岁,用得过且过来形容也不为过。

    她高中是在政府补助下,到离家最近的一个城市里念的,因而有幸遇见了一个美术专业毕业的老师。她能争取到贫困生名额进入附a大都是对方的功劳。

    白婳宁有个小她一岁的妹妹,头脑够用,理事也早。两个人年龄差的太少,她妹妹从来都是捡她的东西用,也不抱怨。

    白婳宁说她以前从来没为自己的妹妹做过什么,既然她妹妹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就算自己辍学打工也要供她妹妹念完。

    辍学打工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铭玖一直劝她,想办法想的焦头烂额,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白婳宁会那么决绝的拒绝掉,然后像人间蒸发似的消失在了他们所有人的视线中。

    白婳宁对铭玖有感情么?答案是肯定的。白婳宁对附a大有感情么?答案是不确定的。时隔多年,她凭空出现在这里真的只是为了做慈善么?

    卿有以没办法不去细想,很多近乎于恶意的揣测在她脑海中成型,一条一条的像是在黑夜中发光的代码,逐渐编织成了程序。

    白婳宁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她觉得会在这里碰到铭玖么?要是铭玖知道她出现在这里,会扔下手头上的工作跑来么?

    卿有以发现她其实很希望事实如她所想,她希望白婳宁对铭玖念念不忘,她也希望铭玖对过去耿耿于怀。

    只有这样,她才会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只有这样,她才能安慰自己,这些年在感情道路上看似前行的苦苦挣扎,不过是寻常而已。

    卿有以到底还是没跟铭玖说白婳宁出现在附a大的事情,不过铭玖自有得知这一消息的渠道。

    附a大校庆结束的一周后就是垣久和玊琎定稿的日子。卿有以跟着铭玖去玊琎的加工厂检查打版,如果成品的设计没有问题的话,两家公司的合作也就此告于段落。

    玊琎的加工厂在沈城通往平都的路上,坐落于两个城市间的一个乡镇。

    铭玖偕卿有以过去,开了一辆不显脏的银灰色轿车。车子启动后车里自动连接了蓝牙,播放着他上次还没听完的有声书。

    “雷恩轻声地说,眼光并未低下来注视又瘦又矮的奎西……”

    “嘀。”铭玖抬手按了暂停键。

    卿有以颇感意外地看他一眼。她身边很多开车的朋友都喜欢在车上听音乐,说是能提神醒脑。听有声书的也不是没有,只不过都是她父亲那辈的。再联想起他跟谭漾说起茶叶时的侃侃而谈,卿有以不由得感到一阵违和。明明还是一张扔到大学里都能蒙混过关的脸,骨子里却和青春彻底脱节了。

    “开车听有声书,不会分散注意力么?”卿有以问他。

    铭玖自我调侃道:“习惯了就还好。可能我比想象中更擅长一心二用吧。”

    “也有可能是你比想象中更热爱书籍。”

    听她这么说,铭玖自嘲:“不比大学时期了……工作后压力大,实习那会儿每天累得躺床上就能睡着。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连书都没碰。等有时间看书了,却发现自己已经看不进去了。以前同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的事情,不知从何时起变得陌生。”

    所以他开始用有声书代替阅读,让纸张的温柔亲切只留在记忆中。

    人是恒变的,卿有以想,她的阅读旺盛期也只有大学四年。不过雷恩和奎西……她在脑中搜索着这两个名字,脱口而出:“你听推理小说啊。”

    “你也看奎因的书?”正遇上红灯,铭玖踩住刹车,忍不住看她一眼。

    “嗯。”卿有以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这就是经年遇故人的尴尬,总会不小心在言语间透露出过往。自大学时从曲明一那里打听到铭玖喜欢奎因以后,她就把奎因在市面上能买到的书都看了。她对本格推理兴致缺缺,不过是他喜欢,她便也看了。

    铭玖驱车一路向南,问:“你觉得《x的悲剧》怎么样?”

    卿有以回忆了一下,凭残存的印象说:“还行。这里面的犯人是我看过的推理小说中,为数不多有着正当复仇理由且性格戳我萌点的。”

    性格?铭玖偏过头:“犯人是什么性格?”

    卿有以思考着措辞:“有恒心,能忍耐,够执着吧。”

    有恒心,能忍耐,够执着。铭玖听来这更像是在说她自己。

    人活得久了,记忆就会自己藏起来。大学里发生过很多事,他能记住的也不过一小部分。铭玖自己也不知为什么,那一小部分竟全和她息息相关。

    卿有以并不是唯一一个追过他的女生,却是所有人中坚持得最久的。

    在他毕业前夕,知道卿有以又一次跟他告白了的曲明一不由得感叹:“真有毅力啊。小卿学妹这么执着你确定你不考虑一下?”

    当时他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很不安。执着又能如何?谁没执着过呢?第一个追求他的人也执着,执着过后还不是扔地干净利落。就算卿有以现在真的喜欢他,谁知道七八年后又是什么样子呢?

    铭玖没敢奢望他们还能有所来往,所以时隔五年再次与她并肩而坐的时候,他忽然很想快点重温完这本书,他想仔细看看被她用“执着”来形容的角色,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

    玊琎加工厂离沈城市里不近,下高速后还得开上二十分钟的小路。

    路还算宽敞,只是没有铺沥青,车开过的地方一片尘土飞扬。

    卿有以看着两旁连绵的树木,总觉得这景象有些眼熟:“今年年初你发的那个雪景视频,就是这条路吧。”

    “你记性倒好。”铭玖说着想起了一件事,“怎么,你现在也开始刷朋友圈了?”

    “没有啊。”

    卿有以回地毫不犹豫,倒让铭玖心头一颤。

    卿有以说完后发现这话容易让人误会,但她也没打算解释,因为不管如何解释,都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从来不刷朋友圈,知道铭玖发的那个视频也并不是特地查看了他的动态。他发视频那天刚好是正月十五,她的微信几乎被节日祝福的短信刷爆了。尧未嚷嚷着说都没有人给她发短信,对比下来实在是寂寞空虚冷。

    卿有以跟她说那你就当这些信息都是发给你的,顺便帮我回复了吧。尧未骂她懒,但也依她所言照做不误。

    卿有以并不在乎被自己的亲朋好友看手机,像她这种手机买来当天就得哪扔哪的人,是真的只把手机当成通讯工具在用。

    尧未一条一条回复完后刷起了朋友圈也纯属顺手。等她看到铭玖发的雪景视频,招呼卿有以一起看的时候才注意到这并不是自己的手机。

    一直坚持不懈找办法,试图让卿有以彻底忘了铭玖的尧未,当时连用豆腐拍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沈城雪后的风景一直很美,幸运的时候还能见到白雪白梅遥相呼应。可谓是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铭玖拍摄的视频另有一番天地。路是雪铺的白,天空是水洗的蓝。两旁的树都披了一身树挂,长长的枝桠伸延开来。看不见尽头的前方是白雪衬托着天的蓝,蓝天回应着雪的白。

    其实只要路够窄,树够多,雪够大且雪后起雾就能看到这样的景象。但在市里,谈何容易?

    卿有以当时想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亲眼见一下,不过碍于她和铭玖的过往,她又不想联系他。今天却是无心插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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