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顾南知一早就出现在宁清回居住的独峰院落前。

    晨阳照耀在他身上,给顾南知镀上了一层淡淡金辉,连衣襟上沾染的湿露都随着他的动作忽闪忽闪。

    看样子,他似乎是在野外露宿一夜,才不小心沾到了朝露。

    原本顾南知昨日就到了独峰山下,然而他想着宁清回吩咐的是让他次日才上山,于是就这么在山下打坐静候了一夜。

    站在紧闭大门的院落前,顾南知想着宁清回是不是还未起,打算在原地再等一会。

    忽然院门打开,宁清回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前。

    顾南知眼前一亮。

    今日宁清回穿着很是随意,月白色的里衣外穿了一层青竹色外衫,又长又黑的墨发披散在身后,只在发梢处打了个结。

    他的面色依然苍白,但又因为才刚刚睡醒,狭长的眼尾还泛着微红,反倒给他添上几分生动。

    宁清回懒懒地睨了顾南知一眼,说道:“进来吧。”

    顾南知跟在宁清回身后走进去。

    院子里房屋装修简单中不乏雅致,正对着院门的是待客大厅,右方有一颗不知年份,树干约莫有两人合抱粗的银杏树。

    银杏树上叶子正绿,随风晃动发出沙沙响声,听着就让人心静。

    穿过大厅,后院只有一间正屋和两间侧房,以及一间不大不小的厨房。

    身为修道之人并不是不需要吃饭,偶尔还是需要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宁清回在两间侧房前停下,对顾南知道:“这两件侧房都空着,你随便挑一间你喜欢的住吧。”

    顾南知想都没想就挑了离正屋更近的那一间。

    宁清回见此没多说什么,只是随手一抛,几个泛着荧光的玉简出现在他手上。

    “这些玉简里分别是我立下的门规、剑法心谱等一应内容,你务必要将这些内容铭记于心。往后我虽然不会日日都教你练剑,但你也不能疏于修行。”

    说到这,宁清回顿了顿,又道:“若无要事,不要来打扰我。”

    言尽,他直接回房,顺手把门给关上。

    顾南知连个回答都还没来得及说,就这么堵在嘴里。

    心里有些闷,总感觉宁清回好像没那么想看见他一样。

    顾南知沉默着走进自己的房间里,屋内摆设一应俱全,干净整洁,在里侧还有用于清洗的澡间。

    床上放有一件专属于真传弟子的衣袍,月白的颜色和宁清回身上的很像,顾南知看见这件衣服,心情才稍稍好转。

    随后顾南知把贴身带着的纸鹤拿出来,照常放在了枕边,用手指轻柔搓了搓纸鹤翅膀。

    无声浅笑片刻,顾南知转身又坐在床上,认真的阅读玉简起来。

    ……

    如此闲散渡过几日。

    宁清回很少出门,天气不好他在屋内打坐,天气好他就打开窗。

    日光斜斜地照耀进来,轻柔的微风吹得人很舒服。

    他侧躺在窗边软榻上,借着风和日丽,悠然自得的看着书。

    宁清回爱剑,但他自觉身体没恢复,还有些虚弱,贸然修行剑道容易适得其反。

    总归身体在日日好转,也不急于这一时。

    手里捧着一本剑物杂记,宁清回看得津津有味,丝毫不觉得半点枯燥。

    若不是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宁清回的思路,他能捧着这书看上一天。

    “师尊,是我。”

    这声音一听就是顾南知。

    宁清回在开门和不开之间摇摆不定,躲着不见顾南知这么些天得来的清闲,好像在这刻被打碎了。

    没得到回应,顾南知又抬手敲了敲门。

    “师尊,谢霖师伯托我送了些东西过来。”

    这次顾南知没等多久,就听见屋内穿来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紧接着房门就被打开。

    宁清回挑眉看他说道:“师兄他叫你给我送了什么东西?”

    默默压下心底因为宁清回是为了谢霖才愿意见自己而升起的燥意。

    顾南知乖巧的拿出玉匣,说道:“今日是宗门发放弟子月例的日子,我在路上偶然碰到了师伯,他把这个拿给我叫我送来,说这是有助于师尊恢复的灵药。”

    “知道了。”宁清回一扬下巴,用眼神示意顾南知手中拿着的另一物件,“那这个呢?也是师兄托你交给我的?”

    那是一枚紧致小巧,绸面上绣有“平安”二字的小巧刺绣织物。

    不像是师兄会送的东西。

    顾南知捏着平安符一角的手指攥紧,觉着喉间有些干涩,他略带紧张地舔了舔下唇,这才解释:“这是我送给师尊的。”

    “之前师尊费尽心思给我寻来清灵莲,我就一直把师尊的恩情记在心里。只可惜因修为尚浅,我也无甚积蓄,所以没什么机会感谢师尊。”

    “但我还是很想为师尊做些什么,因此才……”

    宁清回听着,心情怪异又复杂。

    顾南知的平安符他知道,前世无意间在顾南知身上见过。

    细长的红绳穿过平安符顶端结扣,随时都被顾南知戴在脖子上。

    又因那平安符上的绣字是女子爱用的簪花小楷,宁清回误以为是哪个倾慕顾南知的女人给的。

    为此还嫉妒的从顾南知那抢了过来,遭顾南知记恨了很久。

    没想到辗转到今世,他不想要了,偏偏顾南知又给他送了过来。

    但这枚平安符和记忆里的不同,歪歪扭扭的绣字,边缘不齐的针脚,莫非是顾南知自己绣的?

    宁清回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跳。

    正巧顾南知说道:“还请师尊不要嫌弃,能够收下它。”

    ——如果能贴身戴在身上就更好了。

    顾南知暗暗期待着。

    可宁清回不太想要,沉默思索着该说什么来回绝他。

    顾南知就像是猜到了宁清回的想法,不等他拒绝,直接把玉匣连带着那枚平安符塞进宁清回怀里。

    他耳根微红,眼神是少年人特有的清亮。

    即便过往的生活让顾南知吃尽苦头,未来道路也万分坎坷,但这个时候的他仍保留着最后一丝纯粹。

    宁清回下意识接过东西,静了片刻,说道:“好,东西我就先收下了。”

    大不了把平安符仍储物袋里不管就是了。

    宁清回又道:“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就先……”

    “等等!”顾南知飞快地抓住宁清回的衣袖,生怕他要跑似的,直到看出宁清回没有要走的意思,方才松开手。

    顾南知眼神游移,支吾着:“师尊……嗯……我有些剑法招式上的问题想请教师尊……嗯,对,就是这样。”

    宁清回:“……”

    话本里那个悟性奇高,不管什么剑法都能简单领悟的顾南知,说他在招式上有问题?

    宁清回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顾南知怕宁清回不信,补充道:“有几处招式我无论如何都连贯不通畅,所以才想要请教师尊。若是师尊不得空闲,那便等下次我再来请教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宁清回倒想看看顾南知准备折腾什么了。

    宁清回:“走吧,去看看你说的问题。”

    练武场。

    这里依山壁而修建,宽阔而空旷。

    原本如刀削似平整山壁上,留下了数道错落无序、深浅不一的剑痕。

    尤其是山壁正中间,一道窄长的剑痕斜穿整面山壁。

    看起来像是有些年月了,然而剑痕中经久不散的蓬勃剑气,仍旧让人心生震撼。

    印象中山壁四周还有些低矮灌木,以及小树苗,不知怎么的只剩下稀稀拉拉几棵了。

    宁清回没多在意,让顾南知走到练武场上,说道:“把你这几日所学剑招给我看看。”

    顾南知应下:“是,师尊。”

    他抽出长剑,一板一眼的按照自身领悟比划剑招起来。

    脚步乱中有序,身姿矫若流云。

    看似毫无规律的出招,实则次次直刺要害。

    宁清回一眼就看出,顾南知这是用的天清剑法中的流云三式,属于宁清回独创的招式。

    没想到短短几日,顾南知就能把他的独创剑法领悟的七七八八了。

    轻巧收剑,额上冒出一整薄汗的顾南知转身看向宁清回。

    尽管他很克制,但眼底亮晶晶像是在求表扬的情绪,晃得宁清回十分不自在。

    宁清回假装没有看见,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树枝,对顾南知说道:“看好了,我只教这一次。”

    随意地一挽手,那树枝在宁清回手中好像被赋予了剑的意志。

    相比顾南知的流云三式,宁清回的动作间更添几分流动地畅意。

    犹如暴雨来临前,大风吹动云层在空中不断流转,不断呈现出不同的姿态。

    顾南知目不转睛地看着宁清回,仿佛要透过宁清回清冷的外表,看进他决然的内心。

    所有的力量都将在暴雨来临前骤然爆发,宁清回卸去力道,树枝就直接在他手中化为碎屑。

    宁清回自觉没费多少力气,但还是立在原地缓了半响,让虚弱的身体恢复平静。

    宁清回问顾南知:“看明白了?”

    “嗯!”顾南知重重应下,眸底光华流转。

    这样的师尊,让他心底蓦然涌起一股莫名冲动,却又无处可以发泄。

    宁清回轻弹手上沾染的灰尘,说道:“既然看明白了,那就再来。”

    顾南知二话不说,仿着宁清回方才的模样,再次练起剑。

    云随风动。

    不过几个来回,顾南知就把宁清回剑招的核心吃透,流云三式出招时,都有几分宁清回的影子在里面。

    宁清回凝神看上几眼,觉着没什么问题,就打算安静地回去。

    在这里久呆,容易多想,心气不顺。

    他这边才刚有所动作,那边的顾南知顷刻间就有所察觉。

    ——师尊他又要走掉了。

    握住剑柄的右手忽地攥紧,好端端地一剑就落在山壁四周的一颗小树苗上。

    小树苗轰然倒地。

    劈歪了。

    宁清回:“……”

    你身为男主准头这么差真的没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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