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上学期的最后一周梁斐然回到学校。
谢嘉木对她的态度没有过大改变,客气疏离到,他们之间的空气都是冷冷清清的。
梁斐然有时上课会恍惚,是不是平安夜她与谢嘉木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一切只是一场梦,那个夜晚她没有在校门口追上谢嘉木,谢嘉木也没有拒绝她的表白。
寒假过去之后,高三进入后半场的冲刺阶段。
晚心的艺考结束回到梧城,她拿到了临州艺术学院表演系的合格证,只要高考成绩过分数线,她稳上临州艺术学院。
高考前最后一次假期,晚心请程星和谢嘉木吃饭唱k,美其名曰考前心灵spa。
三个人搓了一顿火锅,大夏天吃得浑身是汗,脸泛油光,22摄氏度的空调抵不住的热气。
吃完饭三人开了一个小包,程星和晚心唱了一晚上的暗尘乐队,谢嘉木坐在包厢的正中央借着手机的光刷数学题,耳旁是两个女孩的鬼哭狼嚎。
唱得兴起,晚心指着屏幕上的余尘说:“你等着,你马上就能认识我了。”
程星附和:“晚心,等你以后认识余尘了,别忘了帮我向他要签名。”
晚心摆摆手:“签名我那里有的是,我给你要to签。”
程星笑得灿烂:“好,一言为定。”
唱到精疲力尽,程星和晚心瘫在一起,屏幕上放着暗尘乐队的新歌《杀死深渊》,她们跟着旋律轻轻合。
“我生来无畏,何不杀死平庸。”
“命运反复回响,拉我进入深渊。”
“我同样杀死深渊,破局而出成为自己。”
“回望深渊,在我脚下苟延残喘。”
“终有一日它会死去,因为我亲手杀死深渊。”
旋律最后,程星举起身旁两个人的手,虔诚而又认真地大喊:“希望我们都能杀死深渊,成为自己。”
烈日炎炎中,高考如期而至。
考场外面站满等待的家长,程铭说要来给两孩子撑场子,被程星狠狠拒绝。李敏尔在家挖空心思给他们做营养餐,水果切成块才拿给他们吃。
不知道别人考前怎么样,程星和谢嘉木表现得很平常,该吃吃该喝喝,反而是李敏尔和程铭在他们耳边反复叮嘱,不要紧张,放平心态。
看得出来,李敏尔和程铭很紧张。
最后一场是英语,写完英语作文放下笔的那一刻,程星有一种青春结束了的感觉。
铃声响起,考生停止作答。
一中校门大开,学生们蜂涌而出,考试完之后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考前谢嘉木让程星别等他跟晚心先走,他要回职高收拾东西。
公交拥挤,谢嘉木拉着环挤在人群中摇晃,但他的心是自如的,考得怎么样自己心里有底,他紧绷多年的那根弦随着考试结束缓缓松弛下来。
过往不论,至少前路是有光的。
职高参加普通高考的人只有四分之一,大部分人都走春季单招走了,最后一个学期开始前重新分了班。
高考班人不多,回来收拾东西的人更加不多,谢嘉木推门走进去,教室里只有梁斐然一个人。
梁斐然随意地靠在桌子上,好像是在等人。
无视停留在自己身上灼热的目光,谢嘉木径直走向座位,他在校门口的快递站花十块钱买了一个纸箱,把所有的书装进纸箱就可以了。
那人却不打算放过自己,梁斐然朝他走过来。
“谢嘉木,你想去哪个大学?”梁斐然站定在他的身边。
他抬头撇了一眼她没有吱声。
“我劝你告诉我,不然我也会想其他办法知道。”
谢嘉木不理解,他从来没有招惹过她,为什么她要来一而再,再而三来招惹自己。
“你到底想干什么?”谢嘉木厉声问。
梁斐然莞尔一笑,金发在夕阳的映照下摇曳光彩,“谢嘉木,我喜欢你,我自然是想跟你在一起。”
“可是我不喜欢你。”谢嘉木蹙眉。
“谢嘉木,我很好的。”梁斐然的脸上不合时宜地晕红起来,“你要不要试着喜欢我一下?”
梁斐然打心底觉得自己挺好的,长得漂亮又有钱,就是性格有时候坏一点,但如果对方是谢嘉木,那她也不是不可以温柔可人。
这叫瑕不掩瑜,她不太明白谢嘉木为什么会拒绝自己,你以为你拒绝的是谁的爱,是梁家二小姐的爱,别人求都求不来。
“不好意思,我只希望你能离我远一点。”
谢嘉木抱着纸箱走出教室,梁斐然坐在谢嘉木桌子上,垂着头伤心。
良久,教室门再度被推开,一个身影朝她走来,她以后是谢嘉木回来了,欣喜地抬起头。
看到来人,眼睛里的喜悦转瞬即逝,不是谢嘉木。
“姐,回家了。”梁斐凡碰碰她的手。
“你先走吧,让我再坐坐。”梁斐然低下头去。
“那我陪你坐坐。”梁斐凡拉开椅子,在她身旁坐下。
天色渐晚,教室里光线暗下去,梁斐凡看不真切她脸上的表情。
“斐凡,我该怎么办,我是真的喜欢他。”
半年前梁斐然是怀疑过自己对谢嘉木是不是一时兴起,但这么久都过去了,梁斐然认清了自己的心。
喜欢就是喜欢,时间带不走她的喜欢。
“你只是因为没有得到。”梁斐凡轻轻叹气,把梁斐然的喜欢归结于占有欲。
他没想到都过去大半年了,她的兴致还没有消减,反而越演越烈。
“不是,我并不想占用他这个人,我想让他的眼里心里都有我。”
黑暗中两人对峙,梁斐凡嗤笑一声:“可是你连前者都做不到。”
梁斐然败下阵来,失落地说:“对呀,我什么都做不到。”
下了公交车,谢嘉木遇见一个人,那个人还主动向他打招呼。
两人不甚熟悉,没什么话讲,唯一的交集就是程星。
“考得怎么样?”张衡问。
“还行。”谢嘉木答。
一来一回之后空气沉默下来。
“程叔最近怎么样,找到新的工作了吗?”张衡关切地问。
谢嘉木怔住了,他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张衡。
张衡反应过来,不太好意思地说:“原来你们还不知道。”
谢嘉木问:“知道什么?”
张衡摸摸后脑勺,“我也是听我爸说的,公司这几年效益不好,上个月挺不住裁了一批人,程叔在其中。”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谢嘉木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上个月”
“嗯。”
一个月了,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叔叔还是每天出门上班,下班回来还是会带一些水果零食。
谢嘉木行尸走肉般回到家,李敏尔哼着小曲在客厅择青菜,见谢嘉木脸色不好,担心地问道:“嘉木,你怎么了?”
“阿姨,我没事,就是考完试有点累。”谢嘉木收敛情绪,恢复如常。
李敏尔笑脸盈盈:“晚上给你们做好吃的补补,你叔买了一只甲鱼回来,甲鱼炖鸡我已经炖一下午了。”
“阿姨,叔叔今天怎么还没下班?”谢嘉木小心翼翼地试探。
“不知道呀,我一会打个电话问问,指不定半路跟谁聊天忘记了时间。”李敏尔说,“还有星星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还不回家。”
“我下楼去接接他们。”
“好,去吧。”
天已经黑透,谢嘉木斜斜靠在楼梯口的墙上等待。
程铭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谢嘉木立即站直身体,朝他迎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谢嘉木的错觉,程铭看起来脊背佝偻了一些,走近又发现他两鬓白了一片。
看到谢嘉木,程铭疲惫的脸上挤出一个和蔼的微笑。
“叔叔,我想去超市买点东西,你陪我去吧。”谢嘉木说。
“买什么东西,着急吗?你阿姨在催我回家,要不我们吃完饭再去买?”程铭问。
“现在去吧。”谢嘉木忍不住伸出手,抹了抹程铭脖子上溅到的,已经干燥硬化的水泥。
程铭没有再说话,依了谢嘉木。
谢嘉木在超市冰柜里拿了两大罐啤酒,程铭在一旁皱眉:“你还是学生。”
“我已经成年了,而且今天高考结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不是学生了。”谢嘉木说得条条是道,程铭无法反驳。
结账走出超市,谢嘉木递了一罐啤酒给程铭,两人边走边喝。
谢嘉木灌了自己一大口啤酒,鼓起勇气开口:“叔叔,你最近是去工地了吗?”
程铭怔了一下,握啤酒的手变得坚硬。
“我听张衡说的,公司效益不好,你上个月下岗了。”
“嘉木,我没有告诉你们,是不想你们带着任何心理负担去考试。”
谢嘉木问:“阿姨知道吗?”
程铭声音喑哑:“不知道。”
“叔叔,我们是一家人,这种事情瞒到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程铭抿了一口酒,“我知道,但你阿姨身体不好,我想等找到一份稳定工作后再告诉她。”
人到中年,托着整个家庭,失业是伤筋动骨的大事。
程铭今年四十八了,他又不是技术岗管理岗,他只是企业微不足道的一颗小螺丝,再找一份体面的工作比登天还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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