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江山在那边头脑风暴风中凌乱之时,程梓本猫倒是对这个所谓的吻没什么感触。

    猫猫之间相互碰头、舔毛是正常行为,亲昵接触时偶尔碰一下对方的嘴唇,这很合理。

    程梓若是知道意江山的想法,也只会甩过去一个嫌弃的眼神,吐槽她——呵,愚蠢的人类。

    “喵。”

    大白猫抬起爪子,很温柔地抚过程梓头顶,素来淡漠沉肃的眼神此时却掺杂着一点难得的温柔。

    “唔?”

    程梓听明白了它叫声里的含义,顿时疑惑地一歪头。

    让我跟你走?

    “喵呜喵呜喵!”

    小猫奶声奶气连声叫着,踉踉跄跄扑进程梓怀里,又仰起小脸,一双蓝眼睛仿佛装满了星星和泉水,带着不加掩饰的期待。

    它还小,叫声中的话语连不成句,但大意和大猫差不多,都是让程梓和它们一起离开这里。

    程梓却没明白话题怎么会突然拐到这上面来。

    “喵呜哇。”

    回过神来,程梓认真地摇头,顶着大白猫的爪子一本正经地解释,中心思想就是隐遇镇是我家,我的亲朋好友都在这里,现在不能走,以后也不会走。

    大猫听着他柔软而坚定的喵喵声,眸光深邃,若有所思,却并不打断他的讲述,也不忙着反驳。

    风里送来扑簌簌的轻响,好像是哪里的树在应和程梓的话语。

    他的耳朵被风吹得左右晃动,耳尖上两撮细毛翻飞着,如同烈日下燃烧的火焰,正与灼灼明亮的金瞳交相辉映。

    白泽纯善温柔,能通晓人心。狴犴公正肃穆,又杀伐果断。

    体内流淌着两大神兽血脉的白猫,一眼便望穿了程梓的灵魂本质,所以早就知道他会拒绝。

    但他还是问了,总想着自己的预感可能会有一次失误,而且正好是这次。

    那种不撞南墙心不死的感觉真是令人着迷jpg

    当然,现实不出意料的抽了他一个大逼兜,所幸这不是令他失望的结果。

    程梓认认真真地解释完,一抬眼却发现它似乎在走神,也不知道听明白了自己的话没有。

    他撇撇嘴,忍不住把大猫的爪子扒拉下来,加重语气:“喵嗷!”

    “喵。”

    大猫淡定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也听懂了,随即将埋在程梓毛里的小白猫捞出来放到背上,站起身,作势离开。

    这一下倒给程梓整不会了。

    不是吧?你真就只问一句,不行就退?

    这么讲武德的吗?

    大白猫驮着小白猫,向有点愣住的程梓颔首道别,走之前,它把爪子按到眉心那一撮金色竖毛上,再放下,那缕毛发便被揪了下来。

    “嘶——”

    程梓替它倒吸一口凉气。

    不等程梓从幻痛中反应过来,大猫上前一步,将他胸前的小锦囊扒开放入自己的毛发,然后再扯着带子拉上。

    全程用时不过几个呼吸,动作飞快,一看就是个熟练工。

    等程梓意识回笼,大猫小猫交叠的身影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喵!”

    程梓想了想,小跑追了上去,把大猫拦下后支起前爪抱上去蹭蹭它的脖颈,尤其着重蹭了下额头,力道轻柔,想要抚平它拔毛的疼痛。

    “喵呜哇。”

    他拍着大猫的头,在大猫略显诧异的目光下叮嘱它好好照顾自己,也希望未来能有机会再见。

    大猫怔了片刻,唇角扬起一抹笑弧。

    受白泽血脉钟爱,得狴犴血脉偏重。

    他心头复杂交织的情感因何而来的问题终于得到了解答。

    少顷,目送两只白猫远去的程梓忽然被意江山从满地落叶间捞上肩头,和鱼竿一起扛着进了院子。

    “行了行了,别这么哀哀凄凄的,往后有缘,你们肯定能再见。”

    “喵……”

    程梓斜她一眼——你可真是把废话文学学明白了。

    意江山笑着搓搓猫猫头,进门后反脚把门带上,顺手拿下原本挂在篱笆上的木制小锄头。

    “分别会让人心情不好我明白,不过你们又没多深的交情,瞎惆怅什么。”她一边说,一边走到水缸对面的空地,以脚画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框,“有那功夫,不如来帮我种菜吧。”

    程梓纵身跃下,稳稳跳进框里,扭头奇怪地喵了一声。

    意江山搬进隐遇镇一年,虽然把院子建得宽敞,但除了造了口大缸放河边捡来的石头,便再没对院子进行任何改造,像是故意守着什么原则似的。

    可她今日怎么想起要种菜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院子太空了,想放点东西充实一下。”

    意江山蹲下,拎着木锄敲开一个个土坑,再把揣在怀里的种子两粒两粒地往里扔。

    程梓帮她把土填上,顺腿踩两下,留下几个重叠的梅花印。耳朵则竖得直直的,等她接着讲。

    意江山个性惫懒,也就钓鱼的瘾比较大日日不落,他可不信让这家伙勤奋起来的理由会这么简单。

    “是真的。”出乎意料的,意江山的表情散漫中带着一丝认真,“难道你不认为这儿空旷得不像人住的地方吗?一点儿人味都没有。”

    程梓竖立的耳朵抖了抖,耷拉下来。

    他不知道意江山此时想到了什么,却能感知到她内心的不悦与厌恨。

    即使它们藏得极深,还包裹了一层吊儿郎当的外衣,那种气味腐朽又凌厉的情绪仍是尖锐地透了出来,直扎进他的鼻腔里去。

    程梓没有多想,也来不及多想,就直接一巴掌糊到意江山额头上,像拍蚊子一样把她的坏心情拍飞出去。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别想太多,有你在的地方,即使只剩几块碎木板也是人气满满的,毕竟你一个人能顶三百只鸭子,聒噪得很。

    程梓一本正经地夺笋。

    “你这臭猫!逮着机会就损我是吧?”

    意江山好气又好笑地戳他脑壳,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戳出一个个小毛坑,气恼从心底挪到脸上,很快又被风吹散得干干净净。

    程梓把头挪开,矜傲地点点下巴,示意她赶紧再挖坑播种。

    意江山无奈,挥起锄头凿出几排小坑,将一整袋种子均匀地洒进去,再由程梓扒土填好。

    播种工作完成后,她从墙角随手抓来一块圆木柱,从一面挖空,只留一面薄底,扎出几圈孔洞,从石缸里面装了水再用盖子盖上,便制出一个简易的浇壶。

    还别说,她动手能力是真不错。

    意江山拿着浇壶给菜地浇水,程梓垂着尾巴跟在她身侧,一人一猫绕着这一小片地方来回走了三圈,悠闲得跟散步似的。

    但其实真正悠闲的只有程梓,意江山反倒很明显地露出心事重重的样子。

    “喵呜?”

    程梓实在不习惯她这个表情,伸爪抓了抓她的衣摆。

    发生什么事了?你和我说嘛!说嘛说嘛!

    意江山低下头,正迎上他仰起的圆脸,一双金瞳比刚才离开的小白猫瞪得还圆溜还清澈,折射出灿灿日光,一下照散自己心头的阴霾。

    有这么一只猫跟在旁边,还真是让人气不起来。

    意江山勾唇浅笑,搁下浇壶顺势往身旁空地一坐,将程梓捞到怀里。

    她的发髻上别着一枚小梳子,是之前专门做的,为的就是钓鱼时在等待鱼儿上钩的空隙给程梓梳毛用,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软木梳的梳齿轻柔掠过毛发,带下一撮撮脱落的绒毛。

    程梓眯起眼,勾了勾尾巴,脸上尽是藏不住的惬意。

    “呜喵。”

    享受服务之际,他不忘继续追问。

    摘下梳子后,意江山半披着发,不疾不徐地说:“没什么大事,就是再过两天,可能要见到讨厌的人了。”

    “喵?”

    不能躲开吗?

    猫猫眼里的疑惑清晰传达过来,让意江山觉得自己的苦恼像个笑话。

    “可以躲开,但躲她一时,还能一辈子都躲着吗?”意江山咂咂嘴,两根手指揪住程梓颊边的软肉扯了扯,“诶,你看我像不像那种会轻易向困难妥协的人?”

    程梓不喜欢被捏脸,那会让他直面自己胖了的事实,于是一把抱住她的手腕,又支起后腿在她手臂上乱蹬,动作轻而快。

    “喵呜喵,喵喵……”

    程梓轻轻咬意江山的手指,咬完了又在印子上蹭蹭,大眼睛里盛满认真和笃定。

    为什么不能躲他一辈子?

    既然是讨厌的人,那就应该远远避开,最好避他个十生十世,入土时都要在墓碑上刻与他永不相见的碑文。

    你不喜欢吃芹菜,难道还非得逼着自己去吃,去适应那个味道,美其名曰不会轻易向困难妥协?

    救命啊!那不是值得你一定要为难自己而去克服的困难,克服它也并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好处,反而会给你的人生留下一段无法抹灭的糟糕记忆!

    人生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嘛,远离一切让你不开心的人事物,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你这小猫……”

    意江山哭笑不得,又感慨万千。

    她不知道程梓是如何把这么复杂的意思通过几声猫叫表达出来,还说得清晰完整,有理有据,让人可以反驳,却不想反驳。

    因为句句都说到了心坎儿上。

    意江山一向自诩洒脱,但今日发觉,自己的所谓洒脱与这只胖猫比起来,还真是不值一提。

    难道因为他是爱里长大,又被蜜罐子泡得膨胀,才养出了这样潇洒的性子?

    人不如猫!人不如猫啊!

    “如果……真的避不开呢?”意江山羡慕得表情都裂开了,低头把下巴垫在程梓头顶,闷闷地问。

    卸下笑容,她终于露出真实的情绪,满脸写着糟糕透顶四个字。

    被当做枕头的程梓看不见她的表情,不过也不妨事。

    他捏紧拳头,神情坚毅:“喵!”

    那就顺其自然,找着机会就干他丫的!

    就像他允许餐桌上出现芹菜,但谁要是敢夹起芹菜往他嘴里塞,他非把那人当芹菜种地里不可!

    被姜家人养得任性又大胆的胖橘猫如是想道。

    嚣张得气吞山河如虎。

    ……

    “再有两日接月天阙的入口便会打开,在意家附近。”姜二叔边择菜边说,语气平淡如水,好像只是在话家常。

    “这么巧?”柳娘子一愣,挠了挠戴着珍珠耳坠的耳垂,将那片白皙的皮肤抓得通红,自己却一无所知,“那……阿意岂不是要跟某人见面了?”

    “是啊。”

    姜二叔微微皱眉,扔了菜走到柳娘子身边,将那对让她不舒服的耳坠摘下来,指尖凝起水汽,拂去她耳垂上的痒痛晕红。

    做完这些,他才回到原位继续择菜,慢条斯理地说:“你家山神大人昨夜已进入接月天阙,那位仙子应该已经在骑马赶来的路上了。”

    “……骑马?”

    “也可能是扫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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