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琰铁青着一张脸,也不知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反正看着有些可怕。
他正欲再对长海下一记狠手,一个念头在晏云棠脑海里闪过。她努力把笑憋回去,干咳两声,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
她说:“长海说的对,谁说王子都是冤大头了?我再给你们说个王子的故事。”
“是何故事?出自何处?”连莘连忙问道。
“嗯。。出处。。哦,是前几日姨夫认识的一个商人之妻说与我听的。”
她信口胡诌一句,担心他们产生质疑,又连忙敷衍道:“哎呀,既是故事,听听就好了,全当消遣,何必管它的出处。”
“棠妹妹快说。”听晏云棠的意思,她明显就是要帮王子正名,所以赵琰分外好奇。
于是,晏云棠又装模作样地干咳两声,才开始娓娓道来:“相传有一个贵族之女,这姑娘名叫辛德瑞拉,从小生得美丽动人,知书达理。可不幸垂髫之年就丧了母,其父不久便续了弦。这续弦嫡母也是个丧了夫的寡妇,还带着两个比辛德瑞拉年长的女儿,一同嫁到了。。嗯。。辛家。”
“她的续弦嫡母和两个异姓姐姐刻薄狠毒,不仅把她当做粗使丫头使唤,还每日非打即骂。就这样,辛德瑞拉在虐待中长到了十八岁。有一日,邻国来了一位王子,嗯。。就像我们王爷一样,打着外交出使的名号而来。国王为了欢迎邻国王子,便办了一场。。嗯。。茶会,辛德瑞拉一家人也在受邀名列中。续弦嫡母听说这是场为了王子而办的茶会,就想借机让她那两个女儿出出风头,博得王子的青睐,摇身变为王妃。她自知辛德瑞拉比她的女儿貌美,就把辛德瑞拉关在小黑屋,只带了自己的女儿前去参加茶会。”
“然后呢然后呢?那辛家小娘子就没去了吗?”流萤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后文。
晏云棠狡黠一笑,接着就把灰姑娘的故事完完整整地一气说完。什么神仙显灵,南瓜变的马车,老鼠化的马车夫,鲜花幻化的华冠礼服,还有那样最关键的来自天宫的神物,一双水晶鞋,以及灰姑娘和王子辗转的爱情,故事里应有尽有。
当听到辛德瑞拉盛装出席茶话会,艳冠群芳,又因弹得一手好琴而技惊四座,惹来王子的初见倾心时,众人都拍手叫好。
当听到辛德瑞拉因误了与神仙约定的返回时辰而匆忙离去,失落一只水晶鞋时,众人落寞伤感。
急得流萤还追问一句:“那王子就不继续追过去了吗?”
当听到王子携着水晶鞋觅其主人,辛德瑞拉的两位姐姐为达目的而削足适履,血肉模糊时,流萤和老妪之女满脸嫌恶,频频吸冷气。
当听到王子终于认出辛德瑞拉,二人修得百年之好,成为神仙眷侣时,大家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大家还在回味中,赵琰点评一句:“这个故事不错,比前一个好。”
长海觉得赵琰这句话是在自己给自己下套,想也不想又戏谑道:“王爷说得没错,这个故事里的王子抱得美人归,不是被变成石头的冤大头了!”
晏云棠费了好大一番口舌才把众人的注意力从冤大头王子给吸引到得抱美人归的王子身上,长海一句话又把场面打回原形。
长海的戏谑之音落了地,今日氛围一派和谐,众人也就顾不上身份不身份,都咧开嘴明目张胆地抚掌大笑起来,笑时还抬眼瞅瞅赵琰。
赵琰只觉得无可奈何。扯开五官,做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留下一句“笑吧笑吧”,起身独自朝塔外走去。
长海立即跟了上去。
待走出去几十米了,长海回头望望,见众人才开始稀稀拉拉地起身,便跨了一个大步,追到赵琰身侧,问。
“王爷,您直说要娶她不就行了吗?何必再弯弯绕绕地继续兜圈子,麻不麻烦啊!”
“你懂什么!”
一想到长海方才当着大家的面取笑他,他就没好气。
“小的怎么不懂了?云二爷那年对他那个娇娘那般着迷,也就三五月的功夫就到手了。您倒好,三五年了还在这‘棠妹妹’长‘棠妹妹’短的!”
赵琰恨恨瞪他一眼。
“我说错了吗?别人都挺省心的,怎么棠姑娘就这么费事啊!”长海越说越起劲。
“她是别人吗?!”
赵琰压着嗓门,怒喝了一声,唬得长海立马噤了声。
她是别人吗?她当然不是别人!我也不是别人!我赵琰就要以心交心,以情换情,我要她心甘情愿地爱我,嫁我。
等到他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去,长海又跟在他身后嘀嘀咕咕起来。
“王爷朝我凶有什么用?她不是别人是什么?难道是自己人吗?想让她变成自己人,还这么磨磨蹭蹭。”
“嘿?!你打量着我没长耳朵呢?!”
赵琰回身作势要挥拳打他,长海连忙扬起一张笑脸,嬉皮着讨好求饶,“不敢,不敢”。
“王爷,等等我们。”
他拳头还没落下,抬眼望见了晏云棠一行人的身影。
一想到她方才为自己说话,赵琰心里就甜甜的。他收起了拳头。
等到两拨人重新汇成一股,大家往回行进。路过一个陈列着佛卷经书的摊子时,赵琰停了下来,驻足观看了一会儿。他拾起一本土黄封页的经书,略翻了几页,随即揽入怀中,示意长海付银钱给摊主。
赵琰转身就把那本经书递到了晏云棠面前,道:“送给棠妹妹。”
“这是什么书?”晏云棠接过,翻开瞅了瞅。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见她好生迷茫,他又解释一句:“看看佛经,于身心都有益处。”
“王爷还能看得懂梵文的《金刚经》?”
瞥见晏云棠手里经书的文字,连莘一时激动,惊呼完一句立马意识到自己莽撞失言,尴尬地杵着。
赵琰倒是不以为意。很大程度上可能是因为刚才已经被嘲笑够了,眼下被小看也不算什么大事了。
他解释道:“本王幼时就已学过梵文。不止梵文,辽金西夏等国的文字也都有涉猎,略通一些。”
流萤双眼直冒星斗,旁人眼里的赵琰也都瞬间又高大魁梧了几分。
晏云棠拿着手里的书,来来回回翻了两遍,纳闷:可是我看不懂梵文啊。。
见她兴味寥寥,赵琰明白她在疑惑什么,可她既然不问,就连连莘也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赵琰便也就不动声色,只装作不知,邀了众人继续往回赶。
前脚入夜,大家后脚回到了小院,老妪之女自去家中,晏云棠和流萤几个人则开始洗手准备晚饭。
晏云棠正拎着两片生菜叶在水盆中清洗,赵琰低沉浑厚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棠妹妹,给你。”
话音才落,晏云棠眼前就出现了赵琰的一只手,手上持着一册书。
“又是书?”
晏云棠疑惑地望了一眼书,又疑惑地望了一眼赵琰。她将手里的生菜叶浸入水中,然后甩甩手,将水渍甩掉,正欲伸手接书,想了想,又将手抽回。她四处望望,找来一块干抹布把手上的水渍完全擦干,这才接过赵琰手中的书。
书的封页上,用端正小楷规规矩矩地写着《金刚经》三字。
又是它。
哦,这回是汉字了。
翻开,扉页空白一片,只在下端一角落着三个字。
赠棠儿。
再往后一翻,每一页均是一色娟秀小楷,字迹与扉页上的三个字如出一辙。
晏云棠捧着书,错愕。
“这是王爷亲手抄的?”
赵琰对她的惊愕表示很满意。嘴角轻轻一勾。
“嗯,准确来说是抄译。棠妹妹可以对照着今日那本梵文的一起看,也能熟悉熟悉梵文。”
晏云棠呆呆地“哦”了一声,又垂下眼去。她一页一页地翻,有没有错字她不知道,可至少所翻之页没有一处写错后被划掉的痕迹,每一个字都工工整整,匀匀称称。
一本手抄经卷让她百感交集。他可真是耐心。。这得费多少功夫。。
原来,当日唐母丧礼时,晏云棠大悲大痛,情绪极其不稳定,一时恸哭,一时暴怒,可短短几天后又像没事人一样,这一切都被赵琰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一直隐隐担忧。他猜她是刻意在隐藏和压抑情绪。想来想去,想出个法子,打算让她读读佛经,好将心中的郁结疏解出来。
所以还在汴京时他就开始着手抄译《金刚经》,然而还未及半,半道上就出现了晏云棠远赴交趾一事。赵琰只得带着抄译了一半的经书也追到交趾。当然,如今应该说是追到了占城。
十日前,赵琰被使臣团/派人接回交趾,白天忙于杂务,到了夜晚就清下心来,沐浴更衣,焚香祈愿,怀着静心诚心将剩下的经文抄译完。赶了十天的工,他才终于将一整本《金刚经》抄译完成。算算日子,便想赶在小年这日将这册手抄本赠与晏云棠。
当晚,晏云棠回到卧房,让流萤把烛点了,在烛光下拿出那两本《金刚经》,捧在手心细细品读,理解,感受,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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