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奥多没想到再一次见到邢玉堂会是在这种情形下,也没想到这么轻易就看到了自己寻觅多年未果的人。

    邢玉堂,他的法定配偶,亦是帝国的皇后。

    他们是夫夫,却不是恋人,他们的婚姻始于政治联姻。

    邢玉堂是盖亚联盟派来的联姻对象,说是联盟派来的其实不准确,因为这个联姻对象是帝国的主系统选定的,不是西奥多或邢玉堂提出的。

    这个过程没有婚姻双方的参与,主系统才提出指定联姻对象,联盟当即就答应了,根本没有问过邢玉堂这位当事人的意见。

    也许在联盟高层眼中,区区一个孤儿出身的上校,在谈判中根本没有话语权。即便是决定了他婚姻大事的谈判。

    而对于这一桩不由自己做主的政治联姻,作为另外一位当事人的西奥多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想,他是无感的,他对邢玉堂这样的配偶既不反感,但也谈不上喜欢,顶多就是陌生人之间的无感——他们在结婚当天才真正意义上见过第一面。

    跟陌生人结婚,说不来是什么感觉,至少西奥多觉得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甚至于邢玉堂是一个很合格的配偶,符合西奥多要求的配偶。

    他自认在这场婚姻关系中做到最好了,连眼光最苛刻的媒体,都不得不评价他们是帝国的模范夫夫。

    所有人都以为皇室夫夫就要这么在史书留下平淡的一笔,没想到一场意外打破了这一切。

    有邢玉堂,还是没有邢玉堂,其实对西奥多没有影响,他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无视了内阁要另外选后的提案,没有主系统发话,谁也不能强迫皇帝再立新后。

    只是在深夜惊醒的时候,会觉得心中有点空虚,床铺的另一半的也太冷了,他的生活或许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和邢玉堂的婚姻也不过一年,竟然形成了习惯。

    因为无法忍受这种莫名袭上心头的突兀感,他不想再看到布满二人共同生活痕迹的空间,所以他一改之前的懒政作风,开始在帝国境内巡回讲话,转为勤政的作风,倒是令臣子们倍感欣慰。

    可是,他现在看到了什么?

    他那位本应该被黑洞引力潮汐粉碎成分子的配偶,正在路边卖手抓饼。

    虽然隔着人群,一眼望去都是黑压压的人头,西奥多还是一下就认出了那道有些消瘦的身影,那个路边小摊正拿着锅铲翻炒鸡蛋的人,就是邢玉堂。

    “陛下。”身后的侍从官见西奥多迟迟没有做出反应,下方的记者和民众小声议论,他不得不小声提醒道:“媒体都在直播,这是您首次上镜,请您多注意形象。”

    虽然侍从官话中所说是皇帝的个人形象,但西奥多听出了对方话中的暗示,皇帝自己丢人无所谓,重点是皇室的形象不能败坏,毕竟皇室是帝国的第一脸面,皇帝只是这张脸面上可有可无的装饰。

    西奥多不得不收回视线,重新将注意力落在公开讲话上,他念着内阁准备的稿子,讲话内容无非就是政府的新政策,承诺给公民的社会福利制度,一些老生常谈的话题,由皇帝亲口说出来,更能够聚拢民心。

    “请大家相信政府,相信主系统规划的发展计划。”

    西奥多面无表情地说完最后一句,下方等待已久的媒体纷纷举手,按照巡回讲话的正常流程,接下来该是媒体采访的环节了,但西奥多朝侍从官使了个眼色,侍从官会意,马上领着亲卫护送西奥多出门。

    见皇帝要离场,早早准备了一箩筐采访问题的记者也急了,他们急忙围上去,却被亲卫拦在一米外,有记者伸着手朝前递出话筒,大声喊道:“赫尔曼陛下,请问您什么时候才会立新后?”

    这个问题像是水滴落在油锅里令现场气氛炸开了,记者们都着急地提问,会场内顿时一片闹哄哄。

    “前皇后已过世两年,据闻,内阁多次提议要您立新后,请问您心中有新后人选了吗?”

    “‘黑洞墓场’事件是否破坏了帝国与联盟的友好结盟关系?”

    一个个尖锐的问题传进西奥多耳中,让他烦躁不已,他撇过头避开了那些话筒,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他眸中闪过一道蓝光。

    人群中忽然一阵骚动,一个记者撞开亲卫将话筒怼到西奥多嘴边,记者大声喊道:“请问皇室是否掌握了人类进化的秘法?有知情者透露,皇室一直以来都在暗中研究精神力,皇室为什么不公开精神力的激活方式和使用方法,是因为惧怕皇室的地位被动摇吗?”

    西奥多脸色微变,侍从官的反应更大,叫人押走了记者,一把夺过一支话筒:“请不要提问并未通过审核的问题,陛下有权拒绝回答与巡讲无关的问题。”

    侍从官拦在记者与西奥多之间,“都别挤!今日的采访暂时取消!”

    西奥多在亲卫和侍从官的护送下离开了会场,在其余人忙于应付媒体记者时,他从后门悄悄走出休息室,朝着会场对街的手抓饼摊子走去。

    他倒要看看,邢玉堂在搞什么鬼。

    还没过街,西奥多就听见了一阵吵闹声,循声看过去,果然是那个手抓饼摊子。

    一群壮汉围着手抓饼摊子,他们撩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肌肉。

    为首的一人右手闪着金属光泽,弹出五根又长又锋利的钢爪,那赫然是一只不符合《公共场合安全法》的义肢。

    “臭小子,我们已经给了你三天时间,再不把钱交出来,我保证让你在w-2星混不下去。”壮汉晃了晃手中的铁棍,威胁意味十足。

    西奥多一边解下象征身份的饰品,一边慢步走过去,他看着人群间隙中那张冷峻的脸蛋,对接下来的矛盾发展有些好奇。

    如果他没记错,邢玉堂最擅长的是近身格斗,还曾拿过军校联赛的近身格斗单项冠军……

    思索间,这场由弱势方主动挑起的,多对少的不公平斗殴事件已经出了结果。

    还带着滚烫热气的铲子抵着脖子,邢玉堂一脚踩着小弟的背,一手拎着壮汉的衣领,威胁道:“你说什么,刚才风太大了,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壮汉被衣领勒得憋红了脸,“听错了,没、没说什么。”

    “……”邢玉堂不语。

    就在壮汉直冒冷汗,快要被吓晕过去前,邢玉堂松开手,看着跌倒在地的壮汉,邢玉堂嗤笑一声:“还不快滚。”

    “好嘞好嘞。”壮汉连滚带爬地带着一众小弟逃跑。

    一场街头斗殴事故就此被掐灭苗头。

    邢玉堂收起锅铲,掰了掰指头,骤然回头跟西奥多对上视线,他眯着眼:“看了一出好戏,是不是也该给点打赏?”

    西奥多解下手套示意自己没有携带武器,他来到小推车前,“来一个手抓饼,料全加。”

    皇帝陛下将手伸进口袋,抓了把空,忽然想起来现在已经是货币数据化的时代,再没有现金耍大款了。

    “料全加?”邢玉堂反问。

    西奥多插着兜,点头。

    既然客人都确定了,邢玉堂也没有再多问,当即起火摊上手抓饼,一把拉开箱柜,满足客人的要求,把酱料和配料都加入一点,直到手抓饼都差点包不住被撑破。

    他掐着油纸袋抓紧手抓饼,好险没让手抓饼撑开散架。

    看着被油浸得几乎透明的油纸袋,西奥多眉头紧蹙,就差把“嫌弃”两个大字写在脸上,他犹豫了一下,才伸手接过手抓饼,但邢玉堂没有放下手。

    西奥多疑惑,“料都加全了。”

    “你是棒槌吗,谁要跟你说这个了。”邢玉堂瞪大眼睛,威胁地挥挥锅铲,“你还没给钱,你不会想吃霸王餐吧?”

    “不好意思,我忘了。”西奥多尴尬得脸红,他咳了两声,打开智脑碰了碰小推车上的接收器,智脑的提示灯闪了闪红光,表示支付失败。

    皇帝的智脑安全等级很高,并不对平民开放支付权限。

    邢玉堂握着锅铲的手绷出筋脉,“你果然……”是想吃霸王餐。

    有病?出门不带钱,还要装大款点超级豪华手抓饼。

    感受到小推车另一边传来的杀气,西奥多背后一阵发凉,他赶紧给随行侍从官发送信息,权限解开的第一时间就转账,避免了家暴惨案。

    “叮咚。”

    听到清脆的到账提示音,邢玉堂的脸色渐渐好转,杀气收敛,当场变脸露出笑容:“谢谢惠顾,期待您的再次光临。”

    这就是变相逐客了。

    也没给西奥多挽留的机会,说完逐客令,邢玉堂带上小推车就收摊走人,将西奥多抛在身后。

    很快那道矫健身影就被路过的车辆挡住了。

    会场里送走记者的侍从官终于发现皇帝失踪了,急忙带着人四处搜查,他们找到目标时,西奥多正站在街口,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表情很是古怪。

    等侍从官跑过来,正要开口呼唤,就见西奥多一拍手心,“我想在w-2休息一段时间。”

    侍从官头疼,试图劝说他放弃这个打算,“可是之后还有其他星球的行程……”

    这是皇帝登基后第一次对外公开形象的活动。

    “我不记得长老会还有限制皇帝人身自由的权力。”西奥多一句话堵住了侍从官的劝说之词。

    侍从官及时止住了话语,他忽然意识到眼前的年轻人虽然在帝国的权力场中没有存在感,但西奥多确实是权力场中地位最高的那位。

    皇室唯一的继承人,西奥多的身体里流淌着皇室血脉,光是这一点,就足够使他的地位不可被动摇。

    “是,遵照您的旨意。”侍从官低下头,“我会向长老会转达您的命令,内务府会为您重新安排行程,并安排好度假事宜。”

    因为皇帝的一个临时决定,皇室内务府忙碌起来。

    “其他的不用安排,把支付权限打开就行了。”西奥多犹豫后还是决定从心:“再调查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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