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无双城三朝古都

    这一日悬灯结彩车水马龙,载歌载舞酒果飘香。

    大军攻下戍业,奔袭攀平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以风速传遍京都的大街小巷,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无不欢呼雀跃喜出望外,尤其将贯通西南与西北的战略要地戍业城收入囊中,乃雪耻蒙光威震四方扬我国威至关重要的一战。

    至于为什么毫无预兆地转战攀平,铲除靖安侯虎踞西北多年培植的党羽势力。对比众说纷纭多有揣测,有人说靖安侯拥兵自重打算自立门户称霸一方,有人说他搅海翻江背后主使北部三州犯上作乱觊觎王权,还有人说他与楚国暗通款曲通敌叛国,更甚者为靖安侯打抱不平只因位高权重象齿焚身,魏王宗溯压根就容不下他……

    事实经纬如何,都是布棋者棋盘上的一招棋,明争暗斗运筹出奇,旁观者难以窥测其全局。但有一点可以笃定,靖安侯之所以遭此横难一定关乎魏王下一步谋算筹划。

    辗转数月,山河已秋。

    兰月最后一日,在无双城官民的翘首以待欢呼呐喊中大军班师回朝浩浩荡荡入了城门,雄赳赳气昂昂,旌旗招展,列队逶迤。

    临近晌午的昭华殿,灯光璀璨玉盘珍馐,宫人们川流不息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扫洒除尘置办贡物,鲜花果品美酒佳酿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大殿内堂时不时传出阵阵开怀爽朗的笑声,里面之人相互打趣逗乐听着就知道心情甚好。

    谁料本来和谐融洽的一切被“咣——当——”一声打破,像是什么东西掉地上碎裂的声音,笑声戛然而止,昭华殿的大管事秦五赶紧出来一看究竟。

    只见翡翠色的玉盘碎了一地,连着紫红色葡萄粒崩得到处都是。打碎盘子的内侍正跪在地上用手划拉残破的碎片,知自己闯了大祸,全身止不住的觳觫打颤。

    秦五怒不可遏三步并一步疾步上前,二话不说一把揪住那人的耳朵狠狠地转了半圈,怕惊着主子咬牙切齿压低声音,厉喝:“你个作死的,今儿个是什么日子,笨手笨脚跑这添乱!”

    “小的知错,小的知错……”那内侍忍着剧痛顾不上被揪红的耳朵以头抢地不停地告饶。

    “你个贱奴知不知道,这百鸟朝凤的翡翠玉盘是太后喜爱之物,还有这小籽葡萄可是派人从青州百里加急陆运送来,没承想让你个蠢犊子给作废了。”

    内侍吓得脸色煞白,冷汗直流,带着哭腔哐哐自己甩自己巴掌:“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何事喧嚣?”内殿突然传来女子温厚低沉的声音。

    秦五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示意让他别出声,表情立马变得和善,语气温和恭顺应道:“回太后的话,是一黄门不小心打碎果盘。”

    里面的人叹了口气,肃声道:“今天是好日子别触了霉头,就这么着吧,赶紧让人带走,打发个干粗活的地儿别在这碍眼。”

    “诺,太后仁慈。”

    人被带走后,没一会工夫大殿被收拾整洁,内殿谈笑声骤然复起。

    “……太后您有所不知,君上端坐于驷马步辇意气风发威风凛凛,上万大军气势排山倒海震慑四方,这无双城的百姓无不欢欣鼓舞,奴婢瞧了感动的直想掉眼泪,眼瞅着这都出去快三个月了,千盼万盼君上可回了。”

    内殿席榻上正跪坐一中年妇人,身着墨兰色直裾大襟袍服,金线走绣祥云瑞彩,腰系大红双穗结配以五彩晶石,三千墨发绾成高髻八宝流苏钗固之,妇人肤如凝脂眉眼精致,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如明珠生晕,雍容华贵仪态万千。

    此妇人便是当今太后赵氏,魏国地位最尊崇的女人,也是国君宗溯的生身之母。

    赵太后身旁的内侍监秦五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地说道着,余下之人全神贯注地听着。

    “行了,可惜哀家没亲去城隍门为君上接风洗尘,你啊就存心让哀家眼馋吧。”赵太后捂嘴玩笑道,全然将刚才不愉快的小插曲抛之脑后。

    “奴婢哪敢呀,不信您问问小公子。”

    “嗯、嗯嗯,我爹爹可威风了,像极画本里的应龙、大鴻,天蓬大元帅,毕方……”

    秦五见小公子词不达意上句不接下句,皱起眉头,小家伙嘴没把门的越说越离谱,再说下去生怕扯出什么牛鬼蛇神,赶紧向他眨巴眼示意其闭嘴。

    “秦五,你眼睛怎么了?”小家伙团坐在赵太后的怀里,一手拿着酥糕,一手指着秦五奶声奶气地问。

    秦五满脸脸无奈哭笑不得,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回小主子,奴婢……头疼……。”

    赵太后看着这逗趣的一大一小,哈哈一笑,童言无忌说什么也不会往心里去,低头满脸宠溺地问道:“团旺眼里只有你爹爹,可还看到别的什么?”

    “看到了,捏泥人,耍猴戏,放花灯……”

    团旺伸出十根手指,翻着眼珠努力回想今日出宫看到得新奇玩意。

    这一说可吓坏了身旁的秦五,忙哈腰低头偷偷觑了眼跪坐在赵太后右手边的女子。

    女子身着月白色锦绣华服,眉眼灵动身姿窈窕,笑不露齿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端秀温婉的模样。

    此贵女乃是当朝大司马南宫启雄的小女儿南宫福晓,慧心巧思八面玲珑深得太后喜爱,遂常常入宫伴于太后身侧,特封瑜容郡主,尊享公主之礼。

    提起这位郡主,宫里人都怕她敬她,除了会投胎一出生就是明珠皎月,如今又有郡主这层身份的加持,将来很可能……还会有另一身份。

    总而言之,她可是赵太后身边的红人,能说会道精明讨喜旁人不敢惹也惹不起。

    南宫福晓用余光瞥了秦五一眼,两人视线不期交汇,吓得秦五六神无主,不敢多言半句。

    “今日团旺出了城隍门?”女子虽柔声细语,可细揣隐隐有些不悦

    秦五忙跪地回道:“奴婢有罪,奴婢是看小公子来了兴致,难得出来一趟,这宫外的新奇玩意多奴婢想哄小公子开心,郡主放心,奴婢绝对寸步未离好生伺候照看着。”

    女子面色沉肃,刚想开口继续说什么,团旺撇嘴道:“不怨秦五,是我让他背我出去逛的,外面可比宫里好玩多了。”

    听小公子抢着为自己辩解,秦五心里着实舒坦放松不少,心想着这小祖宗还算有点良心,平日里给他当牛做马也算没白疼。

    人正窃喜中,就听团旺吧唧小嘴喜滋滋地又赘了一句:“秦五还给我买的蜜糖可好吃了,我偷偷吃了两颗,味道极好……”

    秦五顿时如遭雷劈,汗毛直立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小祖宗是跟自己有仇啊!哪壶不开提哪壶。

    “秦五!怎么回事?你明知小公子有哮疾还敢给他吃蜜糖,谁给你的胆子自作主张,万一小公子哮咳发作,你担得起责么?”南宫福晓怒火再也压不住,守着赵太后没好气得质问道,看这抓狂焦郁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公子是她所出。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秦五双膝跪地磕头嘴里叨念求饶。刚才还一片欢声笑语的大殿顿时又压抑肃静起来。

    团旺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惹得别人不高兴,于是可怜兮兮地求情:“祖母,不怪他,是孙儿嘴馋,孙儿想吃。”

    赵太后慈爱地摸了摸团旺圆滚滚的小脑袋,又用指点了他挺巧的小鼻子:“你呀,小馋猫”,而后看了眼满脸愠色的南宫福晓,道:“罢了,吃了两块蜜糖所幸无事,日后秦五别带小公子出宫便是。”

    “太后——,小公子年纪尚小,身娇肉贵怎可如此粗心大意。”南宫福晓对着赵太后娇嗔道,慈眉善目言语中尽是对小公子的关切爱护。

    赵太后闻言笑道:“哀家知道你喜欢团旺,心细如发无微不至,平时待他如姐如母哀家都看在眼里,这次待亓王回来可得好生谢你。”

    南宫福晓面露赧色,细声细语应道:“这当是我该做的,太后您说这话就见外了,亓王征战在外,团旺又在您宫中养着,我时常入宫搭把手也是自然,小公子安危乃是大事,福晓切不敢怠慢……”

    赵太后眸含笑意,上下打量眼前这个娇滴滴嫩的跟花似得小女子,道:“你啊,小心思都写在脸上哀家怎会看不出,大司马也曾委婉地向哀家提过,不过这等事也得看亓王的意思……”

    “阿嚏——,这是谁在背后念叨本王?”

    话正说一半,空旷的大殿传来男子突兀的喷嚏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下一刻,团旺就从赵太后怀里挣脱蹿跑出去,赵太后还没反应过来,余下众人已经跪了一地高呼亓王万安,这才意识到是来者是谁,笑靥如花,赶忙离席起身相迎。

    “爹爹,爹爹——”团旺手舞足蹈,欢呼雀跃。

    只见一着靛蓝色绣金狮团纹的男子掀帘入内,笑言晏晏气质轩昂,见团旺双手张开朝自己奔来,敛袍蹲下身一把将他抱起,叭地一声在团旺嫩白的面颊上亲了一口。

    赵太后在一旁掩面笑着:“都这么大了没个正形,跟个猴儿似的,快快下来!两个大老爷们跟姑娘似得这么腻歪。”

    众人被赵太后的话给逗得偷偷笑,亓王宗韫浑不在意,哄声道:“团旺可想爹爹?”

    “想了,在梦里都想了。”

    “乖儿子,猜爹爹这回给你带了什么好物?”

    团旺摇头咧嘴笑着,忽闪着大眼好奇地看着父亲。

    男子喊了声秦五,把团旺抱与他,支使道:“去常福殿,带小公子一同去瞧瞧。”

    “诺!”秦五应声,在团旺的急声催促下俩人有说有笑地快步离去。

    宗韫让众人免礼,阔步上前正要敛衣向赵太后行礼,下一刻胳膊就被扶住。

    “行了,别来这虚礼了,几月不见看着轻减了不少。”

    赵太后招招手,又道:“赶紧过来,母后备了你喜欢的甑糕油酥,快来尝尝。”

    正说着捏起一块彭软的甑糕递给他,宗韫接过咬了一口,咀嚼品味,赞道:“这西边的粗茶淡饭吃久了,再吃这细粮简直人间美味,味道极好。”

    “那可是,也不看看是谁的手艺。”

    “奥?宫里可又来了新的厨娘还是您把哪家小姐夫人招进宫开小灶了?”

    赵太后呵呵笑着,转头看了眼身后俛首不语的南宫福晓,“是福晓专为你备的,人家千金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为了你特意亲自研学下厨。”

    宗韫抬眸看了眼立在一旁娴静温婉的女子,收敛了嬉皮笑脸的模样,面色如常点头致谢:“有劳郡主,本王着实受宠若惊。”

    女子早已不复刚才的正容亢色,臻首蛾眉略显局促,柔声回道:“王爷客气,妾身时常进宫闲来无事,跟着宫娘学学厨艺也是兴致所至。”

    赵太后把南宫福晓叫到身边牵着手,眉眼含笑夸奖道:“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福晓,这段时日你不在,福晓对团旺照顾颇多,劳心劳力无微不至,比我这当祖母的还上心几分。”

    赵太后话音乍落,南宫福晓面含羞涩脸热心跳,眼睛始终盯着脚下一寸不敢与宗韫对视,听赵太后如此盛赞自己,愈加腼腆害羞,低声道:“太后过誉了,小公子虎头虎脑聪明伶俐,妾身打心底喜欢,况且处久了也慢慢熟络起来,小公子的衣食住行习惯喜好妾身也都留心记着。”

    这话看似是对着赵太后说,实际上是说与宗韫听,只是说者有心听者无意,宗韫面不显色无甚反应。

    南宫福晓抬起纤纤细手将案上的一碟精致的桂花糕推到宗韫的面前,笑道:“秋日桂花香满园,这桂花糕是妾身用采摘的金桂亲手烹作,您尝尝。”

    “有劳。”

    她殷勤热情如此,可宗韫却迟迟没有动作,赵太后恍然大悟,竟不知这桂花糕也是出自她之手忙打着圆场:“难怪这糕点色香俱全,只是你有所不知亓王打小闻不惯这桂花味,可惜这么好的手艺没了口福。”

    宗韫呵呵一笑浑不介意:“无妨,母后替儿子多吃些就是。”

    “是妾身疏忽了。”

    南宫福晓低头双手绞着,立在原地尴尬不已,内心愤懑又不能显露,心想白白折腾一顿弄巧成拙,最后人家压根不领情。

    看着母子俩转移话题有说有笑,本想再说几句客套话刷刷存在感,就听门外侍者高呼——

    “君上——至——”

    这一刻内殿所有人皆噤声不语,敛声摒弃左右夹道下跪叩首,原本气氛轻松融洽的昭华殿瞬间变得鸦雀无声,赵太后下意识的整理鬓发袍服,容姿端庄立于殿中。

    在一行侍者的拥簇下,来人一身宽松常服步态从容入了内殿,众人不约而同齐呼:“君上万安——”

    “起——”

    宗溯颔首示意,徐步走至殿中,敛起袍角屈膝俯身:“王儿给母后请安。”

    赵太后上前将宗溯扶起,仪态大方面带微笑:“王儿免礼,征战在外一路辛苦,母后盼归心切,可惜身体不济没能亲迎你胜战凯旋,哀家甚是过意不去。”

    “母后莫要自责,以后机会良多。”宗溯安慰道

    赵太后连连点头,转身邀宗溯入席命宫婢备好接风筵,不多时案上摆满美酒佳肴若干,荤素搭配用料讲究浓香四溢让人垂涎欲滴,待布菜完毕宗溯挥退众人,殿内只留赵太后跟宗氏兄弟三人。

    一行人鱼贯而出,南宫福晓垂头丧气一步三回头,目光留连依依不舍,话还没说上几句就被打发出来。

    待众人退下,宗溯入席端坐,敛了衣袖手持匕刀熟练的切下一块羊腿肉放进赵太后盘内,关切问道:“母后可有传医士诊治?”

    赵太后摆摆手,喟叹道:“老毛病了,年轻时落下的病根用什么灵丹妙药都不管用,哀家这颈疾一到秋冬受凉就反复发作,厉害的时候头晕脑胀,医士说是血脉淤塞压迫所致只能对症施治好生将养着。”

    一旁的宗韫一边鼓着腮膀嚼着吃食,一边出声道:“别听那些医士危言耸听,什么病都治不好要他们做甚,待我派人南下寻几个妙手神医回来给母后诊治。”

    “不用如此麻烦,待孤让余东南对外广发悬赏布告便可”

    “好主意,还是兄长思虑周到。”

    宗韫知母子俩人长久未见,一定有话要说,自己也不好杵在这,于是狼吞虎咽赶紧吃上两口,识趣的说道:“母后,儿臣一会儿还有要事去办先走一步。”

    “除了行军打仗你能有什么要紧事,给哀家老实坐这慢慢吃。”

    宗韫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细嚼慢咽起来,看样子接下来所说之事肯定关于自己。

    不出所料,赵太后冲他一笑,当着宗溯的面跟唠家常似的问:“你觉得南宫家福晓怎么样?”

    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宗韫对赵太后言中之意了然于心,自然不会弯弯绕绕:“母后的意思是让我娶南宫福晓?”

    赵太后没有接话,而是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宗溯,宗溯端起冒着热气的高足玉杯小酌一口,玉杯中是新采摘的金秋菊用活泉水泡煮的菊花茗饮,细细品来唇齿留香口感极佳,宗溯放下玉杯意味深长道:“这煮茶,好茶配好水固然是重要,关键还得看火候掌握的怎么样?”

    宗韫伺机接话:“母后就别为儿臣操心了,儿臣心里有数,南宫福晓儿臣也见过两次,姑娘是好但也不一定适合儿臣。”

    赵太后知道宗韫有所顾虑肯定是因为宗溯,南宫福晓毕竟是重臣之女,皇室联姻不同寻常人家,其中的利害关系错综复杂,一个是先王嫡出的公子,一个是大司马的掌上明珠。

    两人特殊身份在心思缜密的宗溯这里自然要好好斟酌一番。宗韫为人单纯良善,宗溯颇为信任,若宗韫自己中意非她不可他定然爽快成全,但其他人如何就得另当别论。

    方才宗溯话中的意思显而易见,此事不能操之过急,既然是南宫家上赶着,到底是真情实意还是别有用心现在还很难说。

    实际上,宗韫对那南宫家的小女儿也没什么特别中意,甚至算不上熟稔,自王妃袁宜蓁走后他孑然一身时间久了也没续弦的心思,赵太后可怜父子俩孤苦身边没个女人照顾,没事就念叨,宗韫对此事不甚上心,如果非要另娶,若是赵太后相中,兄长宗溯同意,于他来说只要真心对团旺好娶谁都一样。

    赵太后见宗韫没什么兴致,苦口婆心地继续念叨:“就算你看不好福晓,别家千金你也留意着点,相中哪位尽管跟母后说,母后跟你兄长自会替你出面做主,你也老大不小了,眼看团旺也到了知人事的年纪,你府上也缺个操持打理事务的人,以后日子还长着,难不成这辈子你想做个清心寡欲的道士。”

    宗韫嗤声笑着,觑了一眼上座那位神色淡淡的王兄,邪劲一起放了胆色戏笑道:“兄长年纪可比我大如今也是孤家寡人一个,母后您可是偏心啊,为何独独催我,好歹我还有个儿子。”

    众所周知在这宫里头,敢在宗溯面前嬉皮笑脸直言不讳者只有亓王一人,宗溯对他向来宽容大度从来不与他计较。

    听他转移话题冷不丁提及自己,先是一怔,而后不咸不淡慢吞吞地道:“士大夫个个精于算计,能放心把女儿送入中宫的,要么别有用心,要么不是自己亲生。”

    语毕,赵太后跟宗韫相视一笑,被宗溯的冷幽默给逗乐了。这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一国之君对自己的评价真是毫不留情一针见血,极有自知之明。

    赵太后身为宗溯生母,孩子的终身大事她自然是关心,只是她的这个儿子与常人不同,有些话即便说再多也没用。

    前有大鸿卢尹闵之,现有靖安侯袁忱,这几年他大刀阔斧整顿吏治肃清流毒,朝堂许多肱骨之臣王族贵冑亦未能幸免于难,他这个六亲不认一根筋的性子也不知随了谁,少时的他儒雅知礼绝不会这般狠戾孤攫。

    如此一来正如他所说,纵是君临天下帝王之尊,也没愿意铤而走险把自己女儿送进宫的,一来即便成了国丈,以宗溯的性格绝对沾不到任何好处,二来伴君如伴虎,这位爷可是个不好伺候的主儿,万一一不小心惹怒君颜,女儿小命搭进去不说,搞不好再来个连坐,那真真的要作死。

    久而久之,没有人会以肉餧虎自找死路。好在自先帝薨世,宗溯依祖制守孝戒身三年并没有婚娶纳新充实后宫,如今三年之期已过又逢督战在外,中宫之事就此搁置。

    不只是赵太后自己,所有人都很难想象得出日后能得宗溯看中的女子会是何等人才,出身显赫、大家闺秀、温婉娴静、知书达礼……

    一切美好的词汇都只能存在于的想象中,毕竟这位主子爷心思难揣,喜好不定。

    筵席结束,兄弟二人出了昭华殿,一前一后行于曲折幽长的宫廊,行至湖心亭宗溯挥退侍者与宗韫拾阶而上对坐于亭中石台,宫婢奉上餐后果点。

    落木萧萧,秋波潋滟,一座座拔地而起的殿宇重檐翘顶古色古香,不同于认知中王宫该有的富丽堂皇华贵气派,魏宫没有层楼叠榭飞阁流丹,从外表看甚至有些陈旧失修,红墙黑瓦古木参天再配上这寂寥萧条的秋景更显黯淡压抑。

    宗溯望着湖光水色,神情悠然看起来心情不错,这时侍者上前通传,钟老求见此时正在崇明殿侯着,宗溯没有动身只让侍者迎他来此。

    宗韫起身为他添上茶汤,两人举杯对饮。

    “靖安侯后事,你可安置妥当?”宗溯突然问起

    “嗯,毕竟是罪臣之身不好声张操办,一切从简。”

    “可会怪孤?”

    宗韫摇头道“不敢,兄长已给过他机会,我也曾多次传信与他,是他自己执迷不悟一意孤行,剑走偏锋混的如此下场。”宗韫放下玉樽长叹一声,继续说道:“归根到底,终是我的原由,我才是他心魔的开始,所以,阿兄,为了避免有人重蹈覆辙,我此前的提议望您慎重考量。请旨就藩非我本意但实属无奈之举。”

    宗溯冷笑道:“你真以为请旨外迁就能解决问题,没有你那些居心叵测之人依然会顶风而上,人性贪婪欲壑难填,执念作起、不死不休。”

    宗韫当即郑重表态:“愚弟胸无大志只想做个闲散小王逍遥自在,行军打仗行,其他我没兴趣。”

    “你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宗韫自嘲道:“我自己什么能耐自己门清,朽木之才不可造也,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那套我可学不会,心累的慌!”

    宗溯目光放远望景生叹,忆起往事不由感慨:“只可惜,树欲静风不止,人心似水,因风而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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