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顷迟气息不稳,他双眼淬了血,视线能聚焦的地方,全是猩红。他虚握成拳的手抵在鼻下,仍保持着惯有的隐忍,哪怕指关节攥得泛白,也未曾吭声。

    “棘手。”男人推着他的后心,想要牵动他体内的灵力走向。

    “嗯。”晏顷迟低低应声,他骨上疼痛难抑,像是被碾碎了,灵力回转时带起的逆流,让五脏六腑也被震得翻覆。

    腥膻过喉,他压抑不住,呛出几口血,倚着冰冷的墙稍稍作了缓和后,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锦布包裹的小东西。

    男人和他近乎失明的双目对视,瞧见那眼里黑得倒映不出任何景象。

    晏顷迟颤栗着手,扯开了上面针线相连的地方,打开后是个四方小锦盒,再展开,层层包裹下的竟是一块早已支离破碎的玉佩。

    浅碧色的玉面上不再光滑,碎纹四面延伸,似是烙下了抹不去的疤痕。因勉强拼凑在一起,致使裂痕深浅不一,即便如此,也能看得出修复的人是尽全力想要拼凑出一块完整的玉佩。

    “我修好了,想拿给他看一看,才发现他不在……我没想跟着他,可这里面太危险了,我可以死……但是我不想再失去他。”晏顷迟睁着眼,仰头望见的只有眼前的黑,他什么也看不见,黑暗里只有痛感最真实。

    他话音嘶哑,说得也慢:“你不要,不要说我跟着他了……他会不高兴的。”

    身上明明毫无伤口,但四肢百骸里全是骨肉被割开的钝痛,疼痛让他的手颤栗到几乎握不住任何东西,偏将这小锦盒握地很紧。

    男人拿过小锦盒,看着里面满是碎痕的玉佩,沉默须臾,冷声道:“我们的交易里没有这条,要让萧衍知道城西的人是我,只怕项上人头不保,我没你这么蠢,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送命。”

    他话未说完,手被晏顷迟压住,晏顷迟大抵是没什么气力了,半阖着眼,说得话在喧沸的赌场里轻若无声,男人见他薄唇翕动,只得侧过脸,俯身去听:

    “不准动他,我死之前会把你最后的禁咒解了,我知道你恨江之郁入骨,若你答应暗中保护萧衍,我还会替你杀了江之郁,这是我们之间最后的交易。”

    他的话在如潮迭起的喧闹杂沓中微乎其微,偏字话里威严藏不住,字句句不容置喙。

    “你在说笑吗晏顷迟,”男人冷嘲,“托错人了吧,他那么厉害,我哪里有这样的本事暗中保护他,玉佩我会给你送到,至于他见不见你,那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多谢,我需要调息,怕是一会才能跟上。”晏顷迟慢慢说道。他眼皮沉重,那混沌无序的灵力在体内肆意横撞,搅得他识海天翻地覆,阖上双眸后,仍是天旋地转。

    “你留心别睡死了。”男人再起身时,厚重的披风唰地掩住他的全身,挡住了一切光,他没再做任何停留,匆匆离去。

    ————

    赌坊的密阁里连同着地下甬道,这甬道三面环壁,随着灵气的暴涨而不断往下坍塌,银白色的索链犹如蟒吐信,钉在岩壁上,震得尘土簌簌。

    “我这地方窄小,禁不住这么折腾的,你们何不出去见见真本事。”江之郁抖着索链,拦住了贺云升斜斩而来的一剑。剑气去世犹自未歇,劲风在逼仄的屋子里掀起滔天巨浪。

    萧衍手腕翻转,妄念自下向上斜掠,汹涌的威势倾压下来,霎时间地面掀动,岩壁迅疾龟裂,泥削倒灌进来,呛的白笙直咳。

    两股气劲相抵的刹那,金芒暴涨,粉碎了覆在密阁上的结界,涤荡的灵气顷刻间将密阁里的陈设碾作齑粉。

    江之郁怕殃及池鱼,长索飞掠,直贯密阁大门,震开了石门,轰然碎响下,外面的厉鬼佝偻着身子,吞咽津液,疯扑进来。

    指尖幽光乍现,他身形一晃,登时化作清光泯灭,只余下话音缭绕在萧衍耳畔:“今日就不奉陪了,你们师兄弟好好叙旧。我还会再找你的,下回见,萧阁主。”

    萧衍充耳不闻,只对贺云升说道:“你在撒谎。你是在用苏纵作借口,遮掩自己见不得人的私欲么?你恨我,不过是因为晏顷迟更看重我,怕我会抢了你的位置而已,苏纵当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死到临头还信你待他情深义重。”

    “我为何要撒谎?”贺云升一手点画成符,虚符轰然盛大,拢住外面的厉鬼,霎时间劲风如同刀搅,割的厉鬼齐声惨叫。

    “三百年前你不知廉耻的勾引师尊,借此上位,后又堕入魔道,弑杀同门上百人有余,若不是趁着师尊归去途中来不及驰援,怎么会让你侥幸苟活。遁入魔道后,你还以上万百姓的命要挟师尊娶你,这桩桩件件,哪件冤枉了你萧衍?罪不容诛,容不得你霍乱世道。”

    虚空中剑气交横纵错,萧衍的衣袖被吹得猎猎如旗,他神情漠然的看着眼前人,不为所动。

    “师尊当初就不该把你抱回来,生了这么张脸,偏偏就学会了以色侍人。”贺云升手中碧霄剑凌空飞掷,碎石迸溅,地面齐齐龟裂,整个密阁开始朝下塌陷。

    “我本以为你重来一遭,会改过自新,想不到事到如今,你仍是执迷不悟。”

    “是了,我十恶不赦,罪该万死,我求你快点杀了我,”萧衍满含恶意的笑道,“杀不掉我,装什么英雄好汉。”

    妄念夹风扫过,凌空一个转折,剑气回旋,劲风吹逆了贺云升的发,他不过是迟缓了刹那,裹覆着黑气的剑锋便擦着他的面颊掠过,在虚空中带起一串血珠。

    “萧衍,你当真是无药可救。”贺云升揩去面上血痕,“如今你身份彻底暴露,八荒九州必将下令绞杀你,你就是再能耐,还得是死路一条,你若听我规劝,我自当为你守口如瓶。”

    “贺云升,你顶着这幅伪善的嘴脸,是来恶心我的吗?”萧衍朝他轻啐了口,恶声恶气道,“你想让我当你的狗来胁迫晏顷迟,你也配。”

    剑光翻覆,雷霆万钧,岩壁在劲风碾压下终是不堪重负,彻底塌陷。

    萧衍见此,袖中揽风,在碧霄剑及身的刹那,折身而退,遂反借来势踩在剑脊上,凌踏残垣断壁,跃上了赌坊外的地面。

    赌坊的密阁和赌坊外围并不连通,萧衍抬望眼,才发觉这密阁上面是后巷。

    密阁倾塌,碎石砂砾滚落堆积,在微薄的月色里望不到头。

    密阁里那些不人不鬼的复生者来不及逃脱,在轰然坠落的瓦片下被掩埋,哀嚎惨叫声不断,被轰炸过的焦土,黑黄不一,金色的琉璃瓦上浸满了血,雕梁画栋顷刻间被湮灭,万树琼花上都透着血渍。

    厉鬼离开了禁制,四处逃窜,残垣下尸体横陈,流出的血在地面蜿蜒,倏尔有几声低哑模糊的呻吟从瓦砾下传出,但转瞬便散在了冬日的凛风里。

    萧衍站在密阁废墟边,没瞧见贺云升的身影,他袖中小竹扇滑落,扇柄已然被剑气震裂,碎成了屑。

    凛冽的剑锋在月华下反射出银光,晃照着他的眉眼。萧衍几次施术,都再也没寻到贺云升的身形。

    半晌后,他敛上妄念,轻嗤:“倒是能逃。”

    贺云升倒是和他所想不同,晏顷迟如今就在前面的赌坊里,他不欲在此时节外生枝,他原以为萧衍的功法会比从前薄弱,未料自己失算,他无法速战速决,便只能先行离开了。

    萧衍重新回到赌坊前门,这里依旧是吵闹不休,喧杂的好似都没有听见后面动静,赌徒们十指摇筛,推着雀牌。

    他来到先前江之郁带他来到的厢房,此处不比前面,走廊上的喧闹声,早已随着人群的离去,渐散了。

    然而他刚掀开珠帘,便瞧见雅座上坐着一个身披黑袍的男人。

    “等你许久了。”男人说话间又给自己斟满了酒,略显烦躁的说道。

    “我见过你,我们在城西有过一面之缘,可惜被你跑了,”萧衍也不意外,反倒不紧不慢的说道,“上回城西没杀了你是你侥幸,这回还敢来,看来是阎王着急收你命。”

    “晏顷迟给了你什么好处,要你这么为他卖命?”

    “他什么也没拿,”男人眼中恶意渐起,冷声说道,“反倒是我,真他妈的想一拳打烂你这张脸,让我看看没了这张脸,你还拿什么蛊惑人。”

    他话音未落,握着酒盏的手倏然停顿,朝前泼去。

    萧衍避而不及,那酒水便悉数泼在了他脸上,水滴沿着他的面滑落,那分明的五官在润了水后反倒显得愈发昳丽诱人。

    萧衍眼睫上都沾着酒水,却是神色未变,他顺势抄起旁边茶盏,反手泼了男人满脸。男人没反应过来,茶叶已黏在了面上。

    “礼尚往来,我敬你的。”萧衍随手扔去茶盏,眼底还漾着笑意,双眼含着若有似无的情,偏在用余光睨人时透着几分薄情。

    他与男人相对而立,黑气沿着腕骨朝上缭绕,薄利的剑刃从袖中滑出,侧映出他眉眼里的肃杀之意。

    “你他妈的真是有种。”男人喉中逸出冷笑。

    “你是什么东西,我有没有种,还轮不到你来评判。”萧衍冷声道。

    “在你动手之前,我还有话要说。”男人衣襟被润湿,他擦去脸上的茶叶,强忍着迸发的怒意,从袖里摸出了晏顷迟交给他的小锦盒。

    “我当你怎么会背着自己主子找上门来,看来是有事相求,”萧衍目光落在那小锦盒上,“路一条,你若听我规劝,我自当为你守口如瓶。”

    “贺云升,你顶着这幅伪善的嘴脸,是来恶心我的吗?”萧衍朝他轻啐了口,恶声恶气道,“你想让我当你的狗来胁迫晏顷迟,你也配。”

    剑光翻覆,雷霆万钧,岩壁在劲风碾压下终是不堪重负,彻底塌陷。

    萧衍见此,袖中揽风,在碧霄剑及身的刹那,折身而退,遂反借来势踩在剑脊上,凌踏残垣断壁,跃上了赌坊外的地面。

    赌坊的密阁和赌坊外围并不连通,萧衍抬望眼,才发觉这密阁上面是后巷。

    密阁倾塌,碎石砂砾滚落堆积,在微薄的月色里望不到头。

    密阁里那些不人不鬼的复生者来不及逃脱,在轰然坠落的瓦片下被掩埋,哀嚎惨叫声不断,被轰炸过的焦土,黑黄不一,金色的琉璃瓦上浸满了血,雕梁画栋顷刻间被湮灭,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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