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顷迟喉咙有血腥气渗出,他重新拿起手帕,小心翼翼的捡起那几块较为完整的碎玉,仓促的收了起来。

    萧衍看着他,目光冷淡。两个人隔着一抹金色的日光,望着彼此。

    曾经的难舍难分都成了笑话,晏顷迟如何也想不到,昔日形影不离的故人,再见时,却只余下了满目的恨意,成了殊途陌路的陌生人。

    晏顷迟心中是有愧的,他心口钝痛,勉力压着胸腔里的不适,说道:“没关系……没关系,还能再修复,我可以把它修好的。”

    “破镜重圆是么,那这样呢?覆水能收吗?”萧衍把搁在旁边的药碗端起来,将药膳缓缓倒入了氍毹里。

    深褐色的汤药流入氍毹里,转瞬便被白色的绒毛汲取了,只留下干涸后的水痕。

    瓷碗被扔到了一边,萧衍站起身,说道:“晏顷迟,我有时候是真的不明白,你怎么不拿着你这哄骗人的本事,去跟江之郁谈一场,说不准,他还会怜惜你。”

    “可是师叔啊,”他叹息般的说道,“你不去找他谈,反而来找我,是想要我怜惜你么?要我对你这自以为是的感动,感激涕零吗?”

    他说着,俯下身,两手撑在膝上,凝视着晏顷迟,轻声道:“卑微祈求啊,怎么不跪下来求我呢?说不定我高兴了还愿意跟你玩玩儿。”

    晏顷迟是个擅长辩驳的人,此时却一言不发。

    殿里重归于静。

    “到此为止吧。”

    萧衍似是乏了,合上眸,呼吸沉重,从方才开始,他就觉得身体不大舒服,五脏六腑像是火焚,刮了刀子似的。

    蛊毒重新侵蚀在他的体内,他站着没动,手脚发麻。

    晏顷迟看出了他的异样,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毒发了?”

    萧衍微点头,他想要自己回到床上,但身体麻的没有知觉,心口像是坠着巨石,让他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再也支撑不住,萧衍轰然倒地,直照在眼前的光被遮住,晏顷迟的身影拢住了他。

    萧衍想说话,但是没力气,他伸出手,紧攥着自己的衣裳,觉得呼吸不畅。

    “不要动,我来。”晏顷迟把他抱起来,轻放到床榻上。

    萧衍原本苍白的脸色泛起了一层死灰,额上起了细密的汗,他想压住喉咙里的腥膻,但没压住,剧烈咳嗽起来。

    黑血顺着唇缝溢出来,他偏过脸去,不再看晏顷迟,晏顷迟却像是懂得他的意思,把床帐解下。

    黑暗无声淹没了萧衍。

    他阖上眼,再也没睁开,只是眼睫渐渐被糊湿,润湿了枕畔。

    他不想清醒,偏偏浑身的刺痛将他的意识拉回了身体里。

    “没事的,没事的。”晏顷迟握住他的手腕,把灵气渡进去,另一只手摸上他的额头,入手一片滚烫。

    萧衍许久没再开口。

    晏顷迟把他额上的汗都擦拭尽了,轻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哄他:“我去叫医修来,你好好休息,师叔一直都在。”

    ————

    寝殿里挤满了医修,忙前忙后的施针喂药,准备药浴,却无一人喧哗。偌大的殿里,只闻器具拾取时的声音,轻的连脚步声都听不见。

    “晏长老怎地还没出发?”谢唯站在寝殿外,和晏顷迟一并看医修们进进出出。

    “本来说辰时去的,有点事耽搁了。”晏顷迟说道,“一会便去,人就劳谢舵主多照看了。”

    “三长老放心,事情我都有分寸的,在您没回来之前,除了您吩咐过人,其余人一律不准见萧阁主,”谢唯双手笼在袖子里,压低了声,说道,“三长老前面的恩,我都记着呢,还没谢过您这回的救命之恩。”

    他是指上回墨辞先探萧衍识海的事,若非晏顷迟来得及时,只怕他脑袋早都已经不在脖子上了。

    “只是举手之劳而已,算不上救命之恩,”晏顷迟说道,“这回事,还麻烦谢舵主多留心,萧阁主对我而言很重要。”

    “会的。”谢唯言罢,又看了看晏顷迟,见他眉眼憔悴,面色泛白,凝重道,“三长老的身体,还没好吗?”

    “无碍,已经比之前好多了。”晏顷迟想要把这话带过去。

    “我见长老面色不大好,看起来最近是用药比较多?”谢唯想起上回的事,想要关切两句,便叮嘱道,“凝神丸只是聚息的药,治标不治本,作用也只是能让人短时间内恢复如初,可一旦服用多了,就容易把身子拖垮,您的身体,内伤很重,禁不住这么耗神的,要自个儿慢慢调理才行。”

    晏顷迟沉默少顷,忽然笑了笑,像是打趣般的说道:“谢舵主,我记得人间有句话,七十古来稀,我年近四百,已算是稀而又稀。活了寻常人的几辈子,也够了。”

    谢唯登时噤若寒蝉,他没敢直言,只得隐晦道:“三长老莫要胡说,不吉利的,您用人间的话来说,应是万寿无疆。”

    晏顷迟没说话,只是置之一笑,像是自嘲,谢唯从他的眼里看见了无边的落寞。

    谢唯向来最尊崇晏顷迟,话在嘴边徘徊了千百遍,斟酌半晌,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三长老,恕我多嘴。”

    晏顷迟看着他,等他下文。

    谢唯低下头,一鼓作气的说道:“我很早之前就同您说过,您的心病是最重的,这不是吃几服药,补点灵草就能缓过来的事,您需看开些,依您所言,您这个年纪在人间已经轮回过数个岁月,事过三百载,很多东西早就化作了尘土,您又为何要作茧自缚。”

    话到此处,他低声叹息:“我帮不了您,心病这种东西,最是难治,药石无医啊。”

    晏顷迟缄默,他明白谢唯话里有话,却是佯作未觉,语态轻松平缓的说道:“谢舵主多虑了,我这个身子,我自己清楚的。”

    谢唯见此,也不好多作劝阻,长廊里光线稀薄,院子里静悄悄的,花瓣上坠着未干涸的水珠,衬地色泽更娇艳了,风过,稠密的叶片推搡着花簇,暗香流动。

    等贺云升匆匆赶到时,晏顷迟才准备动身,他临行前又跟两人嘱咐了几句,两个人皆是颔首静听。

    “师尊,我才从槐安堂回来,那些中毒的弟子,状态也不是很好,”贺云升面露担忧,“怕是撑不了几日。能用的药都用尽了,还是没办法,这蛊我总觉得不比寻常蛊,您此行万事珍重。”

    晏顷迟闻言,深蹙眉头,不再多说,掐了诀,身形顿时消融于日光里。

    贺云升见人离开了,怔了怔,才问谢唯:“萧阁主的伤势怎么样了?”

    “萧阁主的毒,比先前要重,不能再作耽搁了,”谢唯说道,“他是因为有三长老的灵力加持,才撑到现在的。”

    “原来如此。”贺云升看着殿里的医修,个个面色肃然,时不时擦着额上的汗,萧衍的命太贵重了,他们没人敢轻易下针,喂下去的药,是用量重了怕,轻了也怕。

    “这事儿过去几日了,”谢唯说道,“说来……三长老对萧阁主也很尽心。见萧阁主没醒,就在寝殿门口候着,只透过窗户光看,也不进去,今早我来跟他禀告的时候,他才进去看了,瞧着挺犹豫的,谁晓得进去没多久,萧阁主又毒发了。”

    “怕打扰萧阁主歇息吧。”贺云升觉得日光照在身上,有些热了,便从袖中摸出把小扇子。

    扇子是棕竹做成的,扇面铺开时,能瞧见落着几行诗句。

    谢唯瞧了眼,说道:“这扇子不是萧阁主的吗?昨日三长老私下里吩咐,让我在萧阁主睡着的时候拿过来,交给他的。”

    “嗯,”贺云升应声,“扇子是师尊给我的,说是萧阁主的东西,让我这几日好好收着,等萧阁主病好了再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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