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浦长活了那么多年,  从来没碰到过这样的事,当场人就傻了,愣在门旁边,  一只脚还踏在门槛里面。

    谢岑见状,笑着站起身朝门口走去,“亲家,  进来说话。”

    温浦长呆愣个脸,被谢岑拉进了正堂,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看看外边满院子的东西,  又看看站在面前的谢潇南,  张了张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满眼的惊色不加掩饰。

    唐妍见他这模样,  也忍不住掩唇轻笑,“瞧着温大人这模样,  似乎是不知道此事。”

    “我怎么可能知道?!”温浦长此时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简直就好比看见猪牵着人在大街上乱逛似的,既惊诧又觉得难以置信。

    想起昨日他听说谢潇南已有心仪之人要上门提亲时,  他当时还存了心思想打探一下是谁,  谢潇南却没有说,  温浦长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他口中的心仪之人竟然会是他女儿。

    旦见谢潇南眼含笑意,  衣冠整洁翩翩而立,似乎早已准备好提亲一事。

    温浦长脑子都转不过来了,  奇怪道:“什么时候……”

    谢潇南张口就来:“令爱聪颖活泼,  知书达理,  温婉柔静……”

    温浦长打断他的话:“世子,  虽说你是上门提亲应当说些好听的,但也不必这般胡言,我自己的女儿是什么德行,我是清楚的。”

    “温大人过谦。”谢潇南道:“此番前来,是晚辈经过长久的考虑与斟酌,真心求娶,还望温大人莫怪晚辈先前的隐瞒。”

    谢岑笑着摆了摆手,“晏苏,你先出去,亲事由长辈谈就行了。”

    谢潇南颔首行礼,对屋中三个长辈告辞,而后出了正堂。

    温浦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说道:“侯爷,这事儿到底是什么时候的?我是半点没瞧出来啊。”

    谢岑说:“亲家,你不知道吧?先前晏苏在沂关郡的时候曾寄家书回来时,在信中就曾提及你这女儿,后来更是让她在家书里写了一段,想来那时候两个孩子关系就不一般了。”

    温浦长这才明白过来,原是这两个孩子合起伙来瞒着他,先前见谢潇南与他女儿关系缓和的时候,温浦长还很欣慰,几次三番的叮嘱自家女儿莫要在世子面前乱说话,做一些奇怪的事惹怒了他,却没想到这小丫头比他想象中的要能耐多了。

    竟让谢潇南一声不吭地就上门提亲了!

    先前做的那个与谢家结亲的美梦,居然就这样突然的成真了。

    温浦长短时间内都反应不过来,只听着谢岑说话,聊了些家常之后就开始商议婚事的日期及寻常的流程。

    谢潇南出了正堂之后,站在檐下抬头望去,就见墙头上悬挂的白云慢悠悠的飘着,时间仿佛慢下来。

    这奚京的生活总是忙碌的,时间也过得很快,有时候一不留神日子就悄悄从指缝溜出去,但不知道为什么,谢潇南总觉得时间在温家是慢的,仿佛可以看得见,抓得住,在这里有一股莫名其妙的舒心。

    院中的下人守在各处,偶尔会有几人悄悄抬头,瞧上一眼檐下站着的俊俏公子,雀鸟从院中飞过,偶尔留下一两声嘹亮的鸟啼,除了风过留下的细微声响,大部分时间都是安静的。

    忽而一道清亮的声音穿过安静的庭院,是一个大大的哈欠,带着慵懒的音调:“是谁来了啊,一大早送那么多礼物来?”

    谢潇南偏过头,就见杏色衣裙的温梨笙从后头走出来,眼睛还带着困倦,慢悠悠地走到院子中,并没有看见他。

    下人冲她行了礼:“回小姐,这些都是景安侯府送来的东西。”

    温梨笙双眉一扬,打眼看了一下这占了大半个院子的箱子,之前皇帝赏赐都没这么多呢,她正想问问为何送这些来,往正堂的方向瞅了一眼,就看到站在檐下看着她笑的谢潇南。

    她心中一喜,面上的表情也变了,荡开笑容欢快地朝他走过去:“原来是世子来了呀,我道是谁有这么大的排场呢!”

    杏色的裙摆翻飞,她小跑着到了谢潇南的面前,就看见正堂的门大敞着,里面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疑惑道:“世子不是自己来的吗?”

    谢潇南低头看她,眉眼中的情愫如明月般柔和,没回答她的问题,专注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说:“好几日都没见你了。”

    温梨笙也叹气道:“确实,自从我搬出谢府,都没见过世子了,世子可真是大忙人啊。”

    谢潇南拉着她往旁边走了些许:“在这里住着可还习惯?”

    “没什么习不习惯的,只是有些无趣。”温梨笙撇撇嘴,因为这宅子并不大,若是沈嘉清几人也住在这里就会显得拥挤了,所以当初从谢府搬出去之后,沈家父子和霍阳去了另一处住处,只是隔得有些远,成天见不着面,近日沈雪檀也在打探这附近有没有空房租赁。

    这几日温梨笙在宅中除了倒腾自己的小院子,就是自个玩,自然是非常孤单的。

    谢潇南看着她的脸,总觉得来奚京之后她又瘦了一些,显得眼睛也比之前大了,浓密黑长的睫毛在眨眼时扑闪着,看起来极为漂亮。

    他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伸出手指在睫毛上摸了一下,说道:“今日我前来温府,是为了提亲的。”

    温梨笙惊讶:“我爹昨日才跟你说,你今日就上门了?”

    “说什么?”谢潇南也露出疑惑的神色。

    回想起昨日温浦长来谢府,他陪在正堂坐了一会儿,当时并没有聊什么东西,随便说了些话温浦长就离开了。

    温梨笙说:“先前我爹说我立了大功,问我要什么上次,我说想要世子上门提亲,然后我爹就应允了此事,说觉得会办好,昨日便拿着茶去谢府商量亲事去了。”

    说完她顿了一下,看着谢潇南的神色,也奇怪道:“难道昨日去没跟你说吗?”

    谢潇南摇头:“没说。”

    “那他昨日去谢府干什么了?”温梨笙挠挠头,颇是不解:“他去了很久啊,我都等到天黑睡着了,也没等到他回来。”

    谢潇南想起昨日与温浦长说话的场景,忽而牵着嘴角轻笑出声:“是我的疏忽,没看出温大人当时的意图。”

    温梨笙想了想,也笑出了声。

    她其实能猜到她爹的想法,无非就是觉得高攀谢家这件事不好意思说出口,所以才没能将这事跟谢潇南说,巧的是谢潇南自己上门提亲了。

    “那侯爷和我爹在正堂里?”温梨笙看了一眼正堂。

    “他们在谈正事。”谢潇南拉着她往后院去,到了周围没有下人的僻静地方,他才说:“这些日子可有想我?”

    温梨笙抬手一把就将他抱住,感叹道:“想死了呢!谁知道你一忙居然忙那么长时间,都没机会好好跟你说会儿话!我都不想我的吗?”

    还是以前在沂关郡的时候好,那会儿谢潇南虽然忙吧,但温梨笙可以随时跑去谢府找他,动辄在他的书房或者寝房待一下午。

    谢潇南摸了摸她的头,将头埋下来,紧紧的抱住她,仿佛在贪婪的闻她身上的味道,将这些日子的思念融在力道之中,声音闷闷的:“我若不想你,又怎会在事情刚忙完就上门提亲呢?”

    温梨笙嘿嘿一笑,蹭了蹭他的脖子。

    “我在家中跟父亲商量过,想将婚期订到八月,你觉得如何?”谢潇南又说。

    温梨笙算了算日子,如今已是五月下旬,到八月也就两个多月,期间筹备婚事时间也够,且也不会等得太久,于是点头说:“这日子你们定下就行了呀。”

    “自然也是要问问你的。”谢潇南的手指攀上她的后脖子,在白皙柔软的脖子上轻捏,低低道:“虽然我也想快点把你娶回家。”

    温梨笙忍不住笑了,突然问道:“我爹看到你上门提亲的时候,是不是很震惊?”

    谢潇南道:“确实,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跟他说话连应声都没有。”

    她大笑出声,只觉得特别好玩,仿佛能想象的到她爹那一脸呆滞的表情了。

    谢潇南见她笑得这样开心,在他怀中一抖一抖的,也跟着笑起来,“你倒是一点也不慌。”

    “我慌什么?”温梨笙问。

    “先前我本想将咱俩的事告知你爹一声,但你不让说,如今我突然上门提亲他全然不知道,待我们走了之后,怕是要找你问话的。”

    温梨笙笑容一僵,倒是没想到这回事!

    先前不想跟她爹说,是因为她爹那迂腐性子,若是知道她与谢潇南暗生情愫,肯定是坚决不允许两人单独相处的,以免还未出嫁就做些出格的事,所以才一直可以瞒着。

    只是温梨笙先前提出要嫁给世子的时候,本以为他爹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然后上谢府商议亲事,却没想到她爹也是个怂的,亲自上门一趟却压根不敢说出来这事。

    结果最后还是将温浦长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温梨笙犹疑片刻:“我爹应该不会怪我的吧,若真是因此事生气了的话,我就说是世子爷不让我说的。”

    谢潇南捏起她两边脸,倒是很慷慨:“行,就说是我让你隐瞒的,全推到我身上吧。”

    说到此,温梨笙突然想起一件事,拉起他的手:“你随我来。”

    谢潇南见她有些神秘,便被她牵着往后院的房屋走去,行过游廊就到了一个书房里。

    这书房显然是温浦长着重装扮过,里面的所有摆件和装饰都极为精致,摆着两个大书架,架上的书摆得满满当当,桌子上文房四百也摆放整齐,整个房间又宽敞又明亮。

    谢潇南不知道她将自己带来这里做什么,但是没有开口问。

    就见她走进去,停在一个棕红木雕的花枝前,然后冲他招手:“进来呀!”

    谢潇南有一瞬的犹豫:“书房重地……”

    “没事,我应允了。”温梨笙两座并作三步的跑过来,拉着他就跨过了门槛,将他带到红木雕花前,指着那东西道:“你看这个东西,贵不贵?”

    谢潇南不明白她突然带自己来看这红木雕花做什么,但还是认真看了一眼雕花,说道:“这木头倒不是寻常可见的,且雕工精细,花叶花瓣栩栩如生,若是以寻常百姓来说,这东西定然是很贵的。”

    温梨笙勾着唇笑一声:“你光看就能看出来呀?要不要上手摸一摸?”

    谢潇南露出疑惑的神色:“看就足够了,不必摸。”

    “要的要的,不摸怎么能知道这东西到底何等价值?”

    谢潇南见她执意要自己摸,就知道她定然是存着别的心思,于是便听从她的话伸手摸了一下,却不想刚摸到那朵雕得最漂亮的花时,那朵花却突然从枝头上掉落,谢潇南颇是意外的扬眉,将掉落的花朵接在手中。

    就见这枝花其实是从上面断裂了,断裂口用米糊糊一样的东西黏住,由于颜色深,所以不仔细看倒是看不出来这东西是损坏的。

    就听温梨笙在一旁道:“好哇,世子你这手没轻没重的,把我爹最喜欢的雕花掰断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爹如此喜爱你,肯定不会责怪你的!”

    谢潇南当即明白她的意图,露出一个情意绵绵的笑容,接着她的话道:“如此甚好,不过我也不是当心的,你在温大人面前可要帮我多说几句好话。”

    一句话把温梨笙逗得咯咯笑,扑倒他怀里,像一只成功捉弄了别人的小狐狸:“我昨日来这里的时候袖子不小心将这个雕花给拂落掉在地上,摔坏了一朵花,正愁着怎么跟我爹说呢。”

    “嗯。”谢潇南抬起一只手将她揽住,把掌中的花朵放在桌上,表现得十分有担当:“全推我身上吧,反正也不在乎多这一件事。”

    温梨笙可太喜欢这句话了,扬起脸踮着脚尖在他唇边亲了一下。

    谢潇南眸子微动,低头捧起她的脸,深深的落下一吻,炽热的气息交织,在心口荡开波澜,牙齿轻咬她的唇,想将这些日子就不得安放,又不太容易说出口的情意融在唇齿间,一点一点的传递给她。

    谢潇南平日里不会将自己的喜好也想要的东西表达得这样明显,但与温梨笙的唇分开之后,他低低道:“我真的很想快些娶你回家。”

    温梨笙笑着抬手搂住谢潇南的脖子:“我等着你呀。”

    温浦长与谢岑和唐妍在正堂聊了很长时间,起身告辞的时候,就看到温梨笙和谢潇南并肩站在屋檐下,对着满院子的礼箱聊天。

    听到脚步声,两人同时回头,就见谢岑走在前头,唐妍落后半步从正堂出来。

    温梨笙与谢潇南同时颔首行礼。

    温梨笙就率先问:“侯爷,我家的茶香吗?”

    谢岑说道:“你家的茶,像酒。”

    温梨笙露出不解的表情。

    “喝着喝着,就把你爹喝醉了,”谢岑往正堂指了一下,就见温梨笙脚步慢悠悠的走出来,面上表情呆滞,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

    温梨笙见他这模样就想笑,喊了一声:“爹!”

    温浦长好似一下子回神,见人都站在门口,便几个大步走上前来,说道:“侯爷,夫人,下官送你们出去。”

    谢岑倒没急着走,而是望着温梨笙笑着说:“小丫头,你想什么时候嫁到谢家来啊?”

    温梨笙想了想,回道:“想赶在谢府的花还未落下之前。”

    寻常姑娘家说起这种婚姻之事,都会羞答答的回一句但凭父母做主,没曾想温梨笙还认真思考了一下,颇是仔细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唐妍见状便掩唇笑,对谢岑说道:“这丫头跟我想的一样呢,咱们就赶上花期还未过,到时候拜堂成亲的时候风一吹花落满天,瞧着多好看啊。”

    谢岑点头,说道:“虽有两月之期,但日子过得也快,你且在家中安心等着就是。”

    温浦长一时间心里很不是滋味,干巴巴道:“侯爷说笑。”

    聊得也够久了,几人站在门口说了一会儿,而后谢岑带着妻儿告辞,留下了一院子的小礼离去。

    把人送出门之后,温浦长又回正堂坐下,呆着眼神想了好一会儿,就见温梨笙脚步勤快地跨进门来,问道:“爹,人都走了,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

    温浦长转头看她,忽而心中升起一股子气来,拍桌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温梨笙睁大眼睛,说道:“放心吧爹,我眼睛那么大,肯定有你的!”

    温浦长被她伶牙俐齿给气道,拍案而起,“你跟我过来!”

    一般说这种话的时候,都是温浦长要带她去祠堂,温梨笙就跟在他身后,果然一路走到祠堂,然后跪在列祖列宗面前。

    温梨笙撇撇嘴,委屈道:“爹,我已经老实很久了吧,为何还要我跪在这里?”

    “你蓄意欺瞒在先,又诓骗我去谢府提亲事在后,将你爹耍得团团转,还不如实招来究竟是怎么会一回事!”温浦长气得差点蹦起来。

    这死丫头,平日里最喜欢吹牛炫耀,什么事都会往外说,光是他穿了一只破洞的袜子都要说的满城皆知,谁能想到她与谢潇南暗生情意的事居然会瞒得这么紧,若不是谢岑说他们可能在沂关郡关系就又不一样了,温浦长还以为是到了奚京之后他们才相互喜欢的。

    简单来说,他就是被骗惨了!

    温梨笙挠挠头,说道:“此事不能怪我,又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只是告诉爹的话,爹肯定又大惊小怪,肯定也不允许我再去谢府找世子了……”

    不说还好,一说温浦长直接蹦起来:“你本来就不该去,发乎情止乎礼,你们虽然已确定心意,但年纪尚小,未成亲之前不能厮混在一起,这不合规矩!”

    “你看你看,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温梨笙大声反驳:“我跟世子又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还敢跟我顶嘴,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温浦长说着,扑通一下就跪在了桌上的灵牌前,抹着眼泪又开始哭起来,用老一套的说辞道:“爹啊,娘啊,都是儿子没用,教女无方!竟然会被她骗得晕头转向……”

    “哎呀,爹——”温梨笙真是受不了他这样,说道:“我这还不算有出息吗?先前不是说过要给你找一个顶顶好的女婿来着,如今我要嫁进侯府,沂关郡还有谁敢再看不起咱们温家!”

    温浦长一想也是,最主要的是他先前也有几次梦到谢潇南变成他的女婿,当时只觉得这美梦遥不可及,然而今日谢潇南就突然上门提亲了,导致他现在还有些缓不过来劲儿。

    温梨笙见她似乎被说服了,于是又加把劲:“当初说我要找个好夫婿,你要当大官,如今我的事已经敲定了,往后就是爹步步高升,当上朝廷命官,届时说咱们温家高攀的声音就很少了,所以爹你一定要努力!”

    温浦长感觉自己莫名地受到了一股子激励。

    他擦了擦眼角的泪,站起来道:“你在家老老实实待着,我出门一趟。”

    “你要去哪里?”

    “去找沈雪檀!”温浦长觉得要找个人跟他一起消化这个消息。

    温梨笙就说:“有件事忘记告诉您了,您书房里的那尊红木雕花,被世子掰断了一朵。”

    “什么?!那是我跑了三条街才挑中的东西!”温浦长赶忙调转脚步,朝著书房而去。

    温梨笙见他匆匆离去,勾着嘴角笑了一会儿,转头又看向摆在桌子上端端正正的灵牌呢喃道:“娘,我就快要嫁人了,以后可能不能时时再跪在您面前了,但是我一定会常常想念您的,不要怪我好不?”

    而后深深地磕了三个头,又点上了三炷香,逐一将温家列宗拜了拜。

    心中一阵感慨,想当初温家在沂关郡是出了名的书香世家,但温家人却好像与仕途无缘,即便是多么用功苦读,都没有一人能够考出个考名声来。

    沂关郡的人都以为温家死得只剩下一个孩子时,这书香世家该彻底落寞了,却没想到她爹如此争气,前世也是一步步走到了一品丞相之位,如今虽然没有前世的官职高,但也算是大官了,温家列祖若是知道了,定然也会原谅他这十来年做的有辱门楣之事吧。

    温梨笙在祠堂中跪了好一会儿才起来。

    之后就是谢家拿着谢潇南和温梨笙的生辰八字去合算,算得两人是天作之合,若是结亲则是一门顶好的亲事,吉日七月八月十一月都有,按照本来的原定,谢家选了八月二十一日。

    亲事定下来之后,谢家送文书之时又送了一回聘礼。

    起初温梨笙不知道他为何要送两回,后谢潇南的回答是:“你们刚到奚京,宅子都是新的,并没有什么存货,再从沂关郡搬来时间不够,且也太麻烦,所以第一回  送来的东西,你就当做是嫁妆。”

    温梨笙听后无比惊讶,没曾想到她嫁人的嫁妆也是夫家给的,不过这思虑也不是没有道理。

    温家与谢家结亲的事,一旦敲定,消息就散出去的很快,没用几日,几乎全城都知道此事,都在打听温浦长究竟是何人物,温家的那个女儿又有着何等倾城之貌,引得世子倾心。

    没过多久,温浦长当年登科及第的消息就传开,当年他从沂关郡考到奚京来,摘得状元魁冠,热度持续了很长时间,寒门学子一跃龙门之事也成为很多学子们的典范。

    而后就是他突然调回沂关郡,十几年的时间,奚京渐渐没了他的消息,却没想到这一回来,就要与谢家结亲了,一下子震惊了全京城的人,那些整日盼着要嫁进谢家门槛的姑娘更是伤心欲绝,且还有不少有意与谢家攀亲的人,也让自家夫人来来回回去了谢府好几趟,找唐妍探探口风,无一不是为了说些温家与谢家的家世相差甚远,两家结亲太过不合适之类的话。

    对于这种人,唐妍也好应付的很,只说她做不了儿子的主,儿子想娶谁就娶谁,若是有谁觉得这门亲事不合适,大可直接去找儿子。

    且不说合不合适,那些诰命夫人又哪有机会见到谢潇南呢?

    唯一能有的法子,也只有让自家的女儿找机会与谢潇南碰上面,聊个几句,相处一下或许还有机会能够让谢潇南回心转意。

    毕竟这不声不响地传出要成亲的消息,谁知道这亲事里藏着几分真心呢?或许是有着其他原因也说不定。

    总之奚京里流传着各种传言,后面甚至夸张到说温梨笙故意动用当地势力行刺谢潇南,导致他在沂关郡身受重伤,被这温家小姐故作体贴的及时出现将他救下,带回家细心照料伤势,两人才因此生情。

    温梨笙听到鼻子都气歪了,撸着袖子就要出去找人理论:“太欺负人了,凭什么这么编排我!”

    “我倒是觉得这个传言很有道理啊!”沈嘉清在一旁,摸着下巴认真说道:“若不是你救了小师叔的命,小师叔又怎么会娶你呢?我不理解。”

    “我也不理解你为什么会说出这么无情的话,”温梨笙喊道:“从我家滚出去!”

    霍阳见两人又要吵起来,急忙在中间当和事佬:“别吵别吵,咱们不是说好坐下来好好说话的吗?”

    温梨笙瞪沈嘉清一眼:“好好说话的前提是跟人说话,你让我跟着一头猪怎么交流?”

    “骂人是不是?”沈嘉清道:“如今我跟乔陵关系甚好,当心我去他表亲开的猪场里牵几头来放在你屋里面,臭死你。”

    温梨笙拍桌而起:“你存心找茬是不是?”

    沈嘉清身子往后仰,指挥霍阳:“把人拦好,不然我带你来干什么用?”

    霍阳只好拦着温梨笙,让她别冲动,说道:“不是说好今日来挑嫁衣的样式吗?这样吵吵要怎么挑啊?”

    温梨笙这才想起是有正经事的。

    本来这些事都是要交由母亲去操办,但是温梨笙没有娘,温浦长本打算聘请人来处理,但温梨笙却不想假他人之手,就将此事给接下来,说要自己做决定。

    奚京中几家极其有名的纺织楼也送来了最新的图册,上头都是现下极为流行的花样与装饰,让温梨笙挑选嫁衣款式。

    当初沈嘉清知道温梨笙要嫁给谢潇南的时候,可是震惊了好长时间,后来有次碰到谢潇南上门来,他抓着谢潇南问,得到了本尊的亲自肯定,这才相信此事。

    温梨笙冲他翻了个白眼,然后开始挑选嫁衣,图纸上的嫁衣都极为繁琐富贵,一眼看过去只觉得眼花缭乱,压根不知道该如何挑选。

    好在温梨笙叫了帮手,沈嘉清与霍阳也拿了图册看,三人在院中坐了一下午,将图纸全看过一遍,挑出了几个各方面都不错的相互对比讨论,最终敲定了三套,温梨笙说拿给温浦长决定。

    温浦长也不懂这些事,就拿去了谢府给唐妍看,让唐妍做最后的决定。

    总之,即便是城中流言蜚语不断,所有人都不看好这门亲事,但温谢两家因婚事忙碌得不行,每日都在筹备着。

    温梨笙与谢潇南见面的次数并不多,正如温梨笙所说,一旦她爹知道她与谢潇南关系不一样了,就会对她管控严厉很多,甚至决不允许两人再独处,现在就是躲起来偷偷亲亲的机会也变少了。

    七月份的时候,温浦长给温梨笙请了个教习嬷嬷,毕竟温梨笙打小没娘长大,很多母亲教的东西她都不懂,以前不受约束也就罢了,如今要嫁人了自然是不一样,有些规矩即便是她不愿意遵守但也必须要知道。

    于是一整个月的时间,温梨笙就在后院跟嬷嬷学东西,不过以她那种性子,自然不是那般老实的,接连气走了两个嬷嬷之后,温浦长摇头叹息,最终放弃。

    转眼就到了八月份,离着婚期也越来越近,谢潇南也不便再上门拜访,一连二十多日未曾见到他。

    终于紧赶慢赶的,盛夏也进入了末尾,八月二十一日一大早,天都还没亮,温梨笙就被鱼桂唤醒了。

    由于没起过这么早,温梨笙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坐在床上东倒西歪,最后还是被鱼桂给扶下了床。

    屋子里的灯一点上,早就侯在外边的婢女就一拥而进,先送了水让她洗漱,然后又拿出各种胭脂水粉,玉石收拾,旁边的大托盘中还放着定制好的红嫁衣和凤冠。

    鱼桂给温梨笙拿来了些吃的,她一边满眼困意,一边抓着东西往嘴里塞,直到凉水敷面,开面将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绞去后,温梨笙这才被痛得清醒了不少。

    眼神尚有些懵懂,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意识到,今日好像是她要出嫁了。

    说实话,出嫁这流程她是熟悉的。

    因为前世嫁给孙家那会儿,也是这个流程,早早的起床,然后开始各种被人摆弄,直到画上精致的妆容,穿上凤冠霞帔送上花轿,才算是结束这繁琐的杂事。

    不过前世没人上门来迎娶,是花轿自个往孙家抬,抬到一半的时候被谢潇南的人给拦了下来,当时温梨笙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呢,吓得不行,没想到谢潇南只是派人拆了她的花轿,就走了。

    害得她自己走去了孙家不算完,去的时候才发现她要嫁的人也早已身首异处。

    嫁过人,但又没有完全嫁过。

    只不过这次与上次的心境是完全不同的,先前那次只是觉得无比厌烦,对嫁去孙家也极为抵触,若非是为了她爹,温梨笙是断然不可能嫁的,且一早就计划好了逃跑。

    这次倒是她心甘情愿,看着镜中的自己一点一点被妆点,心中也逐渐被期待和喜悦填满,头一回确切的感受到了为何成亲也会被世人称作大喜事。

    随着天色逐渐亮起,温梨笙的面容已经被画上极为精致的妆,长发半绾着带上华贵奢侈的凤冠,耳朵上挂着赤红的耳坠,衬得红唇潋滟,肤白胜雪。

    嫁衣极为繁琐,往身上一件件套时也套了许久,温梨笙只感觉肩上越来越重,直到全部穿好,她已经需要别人搀扶着才能站稳了。

    这会儿天色已经大亮,外头朝阳升起,照在一片忙碌的温府。

    温府的大门敞着,到处都挂着红灯笼和红双喜,温浦长身着一身夹红长袍,带领着下人在门口接客。

    本来温浦长在奚京的朋友并不多,能来送礼的也只有谢庚和沈嘉清的,但是这门亲事是跟谢家的,导致温府的门槛从一大早开始就没断过人,小小的宅院里堆满了贺礼,被清理下去一批又一批,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眼熟的不眼熟的,皆带着礼物来,一副跟温浦长很熟的样子,刚进门就道一声恭喜。

    温浦长有些应付不过来,随便找了个理由跑去后院,站在门外问温梨笙都准备好了没。

    温梨笙这会儿已经穿戴好,那凤冠颇重,温梨笙戴着觉得脖子累,就让婢女暂时取下来,自己坐在桌前啃东西吃,嘴上的殷红糊得到处都是。

    听到温浦长的问话,她就拖着厚重的嫁衣起身,走到门边一下就把门打开,“爹,再给我搞点吃的啊,我真的快饿死了!”

    温浦长见她一下子就要走出来,连忙将她推到屋子里去,说道:“拜堂之前新娘不可见客,这是规矩。”

    温梨笙撇嘴,小声道:“哪来那么多的破规矩。”

    温浦长看着她一身的赤红,嫁衣上的金丝纹样在烛灯下闪闪发光,衬得她面容相当精致,如窑烧了许久的上好白瓷,让人看之就眼前一亮。

    温浦长不由感慨,当初那个举着他鞋子满地跑,追都追不上的小姑娘竟然真的长大了,如此美丽,如此的人心生不舍。

    他本身就是爱哭的人,如今一想到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要嫁去了别人家,日后聚少离多,再也不能够一大早起来就听见她在院中高喊着爹,也不能在从官署回去之后,看着她笑嘻嘻的从树上跳下来,一时间心生无限悲情,但又不想在温梨笙面前哭,于是强忍着泪意揩了揩眼角。

    “笙儿,日后去了夫家,可不能在跟在咱们家一样了,侯爷虽是有肚量的人,侯夫人也温婉可亲,但你还是要注意分寸,不能再如以前那般为所欲为,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但不能惹得亲家不开心。”温浦长语重心长的叮嘱。

    从前他总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叮嘱温梨笙,但温梨笙很少听从,他总想着,没关系,日后有的是机会教育,时间还长。

    许是沂关郡的夏天过得很慢,温浦长总以为这个女儿会在他身边留很长很长时间,但是没想到转眼间她就要出嫁了,日后冠了夫姓,温浦长就没什么机会再叮嘱女儿了。

    他到底还是不放心的。

    又怕这个生性自由的小宝贝在夫家受委屈,受约束。

    可女儿长大了终要离家,温浦长是没有任何理由将她留下的,只希望往后的日子里,她还能像从前那般无忧无虑,放肆欢笑就好。

    他摸了摸温梨笙的头:“笙儿不怕,爹永远会在你身边守着。”

    温梨笙眨了眨眼,密长的睫毛处落下一地泪水,温浦长笑了,赶忙用手指将泪珠擦去,说道:“可不能哭,你这脸上画得漂漂亮亮的,若是哭花了又要重新画。”

    温梨笙弯下腰,将脸对着地面,鼻音浓重道:“那我低着头让眼泪直接掉在地上,就不会哭花了。”

    温浦长又忍不住笑出声,笑着笑着眼里全是泪水,他不想让温梨笙看到,就赶忙用袖子擦了一把,然后道:“好了,看看想什么样子,如今要嫁人了,多少也要端庄一点。”

    说完可能又觉得这个要求对温梨笙来说有些太高了,自己也不愿意为难她,于是打着商量说:“咱们就端庄今儿一天,好不好?”

    温梨笙抬头,眼泪又落在了脸上,点点头说:“爹,你放心吧,我定然端庄得让世子以为娶错了人。”

    温浦长被逗笑,擦擦她脸上的泪水,使唤婢女道:“再给她脸上的妆容补一补。”

    说罢他就推门而出,轻轻的合上门完后往外走,行过后院的石井边上,瞅见周围都没人,这才没忍住哭了起来,从无声到小声啜泣,怕被别人听见。

    “行了,大喜的日子哭成这样,被别人看到不丢人啊?”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

    温浦长连忙擦擦眼泪,气道:“谁让你来后院的!”

    沈雪檀身后跟着沈嘉清,颇为无奈道:“你这小破宅子,前院都站不下人了知道吗?不来后院我站哪?你家房顶上?”

    其实也不是不行,这墙不高,沈家父子能轻而易举的翻上去,但温浦长肯定是不允许的,他道:“那你们去我书房坐着吧。”

    沈雪檀道:“就怕别人看到温大人悄悄哭呗。”

    温浦长一怒,刚想骂他,就听沈嘉清十分正经道:“爹,温大人不是偷偷哭,我之前特地去了解过,这种成亲在女儿上花轿之前,父母都要站在花轿前边哭,温大人指定是怕等会在好多人面前哭不出来,在这偷偷练习呢!”

    温浦长一见沈嘉清竟然直接把台阶送到他面前让他下,当即露出喜色,头一回见这混小子这般顺眼,连声道:“对对对,就是如此。”

    沈雪檀勾了勾嘴角,摸了一把沈嘉清的头:“行啊好儿子,还是你聪明。”

    温浦长知道沈雪檀想取笑他,也懒得跟他多说,将两人打发去了书房之后,他整了正衣裳,揉了揉脸,端着笑容又赶往前院去接待客人。

    温梨笙在屋中吃了东西又补了妆容,窗子就被人敲响,她走到窗边问:“谁啊?”

    沈嘉清的声音就从外边传来:“是我,梨子。”

    温梨笙听到是他,就想打开窗子,却被沈嘉清制止:“别开窗,温大人说了,新娘在出嫁前不能面客,本来不让我找你的,我这是偷偷来的。”

    温梨笙在窗边坐下来,问道:“你给我家送礼了吗?”

    沈嘉清道:“当然送了啊!我爹说这不在沂关郡,若是在沂关郡的话,将风伶山庄的一般东西都给你做嫁妆呢!”

    温梨笙心中一暖,知道沈嘉清这话并不是随口说说而已,实际上前世她嫁给孙家那回,沈雪檀虽然早已不在风伶山庄里,但不知道怎么得知了她出嫁的消息,愣是将山庄一半的宝贝和财产拨给了温家,让温浦长将其当做嫁妆。

    但是温浦长没有这么做,应该是想还给沈家的,但是当时情况复杂,从她进了孙家之后,她爹就已经出城了,后来也是被谢潇南带人直接搬空了温家,所有财产加上那些为她准备的嫁妆全部被当做军饷用了。

    温梨笙当时心疼得郁郁好几日。

    不过很久之后才得知,这是她爹的主意。

    沈家也就沈嘉清这么一个儿子,所以沈雪檀对温梨笙的宠爱一直都没有变过,什么东西都先想着温梨笙,再然后才是自己的儿子,溺爱程度比温浦长还要严重得多。

    一想起日后要留在奚京,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沈嘉清和沈雪檀的,便伤心的又开始落泪,鱼桂在后方递上帕子,怕她又哭花了脸。

    沈嘉清在外面说着温宅热闹的盛状,从街头一路走来,全是赶往温宅送贺礼的人,又说路过谢家的时候,那边的人更多,简直比菜市场都热闹。

    说了一会儿,他将窗子推开一条小缝,然后小心翼翼的塞进来一个油纸包,声音也变得清晰不少:“这是我前两日在街头上看见的蟹肉包,你不是最喜欢吃这玩意儿嘛,我想着今日会来温宅,便顺道买了两个,你尝尝好吃不。”

    对于沈嘉清来说,哪怕温梨笙今日出嫁,是大喜的日子,但在他眼中也跟平日里没什么两样,他还是会像以前一样,看见好吃的好玩的,就买下来送给她。

    温梨笙拿过油纸包拆开,里面是热气腾腾,白白的包子,她咬上一口里面的蟹肉香气顿时溢出来,冲进鼻子里,融化在空中。

    “味道如何?”沈嘉清还守在窗边问。

    “好吃。”温梨笙回答,泪珠落在了油纸上。

    沈嘉清说:“那跟咱们沂关郡的比,哪里的更好吃呢?”

    “都好吃啊。”温梨笙原本不想偏颇,但话说出口顿了一会儿,还是道:“我觉得沂关郡的好吃一些。”

    沈嘉清站在外边笑了。

    忽而温浦长的声音远远传来:“臭小子,不是不让你去找笙儿,你站在那窗边干什么!”

    沈嘉清赶忙道:“梨子我先走了,包子你记得吃完!”

    然后关上了窗,在温浦长的追喊下一路小跑溜了。

    温梨笙是一边笑一边流着泪,吃完了两个包子。

    就这样哭哭补补的一上午,吉时到了。

    谢潇南一身大红喜服高坐于白马之上,纯粹而浓重的颜色让他看起来肤色很白,俊美无双的眉眼中含着温笑,朝气十足,所过之处皆引来一阵惊叹。

    他身后跟着一条长长的队伍,还有一顶满是彩雕的金饰轿子,被抬着一路到了温府门口,吹锣打鼓的声音传进喧嚣的院中,门口有人高喊:“新郎官到——!”

    温梨笙就戴上了沉重的凤冠,披上了红盖头,被人搀扶着出了房间,温浦长陪在她身边,时不时要她小心脚下的路。

    行过极为热闹的前院,众多宾客都看着这满身红艳艳的新娘子慢慢走到大门处,谢潇南早就立在门前,看着盖着喜帕的温梨笙一步步走出来,走到面前来。

    他冲温浦长郑重行过一礼,而后接过温梨笙的手握在掌中。

    喜帕遮住了她的脸,谢潇南看不见,目光掠过时时看到她纤细的腕子和白嫩的手。

    她的手与之前一样,柔软而温暖,十分小巧。谢潇南心中悸动难平,牵着她往花轿走,在身边人吆喝之中,将她送进了花轿里,众人一边庆贺声,伴着唢呐声响,温浦长的哭声也被埋没到了其中。

    谢潇南与温浦长道过别之后,带着长长的迎亲队伍离去,送嫁妆的队伍也跟在了身后,几乎将半条街道站满,行过之后还会在路上撒些喜糖和小铜板,热得看热闹的路人来哄抢,恭喜和祝福倒是一声叠一声。

    温浦长目送着她上了花轿,看着花轿被抬起来,然后慢慢走远,没忍住又开始抹眼泪。

    沈雪檀就站在边上笑话他,沈嘉清则带着霍阳跟在花轿后边,一同赶往谢家去。

    迎亲的队伍饶了大半个城,才停在谢府门口,门口的炮竹声噼里啪啦炸响,极为震耳。

    周围站了密密麻麻的人,让出条道路来,谢潇南翻身下马来到轿前,撩开了轿帘伸进来一只手,掌心冲上,或许他说了什么,但温梨笙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只觉得耳边吵闹无比,被喜帕遮住的视线里,也只看到他的半只手。

    温梨笙将手搭上去,立马就被他握住,原本紧张的心绪得到缓解,她被牵引着小心翼翼从花轿下来,立即有人高喊:“新娘进门——!”

    在一群人的欢呼簇拥之下,温梨笙被他牵着往里走,每当到了门槛前时,他都会先停下,然后让她抬脚。

    谢潇南的声音在一片吵闹之中传进温梨笙的耳朵里,给她莫大的镇定,虽然视线里仅仅只能看到一点点的路况和谢潇南偶尔从喜袍衣摆下露出的黑色锦靴,但温梨笙还是走得很放心。

    成亲的规矩是非常多的,但谢潇南知道温梨笙不喜欢太多规矩,也感觉有些风俗对她颇是为难,就提前与父母商量好,将一些规矩给取消了,一路走到正堂之中,喧闹的声音才消停不少。

    谢岑与唐妍也是一身绛红色衣裳坐于正堂主位,笑着看两个新人牵着手慢慢走进来。

    司仪站在边上,见二人走到正堂中央,听得外边炮竹声音不断,一声锣响传来:“吉时已到,新人拜堂——”

    司仪便接着喊:“一拜天地!”

    温梨笙就在身边婢女的指引下慢慢跪下来,听得面前人喊:“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

    跟着磕了三个头之后被扶起来,又转了个身。

    “二拜高堂——”

    堂中红灯高挂,原本笑闹的宾客此时也安静下来,站在堂中看两个新人拜完天地拜父母,沈嘉清跟霍阳也十分安静,瞪眼瞧着。

    霍阳突然道:“我也想成婚了。”

    沈嘉清诧异地看他一眼,表示不理解。

    对着谢岑夫妇磕了三个头之后,温梨笙站起,与谢潇南面对面,只听:“夫妻对拜——”

    她的心猛地剧烈跳动起来,目光隐隐看到谢潇南的衣摆,随着指引三鞠躬,一声送入洞房,这才算是结束。

    在一片震耳的贺喜声中,温梨笙就被下人搀扶簇拥着走出正堂,然后往着后院走去,谢潇南就走在她身边,两人的鲜红喜服在后院百花之中也是一抹最为绚丽的颜色,八月的风吹来,已经没有盛夏的闷热,带着些许清爽,卷着纷纷扬扬的花瓣从上头落下来。

    一些落在温梨笙的喜帕上,一些落在谢潇南的肩头上,卷着轻轻飘起的衣摆,仿佛铺出一条漂亮的花路来。

    谢潇南接下了其中一片花瓣,然后去牵温梨笙的手,将花瓣送到她的掌心里,温梨笙因为他这个小动作,遮在盖头下的唇忍不住勾起来。

    谢府的后院她早就熟悉,被扶着走了许久后才停下,谢潇南就将她送到门口,站在她面前低声说:“我还要去前院招待宾客,晚些时候再回来,房中有我给你准备的东西,你若是饿了就先吃点。”

    温梨笙点点头,而后被婢女扶着跨过门槛,进了庭院,穿过院子送到了铺满大红颜色的新房之中。

    自此,温梨笙的忙碌算是结束了,剩下的时间就在房中等着就好,而谢潇南却还要在前院招待一波又一波的宾客,知道月上柳梢头才卷着一身酒气回到房中。

    温梨笙本来就起得很早,加之她自己等在房中也极为无趣,没多久就昏昏欲睡,给鱼桂打了个招呼,让她盯着谢潇南何时回来,自己则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等宾客散尽,谢府又重归宁静,谢潇南喝的酒不少,但没有到大醉的地步,步伐也较为平稳,披着月光回到了庭院中。

    鱼桂老远就瞧见他回来,进屋喊醒了睡着的温梨笙,刚在门外站好,就见谢潇南进院子里来,摆了摆手,将所有下人都撤了出去,鱼桂自然也不例外,跟着人一同出了庭院。

    谢潇南进屋时,就看到温梨笙坐在床上,似乎是歪着头,喜帕的左边低了一截,勾着背看起来极累。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而后走进去将门关上,到拿起桌上放着的挂了红绸的喜秤杆,轻轻挑起温梨笙盖在头上的红盖头。

    最先露出的是洁白的下巴,然后是鲜艳的红唇,挺翘的鼻尖,再往上就是缠着些许困倦的眼睛和一双细眉,一张精致妆点过,又因困意显得有些娇憨的脸,终于出现在谢潇南的视线里。

    温梨笙眨了眨眼睛,抬眸看他,墨色的眼睛里都是惺忪的睡意,声音懒懒的,似带了些许抱怨:“你怎么才来。”

    谢潇南把红盖头摘下来,又动手拆她发上的凤冠,说道:“前院的客人总缠着我敬酒,脱不开身呢。”

    温梨笙乖巧的坐着让他拆解:“我都困死了。”

    谢潇南笑了一下,没有应声,几番动作才将沉重的凤冠给摘下来,放置到桌上,到了两杯酒端到床前,递给她一杯:“来,喝了这杯酒就让你睡觉。”

    温梨笙接下酒盏站起身,伸长了胳膊与他的手互挽,仰起头将杯中的酒一口气全灌进嘴里。

    这酒不烈,但到底也是酒,一口灌进去温梨笙立马就呛到了,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张小脸咳得通红。

    谢潇南放下酒盏给她顺了顺气儿,还笑:“喝那么着急干什么?”

    温梨笙被呛得难受,咳了一会儿眼睫毛都湿漉漉的,看向谢潇南时显得有几分可怜兮兮的,看得谢潇南心头一软,整颗心都躁动起来。

    “咱们喝完了酒,就可以睡觉了是不是?”温梨笙问道。

    谢潇南喉咙轻轻滑了一下,点头:“对。”

    温梨笙就开始解衣服上的盘扣,这一层层的嫁衣,穿的时候就极为麻烦,要解下来自然也是不容易的,才解了一件外衣,温梨笙就解不开了,有些着急。

    谢潇南就拂开她的手,说道:“你坐在床上,我给你解。”

    她赶忙跑去床上坐着,仰起头让谢潇南给她解扣子。

    谢潇南先是洗了洗手,然后耐心地将她的盘扣一个个解开,将好几层脱完才露出了雪白的中衣,隐约能看见温梨笙精致白皙的锁骨。

    正当温梨笙想起身喊下人备水的时候,谢潇南先开口说话,被酒意蒙上一层水雾的黑眸看着她:“现在就要睡觉吗?”

    温梨笙不明所以:“晚上了,不睡觉干嘛?”

    谢潇南轻笑:“说的对。”

    话音一落下,他就弯身低下头,将唇覆在温梨笙的唇上,含住了殷红的颜色,在她微微睁大眼睛,尚是惊讶的神色中,往前一压,抱着她翻进了榻中,床帐垂下,遮住了里头的潋滟春色。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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