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王这边惊魂未定,玄振海这边已经带着人马堵上门来了,南川会在太陵城里各个舵口的头领们,陆续来到玄府大门外。接了令之后,便各自回头招呼上手下,冲着寿王府就快步压了过来。很快,寿王府外便聚起了数不清的玩命徒,把个偌大的寿王府围得水泄不通,而这王府的各个大门小门早就关得密不透风,甚至每扇门的背后都顶上了顶门柱,家丁们大都躲在门后,竖直耳朵探查着门外的动静,大气不敢出更不敢探头观望。于是乎门外杀气腾腾,门内悄无声息,寿王府这时就像一个即将被一群蛮汉群殴的单薄怂包,只得抱头缩首,等待着铺天盖地的拳脚。

    寿王府正门斜对面有一座名叫“醉贤庄”的酒楼,酒楼里这位六十来岁的老板不仅精明,而且在朝廷官场上也有些背景,因为,大津朝的藩王、权贵的府外,一般都有这样一两家位置关键的酒肆,并且楼高都在三层以上,普通百姓只要是坐在三楼的窗边上,就可以窥视到府邸大门外的全貌了,要是藩王与朝中大臣来往过密,很难逃过酒楼常客们的眼睛。另一方面,朝廷重臣若真与藩王有所来往,通常也不肯屈尊走小门。可是,在市井百姓眼里,藩王们都是皇帝的近亲,小老百姓见不着皇帝,万一能在酒楼里看到皇上的亲戚也算是件幸事了。

    然而,今天的情形让人看在眼里,后脊背却直发凉,老板清走酒客后不敢耽搁,赶忙走到门口正要关上酒楼的大门,可就在大门关到一半时,外面一支大手“嘭”拍在了门板上,老头吃了一惊,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没想到,接着左右大门被两个黑衣壮汉推了开来,这两人面无表情,只是待大门全开后,双手冲着老板抱了下拳,其中的一只手上还竖握着一口插在鞘中的短刀。

    黑衣汉子的抱拳示意,表明了自己并无恶意,老板好歹定下了神来,这时他才发现原来门外根本不止两名黑衣刀客,而是分左右站着两列,大概有二十多个吧,这二十多人全都瞪大双眼,警惕地上下左右打量着四周。这时更让酒楼老板惊讶的是,这两列黑衣人中间竟然走出了玄振海,没等老板反应过来,玄振海已经背着双手踏进了酒楼的门槛,他扫了眼老板只说了句:“杨老板,近来生意可好?”而后也不等老板回话就自顾自的往上楼的梯子处走去。

    杨老板赶紧向前跟了几步,满脸堆着笑说道:“是大先生啊,托着您老的福,总算是有口饭吃就是!”

    玄振海随意地应了声:“嗯!”之后便径直朝楼上走去了。

    杨老板这时才回过头,看见黑衣人们也都走进了他的酒楼,跟在最后的两人正在关门,然而,店里的伙计都还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杨老板赶忙招呼着伙计们往后厨去,自己跟在最后,退出大堂前还不忘随手把通往后厨的小门也关上了。这时的聚贤庄里实际上只剩下了南川会的人了。

    玄振海一口气走到三楼的窗边坐了下来,不一会儿,一个随从便端来了一杯热茶,恭敬地摆在了大先生面前,大先生端起茶碗,顺便扫视了身边的众人,随口说了句:“都坐下吧!围在这憋得慌!”话音刚落,一众黑衣人便都笔直地坐在了酒楼的木椅上。随后,就在玄振海低头轻吹着热茶时,阿顺从楼下急匆匆地跑了上来,只不过他的脚步轻盈,并没有打破这酒楼里的平静。

    阿顺附在玄振海耳边说道:“老爷,弟兄们都来了!”

    玄振海则不慌不忙地品了口茶,而后放下茶碗时说道:“叫弟兄们上吧!”说完,又看向了窗外。

    阿顺忙退后一脚拜了句:“是!”又紧急下楼去了。

    很快,聚集在寿王府外的南川会人马开始行动了。先是两个赤着上身的大力士,各自握着一柄硕大的石锤,径直走到寿王府大门前,没有丝毫停顿,上去就抡起大锤狠狠往朱红色的大门上砸去,连着三声“砰”的巨响,虽然砸不开王府厚重的大门,但也足以让门后的王府家丁们,看着弥漫在空气中的灰尘,而惊慌失措了。

    战斗的号角算是吹响了,坐在酒楼里的玄振海也来了精神,他一大口喝完手中茶碗里的茶水,随手就把茶碗丢在了托盘里,听着陶瓷清脆的碰撞声,玄振海说了声:“好!提气!”

    接着,王府大门前又站出了一个红衣大汉来,看上去就像是法场上的刽子手,只是他不提大刀,而是身后站着一排手握长刀面目凶狠的汉子。只听红衣大汉冲着大门高声喝道:“里面的人听着!你们犯了什么事,自己心里头清楚!叫你们的王爷领着那几个活王八都给我滚出来,冤有头债有主!愿意出来领罪伏法的,南川会还敬你们算条汉子,往后逢年过节的家里总会有个照应。要是敢做不敢担的,哼!就等着我们杀进去活捉了下油锅!”说罢,红衣大汉一挥手喊道:“推过来吧!”

    很快,一口巨大的黑锅便被支在了王府门口,这口方形的大锅自带四足底座,底座中空处也被堆满了柴火。接着,四个木梯从四个方向架在了锅沿上,而后,几个南川会的弟兄手里提着一木桶子的豆油快步登上梯子,并迅速将油倒入锅中,往返几回后,这豆油已然积了半锅深,再然后,四面的梯子便被快速撤去,取而代之的是四具火把同时被投进了锅底的干柴之中,瞬时,四股烈焰便从锅底冲天而出,把这硕大的黑锅包裹的严严实实!随之,油花在锅中翻滚、爆裂,拉着干柴燃起的“噼啪”声回荡在半空中,而热浪也迅速升腾了起来,很快便笼罩在王府的大门前,而透过火焰与热气望去,那朱红色的大门在热浪里被反复揉捏着,不仅如此,那豆油沸腾之后飘散出的腥臭味,也随着热浪直逼着门后那些瑟瑟发抖的家丁们,更别提那些被寿王捆扎结实的凶犯们了,早就吓得瘫在地没了生气。

    接着,数十支火把越过王府高大的墙头齐刷刷地飞了进来,打在了那些早就魂不附体的家丁们身上。很多人凄厉地大叫了起来,躲着、跑着、互相冲撞着乱作一团。牛管家知道这样下去不用南川会攻进来,府里自己就乱了。于是,他冲着众人高声喊道:“大家不要慌!都给我守在门口,一会儿应天府的官兵就会来救我们了!”

    然而,老牛的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家丁们还在四下逃窜,唯有那被捆着的几位哪也去不了,只能瘫在地上自顾自的抽着羊角风!老牛一看这场面是控制不住了,于是他心一横下定了决心,准备跟着人流一起往后院跑。他知道,只要这门外的火焰稍稍熄灭一点,南川会的玩命徒们就会开始攻门了,到那时,会有无数的飞虎爪飞挂上墙头,然后,无数的恶鬼翻过高墙举刀砍杀过来。哪有人能顶得住啊?

    可是,老牛的步子还没迈开呢,胳膊就被人狠狠抓住了,他回头一看,正是寿王的随从小端子正一脸着急在看着他,大口喘气之间小端子说道:“哎呀,牛管家,可算找到你了,王爷吩咐了,让你赶紧把那几个人交给南川会吧!”

    老牛问道:“是王爷说的?”

    “那还能有假?”

    “不等袁将军来了?”

    “还等个屁呀!再不交人,咱的命都保不住啊!”

    老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嘴里不自觉的应了声:“啊!”然后,又点了点头。牛管家不愿意这么早就把这些人交到门外,不是他不怕死,而是他担心就这么把人一交,这些人要是把自己也供了出来,他牛管家不也得下油锅?所以,要嘛就让南川会的人杀进来,乱刀杀了就杀了,死无对证了反而好,不然,就等袁思孝带了人来,他是皇帝身边的人,总得维护皇族的颜面,好歹不能让玄振海烹了自己,再打了寿王爷的脸!可是,寿王扛不住了,要现在就把人交出去,这可怎么办呢?

    小端子看着牛管家愣在当场没了反应,急着催道:“哎呀!快点吧!再迟些,只怕这王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性命都悬了!”

    牛管家没了办法,于是,心一横:不管了!歇斯底里地大喊道:“来人哪!”身边的家丁们倒是一下子都被他喝住了。接着,牛管家放低了声调,无可奈何地冲着门外划了划手,说道:“拖出去!拖出去吧!”

    这话一出,王府的家丁们反应极快,立即一拥而上,伸手去抓那些个瘫在地上的倒霉蛋,这些人当然知道自己被拖出门去的后果了,他们止不住的大哭大叫起来。然而,这些昔日里的兄弟们哪里还有半点怜惜他们的心思,恨不得马上就把他们丢出去好保住自己的命。而站在他们身边的牛管家更怕他们到了门外告发自己,还急着补了一句:“快!把嘴都给我堵上!”接着,他又装起好人说道:“弟兄们!咱这回是撞上阎王爷了,谁也救不了咱们了,你们好走,以后每年的今天,我老牛都会给你们烧高香的!”说完,又冲着门外使劲划了划手。

    于是,王府的大门被徐徐拉开了,在门外冲天的烈焰与热浪中,王府的家丁们拖着、抱着、抬着、扛着二十多个吱哇乱叫拼命挣扎的怂包,陆续走了出来,这二十多个人仿佛瘟神一般,被人弄出门来后,便被狠狠扔在地上,任他扭曲扑腾、歇斯底里的呻??  吟,而拖他们出来的人们,则无一例外地快步躲进了王府的墙后头去了,连回个头出不敢!

    人都扔出去了,老牛还呆呆地站在王府的大门后,一动不动。小端子又急了,冲着老牛说道:“牛管家,快去吧!”

    老牛吓得赶忙问道:“我?我去干嘛?”

    “还能干嘛?去求情啊!这可是王爷吩咐的!”

    “我这……”老牛哪里敢去,他想着能不能用什么话把小端子骗出去,反正他与这事无关,南川会应该不会把他怎么样。

    没想到,还没等牛管家开口,小端子便说道:“别想了,我告诉你,王爷说了,你要是办不好这事,南川会真冲进来,要杀要剐王爷可拦不住!”

    老牛彻底没话可说了,可他实在迈不开腿来。他只好对小端子说道:“要不,你帮帮牛叔?”

    小端子往下一看,这才发现老牛的两腿已经抖得不行了,于是,他便伸手从背后使劲推了老牛一把。接着,牛管家借着这一股子邪力,一个踉跄便跨出了大门外,就在他挣扎着拼命立住双腿之时,抬头一看阿顺正站在他的前方不远处。老牛感觉眼前这人很有些眼熟,但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不管怎么样就当是熟人吧,先上去套个近乎兴许管点用。于是他赶紧猫腰小跑过去,作着揖说道:“哟这位兄弟?少见,少见!”

    阿顺则丝毫没有动身还礼的意思,只是嘴上回了句:“哟,牛叔啊!可不敢这样,您站直了说!”阿顺当然认得这个在寿王府遇刺那天夜里,被他诓得一愣一愣的牛管家,但他自信老牛认不出他来,一来当时是深夜,本来就看不清面相,二来,当时的情形下,阿顺一身巡防营打扮,脸上还贴了胡子。再者,这次围在寿王府外之前,阿顺都跟在大先生身边,干得都是些隐密的事,所以,基本上不在太陵城的公开场合露过面。因此,老牛只会有些眼熟,肯定认不出他来。

    老牛不是很敢抬头看阿顺,就只是低着头抱着拳说了起来:“兄弟啊!说起来,这都是误会!要说敢惹南川会的人,别说这王府了,就是皇宫里怕也没人!这大概就是街市上遇上了,两不相识打起来了!这不……兄弟,要不你帮忙跟大先生那里求个情,把人撤了吧!这些个挨千刀的,我们都给你们抓来了,要杀要剐我们王府上下绝不敢管!”

    出乎老牛想象的是,眼前的这个“陌生人”倒是挺客气,他上前一步双手扶直了牛管家的身板,说道:“老叔,谁说不是呢?我呢,跟您老想得一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嘛?可是,现在毕竟是南川会死了人,既然您老说是误会,那好歹也得给我们个像样的说法,我这才好去大先生面前求情不是?”

    “是是是!”老牛听着阿顺的话,心里头松快了许多,他抻长袖子在额头擦起汗来,一边说着:“其实吧,这事儿真是误会,我们寿王在王府里深居简出,这个太陵城上下都知道。今天,下人们不过是在街上遇上了这两个外乡人,一想吧,可以请他们到府上小坐,也跟我们王爷说说外头的轶事趣闻啥的,没想到几句话不对付,就打了起来,结果,你看这……”说话间,老牛不停赔着笑。

    没承想听完老牛的话,阿顺突然就变下脸来,冷笑着大声说道:“哼!哼!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该认罪了吧!你们寿王府当街抢人,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不成,竟然还杀人灭口。这下大家都听到了吧!这可不是我南川会无事生非!乃是为这屈死的冤魂讨个公道!”

    牛管家知道自己上了当,可他又无可奈何,只得拼命压着抬在腰间的双手,示意阿顺别说了,阿顺当然不会理会他,所以老牛只好告饶地说道:“这位兄弟,真的是误会,我们府上也是好意呀!”

    “哈!好意?”阿顺的声调更高了:“你看看你们扔出来的这几十条臭鱼,哪个不是一身臭肉膀大腰圆的,就这样的几十个人围上来,还说没有恶意?你让太陵城的百姓们评评理!什么叫没有恶意,什么叫误会?”

    “不是,兄弟,话不是这么说……”老牛还想辩解些什么。

    “那要怎么说?”阿顺却没有再给牛管家说话的机会:“你问问这太陵城的百姓,寿王府强抢良家女子的事还少吗?只可惜,我们南川会不是臬司衙门,平日里也拿不了你们的人。没想到,你们今天真敢动我们的人。哼!今天这事恐怕没那么好了了!”

    “那是,那是!可是,兄弟,要我们府上怎么样才行呢!”老牛头上的汗又分不清冷热的滴了下来。

    “你回去告诉你们家王爷,这几十条臭鱼我们收下了,验明正身之后,我们替你们宰了!”

    “那是!那是!”老牛抢着应道,他怕极了阿顺的嘴里还有后话。

    可是阿顺并没有理会老牛的打算,他并不停顿地说道:“刚才你也说了,这抢了人是要献给你们王爷的,那这样,让你们寿王穿好孝衣,亲自送我们木将军的尸首出来,到这门外磕三个头,哭两嗓子,就算是对全太陵城的百姓认罪了!咱也再不为难你们了!”

    “这!这!”老牛一脸为难的赔着笑,他心里明白了,这南川会好像是一定要把事情往大了闹啊,阿顺说的话怎么可能呢?寿王就是再不受皇帝待见,不管怎么样他也是藩王,皇帝的堂叔。怎么可能给人披麻戴孝呢?老牛转着心眼想着,也许是南川会开口漫天要价,自己能不能坐地还个价呢?

    阿顺可没那么有耐心,他说完之后先是一把拨开眼前的牛管家,接着厉声喝道:“来呀!”

    “在!”这一个“在”字从千百人的喉咙里同时迸发出来,瞬间掀起一股强劲的气浪,震得老牛和趴在地上的二十来个怂汉们,立刻肝胆俱裂。老牛悄悄抬头一望才发现,王府门外的街市上,周边的商铺、楼阁上早已立满了南川会精壮的汉子。王府上下在这众目睽睽的怒视中,越发心虚的战栗起来。

    “先把这几条臭鱼拿了!”阿顺喝道。

    “遵令!”这齐整的话声刚刚才砸在地上,几十个南川会的弟兄便一拥而上,把几乎都堆在一起的,那二十几个被王府扔出来的凶犯挨个分开,让他们齐齐的在地上趴出两列来。并且,每一个凶犯的身边都站上了一个高大壮硕的大汉,这些人全都赤祼着上身,肩上支着把鬼头大刀,一只脚还重重地踩在凶犯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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