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十一月的天已不止带来凉意,即便加了衣裳,莺时的手也还是发冷,被殷旭握在掌心多时也没有多少改善。

    殷旭看了新婚的妻子多时,并没有等到她的回应,只觉得手心里始终一片凉意,便拉着她的手凑近唇边,呵了口热气,轻轻搓了搓,道:“这才十一月,手就这么凉?往年也没这样。”

    “往年这个时候我可在淮地。”莺时自殷旭掌中抽回手,道,“我有心帮你,怕是现在也没有这个能力,内务都还未操持清楚,还想帮你解外忧,确实是不自量力了。”

    殷旭道她或许是近来遇到了挫折,所以被挫了锐气,这会儿看来蔫蔫的,更惹他心疼。

    他勾了勾莺时的下巴,引得她方才垂落的目光重新回到自己身上,道:“我知道你有心了,原本打理私产也有好些门道,只我如今实在分神不暇,等这段时间过去了,我亲自带着你将所有事都过一遍,到时别说管家,外头的事也能应付一二。”

    殷旭说得温柔,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但莺时心里清楚,眼下的困境不会轻易过去,殷旭说的以后不知何时会到来,而在某些立场上,她其实等不了那么久。

    见她沉默着不应声,殷旭问道:“怎么,不信我的话?”

    “没有不信,是我的确怕自己做不好。”莺时道,“这段时间平献带着我过账,随玉从旁协助,我觉得你只让她当我的侍女,实在是屈才了。”

    “我知道随玉的本事,但别人照顾你,我不放心。如今不是正好,有她在,你办起事来更方便。”殷旭将她莫名攥着衣角的手重新裹在掌心里,还想再暖一暖,语调也更柔和,道,“随玉心气高,但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你如今可是府上主母,我都敬你三分,你还能让她反了天不成?”

    “可她只听你的。”莺时无奈道。

    殷旭品出这话中的深意,猜到必然是莺时又受了气,他只道:“正事上,平献和随玉都能帮着你,你原也不是计较的性子,只跟着他们好好学,等将来都熟悉了,他们也拿不出话揶揄你,还是都得听你的。”

    “我知道轻重。”莺时不见喜色,仍有些怨气似的。

    殷旭以为事态不轻,便细细追问了原由,才知道是莺时体恤庄子上的农户,想适当减免明年的租子。

    这本不是大事,但随玉坚持认为这种事必须给殷旭过目,却又不该在这种时候去打搅他,便是要按着不表,实则就是在拒绝莺时的好心,不过是没有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莺时说得轻描淡写,殷旭却猜得到必定还有其他状况,原想拉着她一块儿躺下慢慢说,莺时却不肯,坚持坐着不愿动。

    殷旭由着她,索性再坐得端正些,哄她道:“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莺时垂下的眼睫掩了此刻的神情,她有些自责道:“我后来回想随玉的话,才觉得我竟还没一个侍女懂得为你考虑,不怪随玉坚持听你的,也难怪你那么信任她。”

    有些话过去听来不以为意,此时忽然被提及,因着彼此身份的变化,便成了另一番味道。

    殷旭明知莺时并非无理吃醋,但听她埋怨此时莫名有些高兴,不由笑道:“你我才是夫妻,最该一心的。也的确是我有些地方疏忽了,我去办,你答应我,别往心里去,好不好?”

    莺时吸了吸鼻子,仍是有些勉强地看了看殷旭,嘴硬道:“这种时候我可没想再劳烦你。”

    殷旭笑着揽过莺时,挨近了她,柔声哄着,道:“是我主动要帮夫人的,非你劳烦我,可好?”

    “你要帮我,就答应让我去庄子上看看。”莺时实在想离开这个地方,哪怕只有几日也好。

    殷旭实在抵不住莺时这半求半要的姿态,想着让她出去散散心也好,点头道:“那让平献跟着,再换个侍女伺候,这回不带随玉。”

    莺时不放心道:“你该不会又要趁我不在,罚她吧。”

    殷旭旋即一笑,玩味地看着莺时,道:“你又知道我背着你发过她?”

    “怎么会不知道?毕竟是日日都在一起的,她挨了罚逃不过我的眼睛。”莺时道,“她总不是有意与我为难,否则也不会尽心尽力照顾我这么久。或许是我当真做得不好,给你添了麻烦,她气不过才禁不住地与我说,你可不能为难她。”

    殷旭应道:“好,我不为难她,但该立的规矩还是要立,这事我有分寸,你只管安心做你的事,我等着你回来。”

    得了殷旭的首肯,莺时第二日便离开了幽淑园,前往郢都附近的镇子上处理事务。

    没有随玉在身边,莺时起初当真有些不习惯,随行的侍女并非做得不好,只是她这些年来养成的习惯,诸多小事都由随玉记着,忽然见离了她,难免不适应。

    加之一日车程并不轻松,抵达镇上的别院时,莺时又累又难受,完全没了精神。

    方享帮她请脉,还是老样子,查不出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可他不能明说,只讲是路上劳顿,点了凝神静心的香,让莺时好好睡一晚,明日再做打算。

    许是真的太过疲惫,莺时才沾了枕头便入了梦,只是梦境纷乱,又是过去的画面无序地在梦中回放,以至于她睡得并不安稳。

    隐隐有了醒转迹象,莺时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自己,她以为是梦境太过真实,便没有真的理会。

    直到床边传来有东西被摆弄的声响,与梦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她才终于清醒过来,猛地睁开眼睛,却是听见一句“是我”。

    床边的黑影本是吓得莺时一个激灵,所幸那句“是我”的声音她十分熟悉,她很快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让叫声发出来。

    黑影将床头木几上香炉内的香弄灭,重新盖上盖子后才坐去床边,道:“吓着你了。”

    少年的声音里带着歉意,也有些几不可闻的笑意。

    莺时平复过剧烈起伏的心情后才放下手,靠近了那身影,压低嗓音道:“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奉命过来看你的。”云辛道,“我叫了你好几声都不见你醒过来,正猜是不是这香有问题,没想你就醒了。”

    莺时回头去看床头的香炉,虽有些后怕,可一时间也不敢下定论,问道:“长公主让你来的?”

    “嗯。”云辛道,“你忽然离开郢都,长公主担心,即刻让我跟来,到底怎么回事?”

    莺时不想说,自己是为了躲殷旭才出来的,只攥了身下的被子,迟迟不作答。

    云辛急道:“殷旭欺负你了?”

    莺时摇头道:“我是出来处理庄子上的事,没有其他情况。你能回去给长公主交差了。”

    “还不行。”

    “为什么?”

    “长公主还派了任务给我。”说完,云辛豁然拔出匕首。

    幽暗中,那把利刃仍仿佛闪着寒光一般,吓得莺时忙往后退,问道:“这是做什么?”

    云辛低笑一声,把玩起那把匕首,玩味道:“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

    莺时惊道:“你难道?”

    “会有点疼。”云辛道,“但……”

    少年拖长的尾音反而对莺时起了些微安抚的功效,一旦猜到了李沁阳这样安排的用意,她反而不再害怕,道:“我可以。”

    云辛却忽然将匕首收回鞘中,道:“但我并不打算完全听长公主的。”

    “那你怎么回去交代?”莺时担心道,“长公主绝非好相与之人,你如果不听命,她要是……”

    “我对长公主而言的确可有可无,但我不是一味听话的傀儡,我知道怎么做。”幽光里,少年的眼波不再如从前那样平静,看着身前模糊的轮廓,心底涌现的歉意再度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思绪,还更何况,她有着那样悲惨的身世。

    他不想再伤她,至少他会去除掉那些没什么意义的伤害。

    “这样,我数三声,你就喊救命。”云辛道。

    莺时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你说什么?”

    “喊救命都不会?”

    “不,你是要把人都招来?那你怎么离开?”

    “我已经查看过,这里不比幽淑园,护院松懈得很,我能自有出入。”云辛自信道。

    “不行,这样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云辛并不在意莺时口中所谓的危险,劝她道:“总之你喊人、逃命就是了,我一定能全身而退。”

    “但我记得你还带着伤呢,把那么多人招来,你真的有把握脱身?”

    莺时的这么多问题皆是出自对云辛的担忧,也正是这份未经掩饰的真诚,再次让他心头生出暖意。

    周围太暗,莺时看不到少年眼中此生最温柔的目光,只听他的声音,居然在这种时候还仿佛带着笑,也不知他究竟在高兴什么。

    “那都是多久前的事了,那些皮外伤早好了。”云辛道,“你都还没做完你想做的事,我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出事?”

    莺时一时间不知如何反驳。

    云辛不想再看莺时为自己担心,于是催促道:“准备好了吗?”

    “你……”

    “一。”

    房中忽然彻底安静下来,连床边的身影都不再动了。

    “二。”

    等待的时间里,莺时还是无法彻底让自己接受将要发生的事,呼吸渐渐加重,不禁有声音从她唇齿间漏了出来:“云……”

    “三。”

    不再给莺时犹豫的时间,云辛率先打翻了床头的香炉。

    莺时才听见声响,就被一只手用力从床上拽了下来。

    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清,哪怕知道是云辛拉着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力气还是让她受了惊。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喊道:“来人!有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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