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给言笙放行的第二日,言笙一早就出了宫闱,马车自皇宫而出,直直朝着燕王府的方向驶去。

    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把消息传回了凤栖宫,皇后听了也不提别的,只说:“叮嘱昀儿一声,他们之间的事情,我再不想笙笙沾惹上半分。”

    腊梅闻言面上一滞,“娘娘,殿下虽明面上是去了燕王府,但那马车在王府侧门只停靠了一会儿,便拐去了沈府。”

    “哪个沈府?”

    “清平坊的沈府。”

    沈庭琛?皇后风眉轻挑,笙笙出宫第一时间居然是去找他?难不成这小妮子开窍了?

    “这样啊,”皇后摇头失笑,“既如此,那便不必再盯着了,由着她去吧。”

    皇后禁足女儿一月,为的是不让她参与到宫外朝廷的纷争之中,她那几个儿子最近频频出手,就连她这个做母亲的看着都胆战心惊。

    那晚的动乱之中,她看得出来,言笙是有意参与到党争之中的,若不是自己当时将她的话头拦下,怕是她养病期间也不得安宁,最近几个皇子手底下的劲儿都收不住了,她不能让言笙也被卷入其中。

    而沈庭琛则不同了,他明面上既非齐王的人,也非皇帝的人,不过是一个天纵奇才的学子,做着翰林院的文职,哪怕被世人奉若文曲星转世,但只要不涉及权势中心,便翻不起什么浪。

    说到学子,皇后突然想起那日燕王进宫提到过徐霁川,想着春闱前几日已经开幕了,想来徐霁川也已下场,若是他也夺得功名,倒是也可以考虑考虑他,但——

    这孩子和明儿走得太近了。

    诸王如今动作不断,凡是和皇子牵连上的,都是危险人物,哪怕这几个都是她的儿子,她也生怕给言笙带来危险。

    若说安全,恐怕还得是沈庭琛。

    皇后所想,言笙无从得知,但她知道,沈庭琛即将面临疾风骤雨。

    先是无缘无故不来上课,后面自己病了那么大一场,他也没派任何人过来慰问半句,难不成他一个手握大原所有信息网之人,还能连句话也递不进来?还是说昭宁公主身边唯有云琴一人可传他的话?

    分明是沈庭琛先招惹的她,后来又说了那样的话,明明两人的关系已经很近了,可他突然就被传出议亲的消息,甚至连半句解释的话也没有。

    况且言笙在意的,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另一半的故事到底是什么样的?沈庭琛为什么那日没有同自己讲完?他到底在顾忌什么?

    言笙忍了一个月,终于忍不住了,她必须要第一时间知道,沈庭琛到底是怎么想的?

    要么把话说清,若沈庭琛也钟意她,那她便不学大原小女儿家这一套了,喜欢就是喜欢,她要他沈庭琛这个人。

    要么他就继续支支吾吾遮掩下去,往事她自己打探,这人她也不要了,大原儿郎万千,以她嫡公主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没有?

    带着这份怒意,言笙进到沈府便直驱而入,凭借上次来的记忆,她甚至都不需要小厮带路,直直奔向沈庭琛的书房。

    沈府的小厮原本还想上前阻拦,但那守门的一见是云棋,便犹豫了几秒,而这几秒刚好给了言笙先机,她越过那小厮一路往里走,但凡路过的下人都能看得出她来势汹汹,一时之间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直到言笙行至书房门口,她对上边尘与元光惊愕的眼神,强压着怒意低声道:“给本宫让开。”

    边尘和元光对视一眼,原本还想说他们要不要进去禀报一声,但下一秒,他们就瞧见站在言笙身后的云棋正在拼命摇头,到底是有几次革命的情分在,两人信任云棋,遂将书房的门打开,请言笙进去。

    房门一开,言笙也不和他们客气,抬起脚便迈入了室内,一进书房,她便直奔着书案而去,她倒要问问,沈庭琛到底——

    嚯!

    言笙脚步一顿,她在看清书房里的景象后,霎时间愣在了原地,谁能跟她解释解释,为什么沈君泽会在这?而且还一脸委屈,泪眼汪汪地跪在沈庭琛身边?

    而沈庭琛坐于座椅之上,也不说把人推开也不说让人起来,俩人就这么一坐一跪,一个面沉如水,一个泪光潋滟。

    言笙不得不承认,她在这一刻,有点想歪了。

    她进来得突然,不止她愣住了,书房内的两个人也愣住了。

    沈君泽似是没有想到,规矩如此森严的沈府,竟会有人毫不避讳地闯入沈庭琛的书房,他连忙擦掉眼泪,站起身来朝着言笙一礼,“参见昭宁公主,殿下千安。”

    “啊”言笙后退几步,有些无措,“那个,你们”

    “想来殿下和沈大人有要事相商,在下就不打扰了。”沈君泽冲着言笙一礼,又对着沈庭琛一礼,随后深深地看了沈庭琛一眼,便转身出了书房。

    “不是,我,”言笙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门口,“那个,你要不要,把他给追回来?”

    沈庭琛凝视言笙良久,随后重重叹了口气,“唉。”他早就提醒过燕王,不要给昭宁公主买那么多有的没的话本。

    他站起身,从书案之后绕了出来,在言笙面前站定,柔声问道:“公主身子可大好了?”

    言笙方才被这场景震撼,一时之间都往了自己来时的怒火,这会被沈庭琛一提醒,神情立刻冷了下去,“太傅还知道我病了?”

    “自是——”沈庭琛想要上前一步,但他脚步移动,言笙也跟着退后一步,两人目光对峙着,沈庭琛看出了她的委屈,低头示弱:“自是臣的错。”

    他突如其来的认错,瞬间动摇了言笙的怒意,一月不见,沈庭琛如今看上去疲惫不堪,整个人也消瘦了几分,想着皇后所说法典的编撰,想来他挑大梁必是不易,这段时间应该挺难熬的。

    如此想着,言笙的语气也弱了几分,“你法典的修撰还顺利吗?”

    沈庭琛点点头,他叹了口气,隔着衣服的布料握住言笙的胳膊,将人往窗边的罗汉床上带,“法典的修撰已经走上正轨了,翰林院如今也算是井然有序。”

    言笙想了想,蹙眉问道:“这段时间,宫外到底发生什么了?可是和法典修撰有关?”

    “是,”提到这个话题,沈庭琛的表情正色起来,“我知公主定是被皇后娘娘拘住了,但公主别怪皇后,这段时间,朝堂怕是要有大动乱了。”

    “怎么会有动乱?”言笙不解,“父皇如今康健着呢,也未听说有什么敌寇来袭,怎么会?”

    “陛下是康健着,但这些年,诸王交锋数次,很多先前部署的计划都已经走上了正轨,无论哪一方都一样,如今是情势推着人在走,诸王手中的权柄越大,碰撞起来便越是严重。”

    罗俊彦的话仿若魔咒一般在脑中回响,言笙下意识问道:“是——要京变了吗?”

    沈庭琛眸色一凛,“凤栖宫严加封锁,公主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居然是真的。

    言笙心下一坠,若罗俊彦所说在这一世也会应验,那么——她的三个兄长也逃脱不掉夺位的战争,这个念头光是想想,就让她无比后怕。

    随后她又想到了慧妃和魏王,七王京变,若原本魏王也在其中,那自己是不是改变了原本的走向?

    “太傅知道,魏王如今”

    沈庭琛神色肃穆,“魏王在一个月前倒台了,他的势力被诸王瓜分,一半流入我们这边,一半流入秦王与晋王那边,如今他彻底失势,被囚禁在王府。”

    果然是这样,魏王那晚的癫狂,并非单单因为自己倒台,而是有人将他的势力尽数瓜分,比起一时的成败,他更在意的是有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而后党与舒妃党却将他手中的筹码全都拿走了。

    见言笙垂眸沉思,沈庭琛也不打扰她,直到言笙再次开口:“如今法典,是谁在负责重修?”

    “晋王与韩王。”

    “八兄?”言笙疑惑,“为何不是四兄?”

    沈庭琛耐心跟她解释,“法典的修撰,其成败风险之高低是无法预估的,但凡出了丁点儿查错,都有可能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此事交予韩王,若成了,便是齐王与韩王一应的功劳,若不成,韩王殿下会一应担下。”

    虽然早就知晓这三兄弟的相处方式,但言笙听得这话,还是下意识摇了摇头,太残酷了。

    见她沉默下来,沈庭琛朝着她坐近几分,“公主不必担忧,臣会暗中帮助韩王的,此事风险虽大,但只要不出错,便是大功一件。”

    言笙望着他,摇摇头,“太傅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吗?”

    沈庭琛知道她这话意指魏王倒台那一晚,他知晓当夜凤栖宫发生的事情,但言笙如此问想必是还有后话,他等待着她的下文。

    “那书信,是兰嫔给我的。”言笙双眸微眯,“我过后问了兰嫔一回,她死活不肯说背后之人是谁,我猜测,这人是在利用我们作势。”

    兰嫔的时机掐的太过精准,仿佛一早便想到了会有这一出,先前韩王在调查赵炳昌时,被另一股势力拦下,那晚这被拦下的证据又出现在了兰嫔手中,兰嫔与那股势力的关系,不言而喻。

    他们没有选择亲自出面,而是将这把柄递到了言笙手中,借她的手扳倒魏王,言笙原以为,扳倒魏王之后,兰嫔背后之人会将成果坐收囊中,但沈庭琛却说,魏王的势力对半分给了后党和舒妃党。

    如此看来,表面上兰嫔像是在为舒妃做事,但实则却不然。

    魏王倒台,明面上的赢家是晋王与韩王,但重修法典又不是件十足十的美差,其中牵扯的势力太过广泛,言笙不禁猜想,这重修法典之事,或许没那么简单。

    “公主的意思是,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言笙瞬间头脑清明,对,就是这么回事。

    七王之中,除却已经出局的魏王,分庭抗礼的两党五王,剩下的那一个,才是真切地隐于暗处,操控着全盘进展之人。

    “太傅,兰嫔是个关窍,务必要查出她背后之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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