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驸马,言笙气息有些紊乱,罗俊彦提到沈姓,她下意识便想到了沈庭琛,会是他吗?若自己不来大原,昭宁公主会嫁给沈庭琛吗?

    这个名字一瞬间扰乱了她的心绪,面对罗俊彦的冷嘲热讽她竟接不上话,只是定定地看向那人,用力克制住自己心中那股说不清由来的焦躁。

    半晌,她敛下眼眸,轻声道:“罗大人还真是能替本宫操心。”

    “怎么?公主竟听不得下官诋毁沈驸马?可下官又哪里说错了?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世家子,本就既没有贫苦出身的坚韧,也没有天家皇族的野心。”

    紧握着的手在他这句话说出后缓缓松开,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世家子?言笙并不记得沈庭琛出身世家,那么罗俊彦所说之人到底是谁?

    她一边思索上京城姓沈的勋贵,一边继续打太极道:“罗大人,你这一上来就给本宫一个作乱造反的罪名,可本宫却从未想过同诸王分权。”

    言笙一边把玩着手指上的戒指,一边漫不经心道:“七王京变也好,还是诸王夺位也罢,最终走上那位置的,只会是本宫的兄长。”

    她说这话时眼神并未离开过罗俊彦,他经历过七王京变,肯定知道最后的赢家是谁,自己这话说的越是自满,就越能从他的神情分辨出来,最后继承大位的是否是皇后之子。

    果不其然,罗俊彦脸上嘲讽更甚,“到底还是昭宁公主啊,您还是一点儿都没变,在乎的人始终只有自己,确实,您说的也对,无论您这几个兄长撕咬得如何头破血流,最后都会保住您的地位。”

    “但是公主,若您真想独善其身,今儿个便不会来了,不是吗?”

    言笙心下一凛,她预感接下来罗俊彦要说的话牵扯甚深,“哦?罗大人这会愿意将大礼奉上了?”

    “没错,”罗俊彦笑容狰狞,“下官要说的是,您无法独善其身,前世您一直在查探的秘密,都是真的。”

    他看着言笙笑容凝滞,心中生出一股报复的快感,随后继续加码:“关于容妃娘娘的死,您所有的猜测都是正确的,可笑啊,公主前些日子还在公堂之上,大义凛然地为幺幺状告我杀妻弑子,可公主您自己却认贼作母!”

    “若是容妃娘娘在天有灵,见到公主承欢皇后膝下,怕是死不瞑目,哈哈哈哈!”

    言笙闻言,几步上前,抬脚就踹在了罗俊彦的胸口之上,“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构陷皇后!”

    “公主不就是为了探查此事才嫁入国公府的吗?这会又装什么无辜!”

    国公府,沈国公府?言笙不由地一个踉跄,沈驸马竟是沈君泽?

    言笙突然觉得满头思绪缠绕在一块,她这会已经快要失去理智,罗俊彦哪句能信,哪句不能信,她已经有些分辨不清了。

    罗俊彦看着昭宁公主突然动怒,自以为戳中了她的逆鳞,他让人传话,引昭宁公主前来,便是想将此事告知于她,这事是昭宁公主前世最隐秘的心结,这一世她既让自己输的如此彻底,那么自己也不会让她有多好过!

    言笙这会也确实不好过,理智告诉她,罗俊彦不过是前世政治棋局上的一枚无名小卒,因着心有不甘又不知怎的重活一世,但人虽然重生了,脑子却依旧还是原来的那个。

    科举考试可以凭借记忆走捷径,但官场之上他依旧玩不过那些位高权重者,这会他不过是眼见大势已去,用昭宁公主的心结来激自己罢了。

    可情感之上她又备受震撼,昭宁公主前世,哦不,若她没来,应当昭宁公主这一世也在追查生母容妃的死因,可这其中又怎么牵扯上了沈国公府?

    超出她已知范围内的事情,她实在做不到理智思考,言笙抬手借着椅子稳住身形,质问道:“你说这话可有什么凭证?还是说罗大人张嘴便是证词,登闻鼓案是如此,如今在本宫面前你也一样?”

    “下官所说,是否为真,殿下有的是时间查,下官已是将死之人,言尽于此,公主信与不信,都凭您的心意而为。”

    够了,已经超过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言笙已经再不想听下去,自己未曾参与过昭宁公主的过往,罗俊彦这会说的越多越影响她的心绪,这人目的实在明显,无非就是想自己死后也要搅得昭宁公主不宁。

    可她不是昭宁公主,她是言笙。

    “罗大人,怕是要让你失望了。”言笙冲着他可惜地耸了耸肩,“没有证据佐证的这份大礼,本宫并不稀罕,哦对了,卫娘子已经先您一步去了奈何桥,父皇追赠了她淑慎夫人的封号,你在地府见到她时,得给她磕头请安。”

    说罢,言笙转身走向牢门,再不看罗俊彦一眼。

    但这话却实打实地刺在了罗俊彦心口上,他在言笙关上门前怒吼一声:“公主若要证据,不妨从你身边的那位老师身上下手!想来公主问完后,会满意罗某今日回赠的这份礼。”

    铁门重重被关上,掩上了所有铁链镣铐的声响,言笙站在铁门外整个人僵直在原地一动不动,这事,竟然还和沈庭琛有关系?

    走出关押罗俊彦的牢房后,言笙是被云棋架着回到九畹宫的,她一路上都在想罗俊彦最后冲她吼的那句话,让她去问沈庭琛。

    回到宫里,言笙便钻进了木桶沐浴,她将自己整个人浸入温水里,闭上双眼隔绝外界的所有嘈杂,此刻世间,她唯能听到水流和自己心跳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言笙实在憋不住气了,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挣扎着浮出水面,头靠在木桶之上大口呼吸,她汲取着新鲜的氧气,感受到意识逐渐恢复,方才满脑子的一团杂乱此刻在她眼前慢慢清晰。

    罗俊彦到底还是达到了他的目的,自己可以不在乎昭宁公主的过往,但却做不到不在乎沈庭琛。

    言笙抹去了脸上的水珠,高声唤道:“云棋。”

    “殿下。”云棋闻声迅速走了进来,言笙凝视着水面上的波纹,开口道:“去传信给沈府,就说,三日之后,亥时于梅园相见。”

    “是。”云棋应声后便退了出去,言笙看向那摆动的珠帘,心中倒是闪过一丝欣慰。

    自己的九畹宫如今早已漏成筛子,以至于她很难相信身边之人,甚至连四姝也一样,这是她未曾对任何人言说之事,但云棋却是个例外。

    这个小姑娘在她身边一点点成长,不同于云琴云书,她来到自己身边那天起,主子就只有自己,而云画如今尚且年幼,这更让言笙越来越倚重云棋。

    从天牢回来后,言笙刚沐浴完,便收到了薛纪淮离京的消息,她听后莞尔,薛纪淮此人从表面看上去,最是纨绔风流,但实际上却鲜少有人看得出他背后的重情重义。

    此次回苏州,带上苏婠婠,是他的情,认准了人便决不放手;带上卫烺,是他的义,他对这孩子的照拂可以说样样细致、处处周到,他知晓第二日是罗俊彦处决的日子,因为不想让小孩目睹这件事留下心理阴影,所以提前一日出发。

    薛纪淮没有猜错,二月初二,龙抬头,亦是罗俊彦的断头日。

    西市的菜市口一早便挤满了围观的百姓群众,大家无一不在等待着午时的到来,整条长街人声喧哗鼎沸,烂菜叶臭鸡蛋砸在囚车上流了一地。

    云棋进来禀报的时候,言笙正在写大字,听得她说罗俊彦已被问斩,手中的墨汁抖落了几滴归回砚台,她敛下眸子道:“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话音落下,云棋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言笙重新提笔,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大字,她早先便听广宁公主说过,书法最能使人平心静气,她这会很是需要。

    在见沈庭琛之前,她需要时间来梳理罗俊彦同自己说的那一番话,将每个信息逐个拆开分解,随后再拼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自打罗俊彦这个人走入他们的视线之初,身后就一直站着一位大人,言笙原本也和所有人以为的一样,他是先考中了榜眼,随后才会被那位大人收入麾下,但若是在罗俊彦重生的前提下思考这个问题,那么,那位大人很可能是他进京赶考前便搭上的线。

    罗俊彦曾提到过,他前世因着名次靠后,最终被分配到了平塘县做县丞,后来也是攀上了那位大人,才得以回到上京城这个政治中央,那么那位大人便很有可能是云贵地界的高官。

    他后面又提及了舒妃,言笙记得她在后宫算是个老人了,但一向低调,自己倒是很少注意到她,若不是听罗俊彦亲口说出,她也不会相信那样一个整日礼佛之人,竟是前世搅动政乱的背后操盘者。

    对此言笙细想了想,后妃想要把手伸到前朝,那势必要借力打力,而她能借的力,还真不止一个。

    舒妃膝下有二子一女,皇长子秦王在诸王之中占了长,皇三子晋王又在朝中素有贤名。

    秦王虽不是舒妃亲生,但却自小养在膝下,而晋王又是众皇子之中除了嫡子之外最出色的一个,如今朝臣们提起齐王便会想到和他作风相似的晋王,两人可谓是明晃晃的对照组。

    因此,这两人其中之一,最是有可能成为那位大人背后的势力。

    换句话说,应当是罗俊彦借由某个高官,搭上了秦王或是晋王的船,只是她眼下还不能确定,此人究竟是哪一位皇子。

    除此之外,便是言笙所关注的容妃之死了。

    若罗俊彦所言为真,那么此事便是昭宁公主生生世世的心结,而且很可能与皇后相关,只是她不明白,此事为何会牵扯到沈君泽,罗俊彦又为何要让她去问沈庭琛。

    她在衡量,也在犹豫,在想此事是直接去问沈庭琛好一点,还是自己私下调查更合适。

    若论调查,她自己能力肯定不抵沈庭琛的大,沈庭琛手中握着大原的信息网,这些事若是问他,答案势必来的更快、更准确。

    但若论及情感

    言笙手上的动作一顿,她将毛笔放回笔搁上,她一直很在意的一件事,那就是昭宁公主的过往,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和昭宁公主是两个人。

    一直以来,言笙都想着无论过往如何,自己将眼下过好才是最重要的,但她过不去心里那一关,她所在意之人,譬如帝后,譬如朋友,譬如沈庭琛,她都想知道,这些人爱的究竟是她,还是昭宁公主。

    她不想像一个小偷一样,偷走原本属于昭宁公主的爱,也更不想代替昭宁公主而活。

    因此在自己为登闻鼓案出宫的前一晚,她让云棋代她去凤栖宫走了一趟。

    云棋去这一趟只说了一句话:“殿下想斗胆问娘娘一件事,她说,若她不是从前的昭宁,皇后娘娘是否便不要她了。”

    而这个答案,当晚腊梅给了她:皇后要她,无论她是谁,皇后都要她。

    言笙原本想着,如此便足够了。

    但若是昭宁公主一直以来都将皇后视作仇人,那自己反倒是想为皇后和原本的昭宁公主查清当年的事情,她不信皇后会杀了容妃后,还将昭宁公主视若己出。

    作为局外人,她私心里想为皇后证一份清白,而作为局内人,她想知道昭宁公主是否从来没有把皇后当做过母亲。

    若当真如此,那她今后便是皇后唯一的女儿,她再也不用对昭宁公主心怀愧疚,觉得自己分走了她的母爱。

    另一方面,沈庭琛更是如此,自打两人相识以来,沈庭琛帮她寻药,带她布施,送她璎珞,替她解围,这一桩桩一件件下来,言笙不是不动容的。

    但每次她都强迫自己清醒,因为打心眼里,她不确定沈庭琛对她好,是因为昭宁公主,还是因为自己。

    那日除夕,两人站在廊下,沈庭琛提起他们幼时也曾并肩赏月,这让言笙清楚地意识到,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她不曾参与的过往,更是昭宁公主这个身份。

    她想知道,沈庭琛对她的好里,究竟是全部出自对昭宁公主哥哥般的疼爱,还是也有几分对她言笙的情谊,这些话,她想听沈庭琛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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