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多少吃些吧。”云画手里捧着御膳房熬煮了一上午的鸡汤,柔声轻语地劝着言笙,但言笙依旧还是将头偏了过去,她不想吃。

    “云棋姐,这——”云画一脸为难地看向云棋,云棋叹了口气,冲她摇摇头,云画会意,捧着鸡汤退了出去。

    云棋轻手轻脚地走上前,“殿下,奴婢为您换药吧。”

    回答她的依旧是一室的寂静,云棋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动作轻柔地揭开言笙下颚处的纱布,用药箱里的药将她面上的伤口重新消毒上药,感受着药物刺激的疼痛,言笙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云棋看在眼里,心中不是滋味。

    自打她们公主前日和皇后大吵一架,这九畹宫便再次被围成了铁桶,里面的人出去受限制,外面的人干脆进不来。

    以往公主好歹还能正常作息,但这一次,公主自打从凤栖宫回来,便未曾用过一次膳食,九畹宫的饭菜每日怎么被送进来,到了时间再怎么被送出去。

    如此阵仗已经两天了,皇后娘娘那边不可能不知道,但却从未派过人来传话劝食,广宁公主得到消息后,曾前去凤栖宫为言笙求情,但最后还是被皇后请回了乐梧宫,母女俩就这么僵持着,一个比一个狠绝。

    “鼓院那边怎么样了?”言笙问道。

    云棋将手中的药品一一归置回药箱,“大理寺和刑部已经做了初步的案件调查,罗大人和幺幺也都收监在牢了,明日一早,鼓院便会正式开庭审理此案。”

    说罢,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言笙,她们家公主这几日鲜少说话,但一旦开口便是询问案子的事情,云棋明白,公主这是心里着急,却使不上力。

    她想了想,出声宽慰道:“燕王殿下那边派人传了口信,说是幺幺在狱中自有人照应,并未受太多苦,泽生那边也将提前准备好的证据尽数呈上,若是一旦开庭,至少咱们这边证据齐全,且是都能对上的。”

    言笙轻哼一声,“你以为咱们这边有证据,他那边就没有吗?”

    “可是,”云琴有些犹豫,不解问道:“罗大人不是被突然缉拿的吗?他怎会有时间准备这些?”

    言笙闻言摇头,“你不懂,他这样的人,最是阴狠狡诈的惯犯,他这一手,怕在卫娘子还是他的枕边人时,就早有准备,更别说他如今背后还站着别人。”

    她顿了顿,嘱咐云棋道:“一会你想办法给九兄那边传话,就说此事罗俊彦那边必定早有打算,等到开庭之时,不要让罗俊彦攀扯皇姐和婠娘,别给他牵出皇室挡枪的机会,一定要着重往他追杀妻儿、罔顾人伦上面引。”

    “是。”云棋知晓事情的重要性,放下药箱便急急出了内殿,言笙坐在罗汉床上,望着被关上的殿门,心中隐隐不安,罗俊彦就像是一条盘踞在阴暗角落里吐着信子的毒蛇,跟他正面硬碰硬,不见得能将他拿下。

    凤栖宫。

    腊梅敛声屏气地走进内殿,在徐嬷嬷耳边轻声说了些话,徐嬷嬷听完后,两人面上皆是难解的愁容。

    “娘娘。”徐嬷嬷走到皇后面前福身道,“九畹宫今日的膳食,依旧被原封不动地送回了御膳房。”

    皇后闻言,眉心再次紧蹙,“随她,不吃就不吃。”

    徐嬷嬷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娘娘,就算是公主惹了天大的麻烦,也不能再继续绝食下去了,今日已是第三天了。”

    “她自己不想吃,本宫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还要让人塞到她嘴里?”皇后怒拍桌案,“以绝食相逼,她这是在威胁本宫!”

    “娘娘,您是知道公主的,自打她病了以后,便对您格外亲近,公主如此依赖您,又怎会威胁娘娘呢?”

    皇后只觉自己太阳穴被气地突突直跳,她用力按下那份头痛,说道:“正是因为她依赖本宫,是本宫的女儿,本宫才更不能放任她继续下去,她那日说的你也听到了,她不仅想替那孩子出头,还想替那个惨死的原配翻案!”

    “她这是痴心妄想!放眼整个大原,从京城到边疆,自古以来,上百城池,万千家族,有多少女子死在婚姻之中,她们便不想为着自己搏上一搏吗?可最终下场是什么?有几个得以善终?”

    “不说别人,便只说那薛三郎的母亲,她娘家是季氏钱庄,那可是天下第一钱庄做靠山,可最终她的结局又是什么?这种事情上,向来是民不与官斗,难不成数百年来只有她一人想过反抗?可那些人最终都是什么下场?”

    “父母之爱女,则为其计深远,她如今已然撺掇那孩子去敲了登闻鼓,便无法将自己干净摘出来,若是本宫再不拦着她,难不成要眼睁睁瞧着她把自己也搭进去吗?”

    徐嬷嬷闻言哑然,皇后娘娘是担心昭宁公主,才会将人禁足在九畹宫之中,若是案件顺利结案也就罢了,但若是案件进展不顺,这把火一旦烧起来,好歹还有重重宫墙挡着,公主还能在皇后的羽翼下安然躲过。

    况且,这个案子压根不可能顺利结案,昭宁公主所想的,到底还是太天真了。

    翌日,清晨,登闻鼓院。

    登闻鼓院判和院事一早上工,便瞧见鼓院外被百姓们围了个水泄不通,两人连挤带推好不容易才从人群钻进鼓院,那院事一边替自己上司拍平衣服上挤出来的褶皱,一边不住地感慨:“围观的人怎么多成这样?”

    院判回头望了一眼那人山人海的架势,感叹道:“本朝第一桩敲响登闻鼓的案件,还是生父弑母这样的案情,换你站在外面,你也想进来围观。”

    “也是,”院事的手一顿,随后小心翼翼开口问道:“大人,咱们这案子”

    他话没说完,便被院判一个眼刀飞了过去,“你小子,慎言!这个案子是大理寺和刑部主审,咱们不过是从中协理罢了,别给自己没事找事。”

    “诶,是是是,是下官想多了。”院事长舒一口气,这个案件根本不似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

    先是罗氏子报案时,身边有豫国公府三公子的人,又是罗俊彦被逮捕后,同时出现的几方打探,再到原告被告一并收监入狱,上头又分别有人交代下来要照拂一二。

    甚至这两天他们在整理双方呈上来的证供时,还发现这其中或许掺杂了皇室,这案子怎么审、从什么角度审,早已完全已经脱离了普通案件的正轨。

    好在圣上下令大理寺与刑部主审,他们鼓院只要不行差踏错即可。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很快就到了开庭的时刻,巳时一到,门口围观的百姓便瞧见鼓院大门从里面被打开,众人纷纷涌进院内,在鼓院旁听席上站得满满当当。

    不多时,便有大理寺和刑部的官兵自门外而入,将旁听席从中间分开,拦出一条通道出来,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走在前头,身后跟着来自两司的一众官员。

    走到正厅,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对视一眼,同时在上首落座,随后便有堂下群众议论,说这场面倒是极少见。

    一般的重大案件,都是由刑部一审,大理寺二审,很少能看到两司并肩,一同审理同一个案件的情况,看来圣上对此案件也是极为重视的,不然也不会为了防止登闻鼓院的审理有失偏颇,同时加持了这两司的一把手亲审此案。

    众人听得惊堂木重重落下,随后便传来上首威严的声音:“传报案人上堂。”

    紧接着便是吏官高喊传讯:“带报案人罗氏子。”立于公堂之上的衙役官兵们也纷纷用棍子敲击地面,嘴里低喊着:威武。

    在上百道视线的注视下,幺幺跟在官兵的身后走上公堂,而走在他后面的,则是韩王为他所安排的讼师。

    入厅后,幺幺跪于公堂中央,朝着上首行礼道:“草民罗氏子,参见大人。”

    “罗氏子,你于三日前,在登闻鼓院擅击堂鼓,所谓何事?”

    幺幺叩首答道:“草民击鼓,自为鸣冤。”

    “那你击鼓鸣冤,状告何人?”

    “草民状告,去岁登科榜眼、云贵平塘县令,罗俊彦。”

    “你与他是何关系?又告他何罪?将你所诉一一说来。”

    幺幺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心神,高声道:“草民乃罗俊彦亲生子,因我父为了另娶他人,先是胁迫我母亲与其和离,遭到家母拒绝后便一纸休书将其休弃,过后又派人追杀我与家母,我母子二人颠沛流离,一路逃到上京城。”

    “幸而得季淮公子好意搭救,原本以为逃过一劫,却没曾想,罗俊彦于上元夜再下杀手,以至家母于正月十六不治而亡,草民与季淮公子亦是被其打成重伤。”

    “因此,草民一告罗俊彦为一己私欲杀妻弑子,二告亡母卫氏未犯七出却遭罗俊彦无故休妻,三告罗俊彦离妻弃子罔顾天伦。”

    刑部尚书闻言问道:“你所诉这些,有何为证?”

    此话一出,幺幺身后的讼师上前一步,“禀大人,状纸与证词在此。”

    他将手中的一沓纸张交给吏官,随后回禀道:“这其中的证言分别出自:罗俊彦与罗卫氏在柴桑时的邻居亲友、两人成亲时的媒人证人、罗卫氏做工的成衣店掌柜、租赁房屋给罗俊彦的屋主、以及被罗俊彦打伤的薛氏季淮公子身边的小厮。”

    这沓状纸在今日之前,已有一份抄录的送到三司衙门,这会递上原稿则是正常案件审理的流程,三司长官轮流传看了一番后,下令:“带被告上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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