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来娣跪在地上,抬头望向言笙的眼里满是哀求,言笙刚才都已经放弃帮她了,这样的家庭下长大,就算自己有心帮扶一把,但大原朝重孝道,日后她还是要对父母尽孝的,她帮得了一次,帮不了每一次。

    说白了,这是个烂摊子。

    言笙看了她一会,或许是那哀戚太过动容,又或许是她求助的眼神太过强烈,半晌后,言笙还是败下阵来,她低头问朱来娣:“我当如何帮你?”

    朱来娣一听这位小姐还愿意帮自己,便连忙膝行几步上前,“我爹要将我卖给城中的葛员外做妾,可我当真不愿去,求您跟县太爷说说,救我一命,若是县太爷愿意救我,我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小姐和县太爷的恩德,若是县太爷不愿救我,还求小姐您让官兵把我抓到牢里吧,怎样都好,只求小姐带我离开这里,我实在受不住了。”

    她刚说完这话,便被后面追上来的朱老爹一巴掌掴倒在地,“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还跑到别人面前告起你老子的状了!”

    朱老爹也是不避讳,就在这一群人面前开始殴打朱来娣,朱来娣则是习惯了一般,下意识便抱着头躺在地上求饶,他这一通操作彻底惹毛了言笙。

    上战场打敌人外寇,下战场打土匪强盗,没听说过太平盛世还有男人打自己女儿的。

    言笙将手举起,一声令下,侍卫队集体出动,几人这次得了昭宁公主的命令,对朱老爹再没有手下留情,三下五除二就将人制服在地。

    朱老爹被牵制住手脚不得动弹,便想着开口骂人,在一旁盯着他的侍卫队长眼尖,一眼便瞧出了他的小心思,抬脚就朝着他后背踹了一脚,“老实点!”

    被踹了一脚的朱老爹立时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言笙站在一旁冷眼看向他:“我劝你,老实点,这后面站着的,可都是官府的人,你惹得起吗?”

    民不与官斗,再恶的刁民也怕官府,或许你跟这些人说什么大理寺卿、刑部侍郎他们不明白,但是县太爷三个字,那可是真真切切压在他们头顶上的一块大石。

    听得言笙说这话,朱老爹果然瑟缩了一下,随后倒也不敢跟身后的侍卫计较什么,言笙环视了一圈,见所有人都围在这,但却一个个皆是冷眼旁观。

    “前面带路,去你家。”有这样的父亲,朱来娣显然也是不想在街上丢人现眼,村民们什么德行她不是不知道,她即刻应声,随后便走在前面为大家引路。

    一行人朝前走着,侍卫队长眼尖,余光看到了人群之中有一个往外跑的,便快步走至言笙沈庭琛身侧,“主子,方才有个人朝着村外跑去了。”

    言笙听后轻微摇摇头,沈庭琛亦是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无妨。

    开玩笑,自己的地界还能让什么人兴风作浪?

    村子里家家的房子虽简朴,但大多也都是盖的整整齐齐的,但到了朱家,一看便知这家境照比村里其他人家还要低上几分,门口大门斜斜歪歪的,进去了后院子里也是一片凌乱。

    朱来娣走在前头,院中一女人见到她回来,高亢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个死丫崽子,这个点才回来,那些活你等着你老娘来做是不是?”

    听这话,这位中年女人便应当是朱来娣的生母了,她显然是没想到朱来娣后面还跟着一群人,见到自家丈夫是被押解着回来了,立时便扑了上去,“哎呀,孩儿他爹,你这是咋啦?”

    朱老爹更没想到,自家老妻竟然这么不避讳,便立刻给她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说了,但这女人显然还不如朱老爹精明,抬起手就往朱来娣身上招呼过去,“死丫头,还不赶紧让人把你爹放了!”

    “够了!”言笙声色俱厉地呵道,这一家人,一个比一个没规矩。

    随着言笙的呵斥声,方才还守在门外的侍卫队鱼贯而入,在朱家不大的院子里站了个整整齐齐,那女人显然是没有见到过这样的阵仗,方才还气焰三尺高,这会也不得不低下头把脖子缩回去。

    言笙也不多和他们废话,抬手便下令侍卫队长将那女人也押着跪下,“你是朱来娣的母亲?”

    “是是,贱内朱王氏。”朱老爹饶是再没有眼力见,这一路走过来,心里也明白了几分,这两位怕是并非县太爷派来的,很有可能这官帽比县太爷还大。

    “让你说话了吗?”沈庭琛看向朱老爹的目光森然,吓得人再次把头缩回去,再不敢吭一声。

    “是”朱王氏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她一向没什么见识,只跟着他们家当家的行事,而他们家当家的又向来是个滚刀肉,他都惧怕的人物,自己更是不敢出大气。

    “你们以婚姻要挟,要将朱来娣卖到哪里去?”言笙厉声问道。

    朱王氏闻言面上一阵惊恐,连忙摆手道:“哎呦喂,这位小姐,您误会了,这这,这丫头,不是卖她啊,是让她去享福的呀!那葛员外可是镇上有名的富户的呀,她自己是愿意的呀!”

    “是这样吗?”言笙看向朱来娣。

    朱来娣闻言‘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不!小姐,求您明鉴,我前头有三个姐姐,都被我家爹爹卖了,三个姐姐深知父命难违,于是出嫁前便同爹爹约定好,待到我出嫁之时,定让我嫁给庄户人家做正头娘子,再不卖做婢妾。”

    “月前爹爹便说要将我嫁出去,我原以为是哪一户人家要正经娶妻,但,也不知怎的,昨儿个就变成了葛员外,小姐明鉴,那葛员外如今早已七十年岁高龄,家中妾室更是娶了十几房,但传闻,这葛员外他那些妾室嫁了过去,最多也没有活过半年的,我若是嫁过去,那便是生不如死啊!”

    沈庭琛听她说着话忍不住皱起眉头,这都是些什么,若不是言笙已经出手了,他是定要将人赶紧带走的,这些污言秽语,怎么能和她沾边。

    而言笙听了却是深感无奈,这样的遭遇她确实同情,但这对夫妇的所作所为,却又并没有违反大原律法,顶多也就是道德败坏、丧尽天良罢了。

    但——她看了眼朱来娣,十六七岁的女郎,花一般的年纪,如今尚未出嫁,已经是这般绝望,若是真的嫁过去,那便是一条人命。

    “那么——”言笙正想着应当如何说这话,便听得屋中“咣当”一声响,随即这对朱氏夫妇脸上的神情都跟着紧绷了起来。

    沈庭琛冲着侍卫队使了个眼神,侍卫立刻会意,去到屋中搜寻一番,不多时便带出了个身宽体胖的小伙子来,那男孩看样子也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但是却胖的出奇,和身边骨瘦嶙峋的朱来娣相比,竟不像是一家养出来的俩孩子。

    言笙转头看向众人,眼神询问着答案,朱老爹见状连忙答道:“这,这是我儿子,朱庆有。”

    “呵。”言笙深觉可笑,生了四个女儿,就为了盼来这一个儿子,空无家业,却整的如同有王位要继承一般,家徒四壁,宁可饿着全家也要喂饱这么个巨婴。

    若说起初,言笙还只是对朱来娣心怀同情,那么这会,便是对着朱家这一大家子的厌恶了,靠着压榨女儿、卖女儿所得来的钱财为自己儿子铺路,这样的人家,便只是听着都深觉晦气。

    言笙深吸一口气,随后看向朱老爹夫妇:“朱家,苛待亲女、卖女求财,是吧?”

    “哎呦,小姐啊,这事你可不能这么说,这青天白日的,任是县太爷来了,那不也得有个说法?来娣是嫁人,何来卖女一说啊?”

    朱老爹的话音刚落,便听得院外传来嘈杂的声音,众人看向外面,只见一群官兵簇拥着一矮胖官服之人走来,来人瞧了一眼院中的架势,随后高声问道:“是何人打着本官的名义在外兴风作浪啊?”

    朱家一行人闻言面上的神色各不相同,朱老爹猜测到了,这两位或许官职在县太爷之上,朱王氏则是喜形于色,没想到这两人居然是打着县太爷旗号出来耍威风的,朱来娣则是紧张万分,这位小姐可是她最后的希望。

    “赵炳昌,”沈庭琛一开口,面前的侍卫们纷纷让出一条道来,沈庭琛自人群中走出,站到赵县令的面前,见他大惊失色跪在地上,面不改色继续说道:“这地方,在你的整治下,是越来越差了。”

    “沈大人!下官参见沈大人!还请沈大人恕罪!是下官眼拙!”赵炳昌此刻只暗恨那传话之人,什么打着他的旗号兴风作浪,这位大人还用以他的名义做事吗?若是自己因着此事丢了官帽,那才叫得不偿失。

    也不知这位大人今日突然来到香合村所谓何事,但想清楚厉害关系的赵炳昌,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沈庭琛今日想做什么,他都只需附和便是。

    “朱家卖女求财,葛家草菅人命,这两件事,限你今日之内审个清楚,年末了,吏部的考核批文还没有看完呢,赵县令还是快些才好,圣上向来最讨厌的就是官商勾结,这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是是是,”赵炳昌此刻冷汗涔涔,他一边用官袍擦拭着额头,一边应声道:“肯定,肯定,下官这就将人带回县衙。”

    “限你今日傍晚前到我庄子上汇报,过时不候,听懂了吗?”

    “明白明白,下官明白。”

    赵炳昌来的很是时候,沈庭琛内心并不想让言笙和这件事牵连在一起,这样糟乱的事情一旦插手就很难甩掉,如今把事情交付给赵县令,他到是可以先带着言笙往回走了。

    “阿不——不行,你不能带我姐走!俺还要用这钱娶媳妇呢!”言笙还没走出几步路,便觉得裙摆被人猛地拽住,这一拽她整个人险些摔倒,好在自己左手便是沈庭琛。

    “放手!”沈庭琛疾言厉色道,那朱家小子哪里见过这样骇人的眼神,手一松便被侍卫架了起来。

    沈庭琛示意云棋云画扶住言笙,随后走到赵炳昌面前,声音低沉道:“查不明白,你也不用来复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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