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元光前来询问,说明日应当是个好天气,沈庭琛问她是想早点往回走,还是在这附近走走转转?

    言笙想了想,这次布施结束回去后,没几天就是除夕了,之前云琴同她说过,往年的除夕,昭宁公主都是会在凤栖宫陪着皇后守岁的,有的时候皇帝也会来。

    若是帝后都在的话,想来少不了会问她关于这几日布施的心得,若是自己能再走访一下百姓,那或许会有更多可以跟帝后聊的,于是言笙便说道:“那就明日在这附近走走吧,权当休息一日,体察民情。”

    “是。”

    元光离开后,言笙坐在罗汉床上把玩着手中的茶盏,体察民情,听起来确实像是公主才会做的事情,想想自己这半年,其实过得也算是滋润了,穿到一个公主身上,吃喝不愁不说,自己每每遇到一些事情也不会处于下风。

    纤细嫩白的手指轻晃了一下茶盏,盏中的茶叶也随之晃了晃,茶汤上姣好面容的倒影也泛起圈圈波纹,昭宁公主啊,有宠爱她的父母,有护着她的兄长,还有一个把她当做亲妹妹一般疼爱的沈庭琛。

    这是她穿越过来后,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去想她和原身之间的关系,她心里其实清楚,自己莫名穿越过来,想要回去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把眼下的日子过好才是正经。

    可是时间一长,她便不觉得自己是在另一个世界了。

    皇帝虽然是一个说一不二的帝王,但是对于她的任性却总能一再退步,原本的昭宁公主是个温婉贤淑、落落大方的女郎,但大病一场后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尽管如此,皇帝依旧宠爱着她。

    皇后原本便不是昭宁公主的生母,两人相处也是标准的礼貌模式,可自打自己来了之后,给皇后添了不少麻烦,但皇后从来没有埋怨或是阻止过她,总是象征性地训斥几句后,再给她独有的慈爱。

    还有广宁公主,她在这个世界交好的第一个姐妹,虽说广宁公主性格内向,也鲜少和她走动,但是退婚这事前后,两人也算相处甚深,每每自己有什么情绪,她都是第一时间来安抚自己,如同真正的姐姐一般。

    世界或许是假的,王朝也是架空的,但这些人给她的爱却是真真切切的,言笙置身其中,感受着他们给予她的爱意,她很难不去想,他们是在对自己好,还是原本的昭宁公主好。

    这些人不像徐霁川和薛纪淮,他们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才认识的朋友,原本昭宁公主和他们的生活不会有半点交际,机缘巧合的相识,却让言笙收获了两份真挚的友情。

    也正因自己是那个变数,言笙很清楚,徐霁川和薛纪淮对她的信任和情谊,都是基于他们之间的相处,而并非因为她是昭宁公主。

    但对于其他人,她总是有着不确定性,帝后也好,皇姐们也好,还是她的三位皇兄也罢,亦或是沈庭琛。

    言笙将那茶盏推到一边,在矮桌上趴了下来,自己产生这种情绪好像就是因为沈庭琛的态度。

    沈庭琛是一个情感淡漠的人,认识他的人都会用清冷二字来形容怀玙公子,但言笙却能经常从他的疏离中感受到不经意间的关怀,这种不显山不露水的关怀最是致命,以至于不知不觉间,言笙发现,沈庭琛已经成为了她生活里的一部分。

    因此,这些想法和念头一旦生起,便如同星星火点跌入草原,除非来一场倾盆大雨将它彻底熄灭,否则,长成燎原之势只是时间问题。

    “云棋。”言笙轻声唤道,“你能,能跟我讲讲,我以前的事情吗?”

    “殿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云棋走过来摸了摸杯壁,发现茶已经有些凉了,便将原来的茶拿去换掉,又端来一盏新茶。

    “就是”言笙摸着与方才温度截然不同的茶盏,阵阵暖意从指尖传来,“就是,今年大病了两场后,总觉得以前有些事记不清了。”

    “啊?”云棋被她吓到了,“那殿下回宫后可要找太医来看看?”

    言笙安抚性地冲她笑着摇摇头,“这点事不必惊动父皇母后,我只是有些时候想一些事情的时候,会发现自己记不清以前具体的事情了。”

    “殿下想知道什么?”

    “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棋看着言笙的表情,发现她们家公主是真的很想知道,这副真切的模样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她们家公主是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记不清了,还是想听听她这个贴身宫女对她的看法。

    意识到自己的上司正在考核自己,云棋的心底突然升起几分紧张来,“殿下,殿下是个很好的人,对我们都很好,对陛下和娘娘也很孝顺——”

    “不是这些,”言笙无奈地抓住她的手,“就是,我小时候的一些事情,比如在凤栖宫是怎么长大的,跟皇兄们又是怎么玩耍的,还有,和其他的伙伴们是怎么相处的?”

    “殿下小时候一直很听话,也不喜欢玩耍,总是被燕王殿下他们带着出去玩,齐王殿下一直很忙,韩王殿下也很少回凤栖宫,只有燕王殿下,会经常带着殿下出去玩,但是每一次回来,殿下不是这里磕了就是那里碰了,经常一身伤,娘娘发现了之后,便不让燕王殿下带您出去玩了。”

    “殿下喜静,因此同诸位公主也鲜少来往,大多时候都是在宫中学习书画,娘娘还会请宫外的女先生来教公主音律女工,倒是很少有往来的伙伴。”

    昭宁公主果然是个内向的女孩子,言笙想了想,随后问道:“那,小鱼哥哥呢?”

    “殿下说谁?”云棋一头雾水。

    看着云棋好似第一次听这个名字的模样,言笙也愣了片刻,随后她想起来了,云琴上次和她说沈庭琛送过她一枚平安扣,她九岁时还因为从树上摔下来将那平安扣摔碎过,在那之后好像就没有关于沈庭琛的事了,那也就是说,昭宁公主和沈庭琛一起玩的时候是在九岁前。

    而云棋和她年龄相仿,想来是后来才被皇后指派过来的,她同自己一样不记得,倒也正常。

    “没事儿,洗漱睡觉吧,今日我也乏了。”虽然没有问到想问的过往,但自己却也不想用整个晚上去钻这一个牛角尖,她和他们,来日方长。

    如元光所说,第二日果然也是个大晴天,虽不如昨天日头那么足,但也还是一个明媚的好天气。

    清早用过早膳后,沈庭琛便早早地等在了院外,待到言笙一切都收拾妥当后,两人步行离开了山庄。

    今日不同于昨日,没有布施,只是四处走走看看,顺便体察一下民情,这样的行程可以让他们慢慢悠悠地走,乡间的小路虽多为泥土,但好在如今没下雪,大原北方的冬天冷的干燥,走上去倒也十分踏实。

    两人并肩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元光及云棋云画及一众侍卫,沈庭琛一边走着,一边跟言笙讲解着周边村落的状况:“这附近的村庄稀少,东边有一个帽儿村,但里面住的村民不多,都是些南边迁徙过来的,他们定居此处后,大多也都在上京城或是京郊周围做生意,赶上逢年过节才会回村子里住。”

    “西边有一个香合村,也是咱们今天去的地方,香合村规模不算太大,大概有两百余人,村民们大多事农桑,依靠地里的产出过活,庄头昨天汇报说,香合村今年的产量不是特别好,因着秋收的时候下了许久的大雨,许多庄稼没来得及抢收,也是因此,昨日的布施才选在香合村附近。”

    秋雨吗?言笙下意识想到了那个雨夜,她转头看了一眼身侧之人,那人依旧身姿挺拔,走起路来背也挺得笔直,若不是自己知晓,倒是很难看出这人背后受过伤。

    她只看了一眼,那人便察觉到了,沈庭琛伸出手轻扶了一下言笙的胳膊,低声提醒道:“小心,脚下有石子。”

    言笙回过神来,不远处确实有一个挺大的石头横在路中间,但若是直行过去,沈庭琛肯定是碰不到那块石头的。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两人的相处方式在这一个月里发生了奇妙的变化,不管是沈庭琛还是言笙,都会注意到对方时时刻刻的一些细微动作,以及别人察觉不到的情绪。

    自打昨天布施回来,沈庭琛就在有意无意地向她示好,言笙不是察觉不出,沈庭琛不是个愿意迁就别人情绪的人,这一点她也清楚。

    “太傅那日所受的笞刑,如今可好了?”言笙想了想,还是把这个徘徊在嘴边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这个问题自打他们冷战开始,自己就一直想问,但是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如今沈庭琛给她这个机会,她不想错过。

    “嗯,”沈庭琛闻言只应了一声,倒也不作答,言笙以为这人是不愿意提及那日的事情,不免有些失落,便也不想再继续问下去,但正当她准备往前快步走几步时,便听得沈庭琛说道:“自然是好了的。”

    “但结痂裂开的时候,还是会有些疼。”沈庭琛声音轻飘飘的,话里透着几分不易被察觉的示弱,言笙听在耳朵里,竟然生出了一个诡异的想法。

    沈庭琛不会是在跟她撒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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