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公主因中暑休课一事,被沈庭琛如实地报告给了皇帝,听闻女儿因为天气太热卧病在床,皇帝心疼之余大手一挥,九畹宫每日用冰的份例翻三倍用。

    结果不出一日,此事又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对于女儿家每日用冰过度这件事,皇后表示了极力的反对,转头又下了诏令把份例改了回去。

    原本能享受到空调房一般的待遇,结果瞬间被打回原形,言笙对此深表不满,于是便接连请了三日的假。

    起初沈庭琛顾及她的身体,对于请假一事倒也没放在心上,但到了第三日傍晚,他府上来了一小太监传话,说是公主身子依旧不爽利,明日怕是也不能上课了。

    就这样,假期越请越多,如滚雪球般没完没了,直至今日,昭宁公主已然休假半月了。

    沈庭琛抬头看了眼他面前躬身的小太监,倒也不作答复,继续翻看着手中的书籍,室内静谧,偶然间响起的翻书声一下一下地挠过人心弦。

    那小太监站在原地起身也不是,退出去也不是,正当他觉得要被这寂静遏得喘不过气时,沈太傅终于开口了。

    “公主中暑,半月还不见好?”

    原来是问这件事,那小太监闻言舒了口气,好在他们家公主告诉过他,若是沈太傅如此问应当怎么答复,揣着现成的答案,他刚想开口却又卡在了喉咙里,到底是面对着几个大男人,想了想,他试探道:“事关殿下金体,不知太傅可否屏退左右?”

    沈庭琛抬头给了个眼神,元光和边尘便立马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半掩的门。

    见屋内只有沈庭琛一人,那小太监便直言道:“起初头几天,殿下确实是因着暑气太重病倒了,后面这几日是因着赶上来了小日子,如今公主的小日子快结束了,想来再过几日便能正常上课了。”

    饶是平日里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沈太傅,此刻听到女儿家的私事,也不免瞬间从脖子红到了脸,手中的书卷被他拿起,当做扇子一般扇了扇风,随即说道:“既是如此,那便着公主好生休养吧,待身子养好了再来上课。”

    “是。”那小太监闻言便朝着门口的方向退去,刚到门口就要出去前,沈庭琛忽然又开口:“那这些日子,便叮嘱你家殿下不要用冰了。”

    小太监显然是没想到沈庭琛后面还有这么一句,一瞬间的诧异凝结在脸上,被沈庭琛立刻捕捉到。

    待到九畹宫的太监离开沈府后,沈庭琛便唤来了隐于阴影里的人,“这几日,徐霁川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那人恭敬回道:“徐公子这些日子并没有什么异样,每日依旧如往常般去书院上学,下了学后和同窗好友待在一处,或是傍晚前、或是入夜时分,什么时候他们散了,徐公子便也就回到徐府,属下瞧着夜里不曾外出。”

    没有异常?沈庭琛手指轻叩桌面。

    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

    昭宁公主鲜少出宫,可上次他却瞧见她在诗会结束后,和徐霁川相约在茗萃楼,虽然二人一前一后离开隔了许久,但那日他就在隔壁的房间,昭宁公主和徐霁川的小动作瞒不过他。

    “他这几日可有跟什么人走得特别近?”

    “走得特别近还真有,回主子,薛三郎回来了,这些日子徐公子下学后,经常同薛三郎一起用午膳。”

    “在哪?”

    “有的时候是茗萃楼,有的时候是珍馐舫。”

    沈庭琛看了一眼被太阳映得发亮的窗柩,起身大步朝外走去,“边尘,去珍馐舫。”

    珍馐舫以贯通南北的海鲜河鲜佳肴出名,是上京城里独一家的存在,其位置坐落于皇城的护城河边上,原本是叫珍馐坊的,但自从前年被新东家盘下后重新装潢了一番,众人再见它时,已然是一艘巨船的模样了,珍馐坊也因此更名珍馐舫。

    沈庭琛带着边尘独自上了顶楼的露天甲板,在船尾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让小二上了些简单的小菜后,便静坐于此守株待兔。

    不多时,沈庭琛便听得身后传来少年谈话的声音,声音由远及近走来,他侧耳细听,果然是徐霁川和薛纪淮二人。

    这二人坐下来后也不看菜单,薛纪淮像是对着自家厨子报菜谱一般,三下五除二就点了一桌子的菜,小二这边刚拿着菜谱离开,那边便响起徐霁川无奈的声音:“你又点这么多,你我二人根本吃不完。”

    薛纪淮不以为意,“你吃不完别带上我,这天天陪你喝茶楼,喝的我嘴里一点味都没有,好不容易吃个正经饭,你就别拘着我了。”

    徐霁川拿他没办法,倒也没再说什么,二人聊了聊今日各自发生的事情,徐霁川聊书院,薛纪淮聊商会,不一会饭菜便被流水似的端了上来。

    这边一伸手,那边就递上了筷子,这边一抬胳膊,那边就把离得远的菜调转个位置,分明是性格迥异,打眼望过去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在一块时的一言一行,却默契地如同孪生子一般。

    两人将琐碎之事聊得差不多后,徐霁川压低声音问:“今日小院那边如何了?”

    薛纪淮方才还一副纨绔风流模样,这会听他提起此事四下望了望,发觉没人注意他们,这才装模作样地一边抖了抖衣衫下摆一边说道:“婠娘的意思是,因着陛下赐婚,这几日那人已经很少去小院了。”

    徐霁川微微叹了口气,这事自打开始计划以来,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了,谁曾想,竟进展得如此之慢,“看来我得让祁连再跑一趟了。”

    “啧,”薛纪淮长叹一口气,“唉,我就说这事它不好办,咱们没多少时间了,那姓罗的又不是个傻子,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行差踏错呢?”

    “行了,还没到最后呢,未见分晓,便不能放弃。一会我便让祁连去跑一趟。”

    祁连脚程快,赶在日落之前便见到了云棋。

    “公主殿下,是徐公子的来信。”

    言笙闻言连忙站起身来,接过云棋手里的信件迅速拆开,待她看完信的内容后,有些沮丧地跌坐回罗汉床上。

    十日前,皇帝下旨赐婚,今科榜眼罗俊彦赐驸马都尉,婚配广宁公主,又命礼部着手准备二人的婚事,暂定于三月后择选吉日成婚。

    圣旨一下,广宁公主如丧考妣。明明知道了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却还是被自己的父皇定下了婚事。

    娴妃倒是十分满意,这些日子以来时不时就要往凤栖宫跑,尽力要把女儿的婚事办的完美又漂亮。

    一时之间,几家欢喜几家愁。言笙因着此事,不得不一直陪在广宁公主身边,以至于上课之事被她一拖再拖。

    许是圣旨和婚期都定了下来,广宁公主这几天的情绪急转直下,深觉大局已定,再没有了最开始想着争取一把的念头,整个人变得毫无生气。

    言笙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会收到徐霁川的来信,看着信上的消息,又回想起这一个月以来的进展,莫名生出了几分怅然来。

    她沉默地看着院中的那棵石榴树,夏日过半,树上的石榴花也飘落半数,眼瞅着那花瓣在空中摇摇晃晃,被风卷起一个旋儿后悄然落下,那姿态就如同广宁公主的婚事一般,希望注定要落空。

    落空吗?

    言笙对于这个答案思索了片刻,得到答案后,她的心重新强烈地跳动起来。

    不行,不能,不可以就这么放弃。

    她站起身来,吩咐云棋道:“趁着祁连还没走,你去同他说一声,我明日破晓时分出宫一趟,届时让徐公子的人在西北角门接应我。”

    “公主”

    “快去。”

    这事不能就这么放弃了,想到广宁公主那双失了神采的眼眸,言笙用力握紧了手中的信纸,不该是这样的,没道理受害者要背负一切。

    翌日清晨,卯时刚过,正是前朝众官员上朝的时刻,言笙带上云棋从宫中小路穿梭前行,一路抵达了皇宫西北角。

    看守西北角门的侍卫见两个宫女朝着这边走来,例行伸手拦住了言笙二人。

    云棋见状,不慌不忙地从腰间摘下令牌道:“我二人乃九畹宫昭宁公主的宫女,奉公主之命前去西市恒雅斋定制首饰,见此令牌如见公主。”

    那侍卫二人面面相觑,他们不曾接到消息说今日昭宁公主的婢女要从西北角门出入啊,若是放错了人那便是他二人的严重失职。

    正当他们纠结要不要放行之时,便见侍卫队小队长打远处走来,见到两个宫女连忙行礼,“问云棋姑娘的安,是卑职来迟了,他二人这个月刚交班,不知姑娘今日要出宫,还望姑娘莫怪。”

    云棋闻言收回令牌,稳稳当当地放回腰间,对着那小队长道:“我自是不打紧的,但若是误了公主的事”

    那小队长连忙上前:“姑娘这边请。”

    二人就这样畅通无阻地出了西北角门,刚出宫门便瞧见一青布马车停在门口处,言笙扶着云棋上了马车,小宫女的姿态端的十足。

    侍卫队小队长目送青布马车离开后,转头对那两个新来的侍卫叮嘱道:“今后见着这位客气着点,这可是昭宁公主身边最为得力的大宫女之一,以后少不得就是公主身边的掌事姑姑,昭宁公主那可是——”

    说到这那小队长冲着金銮殿的方向一拱手,“你们两个心里都有点数。”

    刚一上任便受到上司的提点,那二人极为受用,听完话后连忙点头,表示下次云棋再从西北角进出,他们一定多长眼色。

    青布马车在皇城外围绕了一圈,随后顺着坊市间的街道一路往东北方向行驶,约莫过了两刻钟左右,马车在一户小院前稳稳停下。

    云棋率先下了马车,四下观望确定没人后,这才敲响了小院的门,“叩——叩——叩——”“叩”。

    敲门声三长一短,不多时便有人从院子里打开了木门,见门已打开,云棋快步走回马车前,“殿下,可以下来了。”

    一双纤长的素手从马车里探了出来,言笙握住云棋的手臂稳稳下了马车,在云棋的掩护下快速从虚掩的门缝里钻进小院。

    而在言笙二人进到小院后,在远处监视着小院的一抹暗影也快速闪过,朝着马车的相反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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