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知道皇帝会璟翎宴上选驸马这件事,言笙便时常担忧,原来选老师是幌子,选驸马才是真的!

    虽说按照年龄排序轮不到她,可若是皇帝瞧着顺眼的才俊多了,每个公主分一个,那没准她就要结婚了。

    这可不行,自己还没潇洒够呢,她可不想未成年就结婚。

    思来想去,本着以防万一的顾虑,言笙还是在璟翎宴那日乔装打扮了一番,带上云棋偷偷溜了出去。

    主仆两个顺着九畹宫右侧一路避开宫人,专挑小径往前走,遇到宫人靠近时,言笙一把拽住云棋蹲到灌木丛后面,云棋被她这一举动吓得不敢呼吸。

    “殿下,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皇后娘娘下令,今日后宫众人不得往前殿去啊。”

    “嘶!”言笙瞪了她一眼,“咱们,是去看父皇有没有给我姐姐们挑驸马,我做妹妹的,既然知道了,总得去看一眼不是?”

    云棋心里苦,主子,您平日都鲜少和其他公主往来啊。

    璟翎宴设在集英殿中,四周绿植环绕,东侧还有一道从宫外地下引进来的曲水,宫殿空旷,东西狭长,饶是在夏日里也引得徐徐凉风拂过,丝毫不觉燥热。

    此刻言笙就拉着云棋躲在这绿植当中,她二人今日皆身着嫩绿色的衣裙,此刻混在这绿植当中,倒也没人能瞧得清。

    这也方便了言笙借助绿植遮掩自己,她悄悄地探出了个小脑袋,神情专注地观察着集英殿的状况。

    殿内此刻已经过了开宴的环节,皇帝开始对进士们问话了。言笙离得实在有些远,除了一些隐隐约约的声音之外,什么都听不清楚。于是便提起裙摆,猫着腰往前挪动了几步。

    这次离得近了一些,好似是在问进士们为官之后的心得,传达给刚中进士的这一批学子,无论文武举,说的大多都是些为官之道的话。

    言笙听了半晌,只觉什么有用的都没听到。

    “想来应该是云画会错意了,瞅着父皇也没有问什么别的。”言笙微蹙眉心,竖着耳朵听着那些进士的发言。

    良久,她实在是蹲不住了,便回头唤道:“云棋,快,扶我一把,我蹲不住了。”

    闻言云棋赶忙上前扶住言笙,主仆二人沿着来时的方向往回慢慢蹲着走,待到离开集英殿内众人的视野范围,言笙便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不行,脚麻了,实在走不动,歇会歇会。”言笙一边歇着喘气,一边摆摆手。

    云棋瞧见自家主子确实走不动路,便立马蹲了下来,替言笙捶腿按摩:“殿下,这样好点没?”

    “好多了,多亏今天把你带出来,来,拉我一把。”言笙握住云棋伸过来的手,借了个力站了起来。

    但许是在地上蹲太久了,言笙猛地站起身只觉眼前一黑,大脑一阵恍惚,随即传来一股晕眩之感,她无意识地便松开了云棋的手,连连退好几步,直到撞到了什么东西上又跌坐了下来。

    “殿下!”云棋小声惊呼,连忙跟了过去,想要扶起言笙。

    “等下等下,我,我头晕。”言笙此刻正在感慨这具身子的虚弱,她以前早上不吃早饭还能跑八百,这具身子不吃早饭连站都站不起来。

    “殿下。”言笙听见自己上方传来了一道清冷低沉的嗓音。

    突如其来的声响把言笙吓得不轻,她立马转头看了过去。

    逆着阳光,言笙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轮廓,是一位身量颀长的男子,身着青天白袍,发束玉冠,他的肩好似格外的宽,在言笙头上投下了一道长长的阴影。

    “不要急着起身,否则便会有方才那般头晕目眩之感,殿下可稍缓片刻。”磁性的声音入耳,让人听起来并不反感。

    言笙意识到他可能是某位进士,便微微颔首:“谢过大人。”

    抬头看了一眼集英殿,言笙有些犹豫:“还望大人不要对他人透露”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对方打断:“臣什么都没有看到。”

    在言笙还在发愣的时候,便瞧见那男子大步迈上台阶,进到了集英殿中。

    看着男子的背影,言笙问道:“云棋,那是谁啊?”

    云棋摇摇头,“殿下您先起来吧,待会回去让云画打听一下,奴婢也不曾见过这位大人。”

    这次终于缓了过来,言笙扶着云棋的手刚想往回走,便听到殿内太监高声宣旨:“今科文举榜眼罗俊彦,赐驸马都尉。”

    太监尾音声调拉得极长,饶是言笙站在殿外都听的一清二楚,她有些怔愣。

    还是没防住。

    得到了这个消息的言笙连忙回到了自己的宫里,“云画,快,去打听一下,今日父皇赐婚的那位驸马都尉是赐给谁的?哦对,叫罗俊彦。”

    “好。”云画小丫头动作迅速,这边听了吩咐就立马跑出九畹宫去打听。

    言笙在九畹宫等待的时间里无比焦躁,好不容易等到了云画回宫,她连忙将人按在了椅子上,亲自给云画倒了杯水:“快,快坐下,打听到了吗?”

    “回殿下的话,奴婢打听到了,那位罗大人被赐给了广宁公主做驸马。”

    “呼。”言笙闻言踏实地靠在了椅背上,幸好不是她。

    闭上双眼,言笙眼前突然出现了今日那男子的身影,她顿了顿:“那,你可早知道今日的进士中,有哪位大人是身穿青天白色长袍的?”

    “啊?”云画被她问的一头雾水。

    “无妨无妨,叫小厨房送晚膳过来吧。”言笙觉得自己可能是饿昏了头,看来自己这具身体还是要多锻炼锻炼才行。

    用过晚膳,言笙便叫四姝搬了躺椅茶几,一并摆到院中的石榴树下乘凉。

    落日的余光透过枝繁叶茂的层层树叶,在言笙身上投下斑驳光影,树上的石榴花开的正盛,火红的花瓣随风窣窣飘落,错落着落在树下少女手中的书页间。

    白皙纤长的素手轻抚花瓣,拿起身侧温可入口的清澈茶汤轻抿一口,在落英漫天的树下偷得浮生半日闲,这才是昭宁公主生活的正确打开方式。

    四姝早已对自家主子的习性了如指掌,四人掌扇的掌扇,烹茶的烹茶,剥水果的剥水果,庭院里一片静谧,唯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在沙沙作响。

    蓦的,突然听得宫门口传来小太监的通传声,“殿下,广宁公主在门外求见。”

    言笙轻挑眉梢,自己同这个姐姐以往好像也没什么来往,这会来找她,难不成是为着今日被赐婚给那个进士的事?

    可是她被赐婚来找自己做什么?难不成是自己偷去集英殿的事情被发现了?

    言笙从躺椅上坐了起来:“让皇姐进来吧,云琴,去给广宁公主搬把椅子来。”

    广宁公主身着一身鹅黄广袖云纱裙,远远走过来披着一层暮色的光晕,“皇妹,今儿个是我来的唐突了,可有打扰到你?”

    这样温柔的语气,让言笙不由地生出了几分好感:“没有没有,皇姐不曾打扰,快坐。”

    广宁公主以往不曾踏足九畹宫,第一次来,难免有些局促。

    她这个皇妹近日可谓是名声大噪,经常能听到姐妹之间在谈论她,虽然在别人眼里,昭宁公主的行为举止可谓是离经叛道,但在她看来,其实是有几分羡慕的。

    原本都做好了进门就被怼的打算,却没想到自己这个皇妹竟如此可亲,广宁公主此刻心下也不免散去几分不安之感。

    “皇姐突然到访,可是有什么事?”

    “是”广宁公主摩挲着茶盏的边缘,踌躇着不知该怎么开口。

    言笙瞧出来她是有些难言之隐,倒也不催促,只安静地坐在那里,等着她准备好再说。

    良久,广宁公主长舒一口气:“今日父皇为我择选了一位驸马都尉,想来明日便会有旨意传来。”

    嗯,这事她知道。

    “这件事,我早先便知道了。”

    嗯?什么?你早就知道了?言笙有些惊讶地看向广宁公主。

    广宁公主被妹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讪笑道:“妹妹还小,不曾到婚配的年纪,前些日子母妃便同我说过这件事。”

    “我有些担心驸马是什么样的人,便拖舅家表哥打听了一下,想知道有可能被赐婚的都有哪些人。表哥前些日子也给我传回了消息,今日这位被赐婚的罗大人我是知道的。”

    言笙无限感慨,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一点觉悟都没有!

    “这位罗大人听说在他参加科考前便已有妻室,殿试之前,却莫名同妻子和离了,我,若他真是个君子,我倒也不在意这些,可偏偏是中了进士,殿试之前同妻子和离,我想了很久,若是日后真成了亲,此事难免不是个隐患。”

    “也不怕妹妹笑话,父皇和我母妃都对这位罗大人极为中意,但我总有些顾虑,思来想去,这事我也不知该同谁诉说,前些日子听闻齐小郎君和周小娘子的事”

    广宁公主说到这已然脸红非常,自己的婚事居然跟比自己还小的妹妹商量,“便想让妹妹帮个忙,我”

    她这话虽然说的有些颠倒,但言笙倒也听明白了,自己这个姐姐虽然内向,但却是个心里有数的,甚至是有几分倔强。

    来到大原朝这么久,言笙还没听说过哪家千金贵女,是发现了自己未婚夫有问题后,打算亲自调查的。

    就算是冲着她肯为自己打算的态度,言笙也决定要帮帮她,女子成婚是一辈子的事,若是当真所托非人,那往后余生便是生不如死,就算是皇家公主,也无一例外。

    于是她伸出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广宁公主,“无妨,我已知晓姐姐的来意了,你我既为姐妹,当妹妹的便不会坐视不理,姐姐想让我如何帮你?”

    言笙答应得如此之利落,是广宁公主来之前未曾想到的。

    在这件事上,她已经做好了一切最坏的打算。无论是父皇还是母妃,都觉得她的顾虑是多余的。

    她的至亲,没有一个人理解她。

    可面前这个同她鲜少来往的妹妹,却只是听她说了来由,便毫不犹豫地相信了她。

    这让广宁公主在这些日子以来,心中积攒的所有压抑顷刻间轰塌,眼中的酸意再也没能忍住。

    泪珠大滴大滴地砸在了火红的花瓣上,折射着暮日的光芒,溅出了一朵又一朵比石榴花更加夺目的水晶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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