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客栈客房里,薛琉璃看着一个个放首饰的大匣子、小匣子。
这些都是首饰店的帮工给他们送过来的。
虽然作为修真者可以轻松地把这些东西都给收起来,但既是扮作凡人,那就依凡人的来做。
“这些……”
“我都买了,琉璃姑娘不想戴吗?”红衣公子望向她,那脸上,还有一点点故作委屈的表情。
“买了也可以放着的。”薛琉璃没回答想不想戴。
这些就先放着吧,反正她也不缺这个。
“真的不戴吗?”
“若一定要戴,戴它们的理由是?”
“给别人看啊。比如我~”红霄笑道。
他是真的喜欢看薛琉璃不一样的样子。
当然,如果她每天都一样,那他也不会腻。
“前辈,打趣的话请你停止。”薛琉璃听了他的话之后没有产生一点动摇。
“唉~琉璃姑娘你真的不愿吗?那真可惜。这些虽是凡品,但也做得十分精巧。”
想必这些首饰都是技艺最娴熟的老师傅认认真真地给雕琢出来的。
只是比起修士中炼器者炼制出的一些灵器来说,花的时间要更长,且首饰上没有附加灵力而已。
好看还是好看的,戴上去增添颜色,锦上添花。
“若不能戴在人身上而只是空放在那,那就……太可惜了。”红衣公子叹道。
其实什么可惜不可惜,他只是想看她戴而已。
听到红霄这么说后,
这个时候,薛琉璃的目光向他投了过去。
盯……
“嗯?怎么了?”红衣公子见薛琉璃这样望他,弯起眉梢来,“怎么盯着我看?我脸上有花吗?好看吗?”
他唇角微扬。
薛琉璃摇摇头,她还没看过人脸上开花,但他确实色如桃李。
她从那些首饰中挑出了一个来,过去,把它递给红衣公子。
“嗯?是要我帮你插吗?
琉璃姑娘。”
薛琉璃摇头,她把客房里的铜镜又端了过来,端到他的面前。
这意思是:
你戴,然后你对着镜子就能看到那些首饰被戴起来的样子了。
这些精致的首饰就不会因被放置不用而令人感到可惜了。
红衣公子叹了口气,“哎,琉璃姑娘你明知我是想看你的。我一个男子,戴这些珠钗作甚。”
让他戴不就失去了本来的意义了么。
“我戴的话,”薛琉璃斟酌了斟酌,“我戴的话算在前辈你‘雇我做事’这个范围里吗?”
意思就是,给报酬吗?
“嗯,琉璃姑娘想算就算~”
“那我戴。”薛琉璃重重地点了点头。
哎呀,同意了么?
……不过真可惜,如果知道不少小道消息的老板不是首饰店的,而是成衣店的那就好了。
那他可以把整家店都给搬空。
“琉璃姑娘,听你这么说,我可真担心哪一天我什么珍宝也没有了,付不起你报酬了,就被你一弃而去啊~”
“不会的。”薛琉璃抬起眼来,讶异地道。
她又继续说,脸上表情很严肃的,以示她是很认真的,继续道:
“若真有那么一天,前辈你付不起我任何报酬了,那咱们之间的雇佣关系就从那一天起,解除。
从那以后,你就不再是我的雇主了。
而我将在之后纯粹以同伴的身份,去助你继续寻找山河社稷图里丢失的怪异。”
红衣公子听到她说了这些话,
先是一愣,
而后一笑,似莲濯清水,
声音变得又温柔了几分:
“那我就,提先在这里感激不尽了。”
“且慢,”不料薛琉璃又即刻补上了一句:
“当然前辈你一旦又有了什么可以付我的东西的话,
那你还是要重新给我的。”
。。。
红衣公子哑然失笑,
“不愧是你啊,琉璃姑娘。”他作无奈状摇了摇头。
虽说如此,但琉璃姑娘的心,他已明了了——
她已经是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二人后来去寻那个首饰店老板说的,那个可以帮他们引见福兴商会会长的中间人。
并没有花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
薛琉璃和红霄二人依然自称是从外地来的商人兄妹,是有生意想要和那位年轻的会长探探。
那个中间人客客气气地让仆从奉茶,听二人说了他们的来意。
最后也客客气气地回绝了红霄和薛琉璃。
中间人道:
“实在抱歉,二位贵客远来却要让你们先回去。
只是最近那位会长在为了筹备群英会的事情而忙碌,因而近日不能接待贵客与他们谈新的生意。
二位可否等到群英会之后?”
薛琉璃与红霄相望一眼,同意了。
他们从那个中间人的住处离开之后,路上。
“要跟踪吗?”薛琉璃问。
等那个中间人离开,可以跟着他。
他们本来是这么准备的,准备“先礼后兵”。
也就是先正儿八经地去见见那个会长风鸣,如果怪异就在他手上,那他们就再一步商量。
看看能不能与那个会长说得通。
所以才让这个中间人引见,显得客气一些。
“还是说我们等到——啊。”
薛琉璃的话突然停了下来。
这句“还是说等到群英会结束之后……”的话,没有说全。
“琉璃姑娘?”红衣公子心疑她为何停下,微微侧身弯向她,并顺手为她轻拂掉一瓣落于发上的碎花。
“前辈,断了。”薛琉璃道,她的双眼中还有些茫然。
断了。
红霄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她说的“断了”是什么意思了。
“又断了?”
“嗯。”他身旁女子点了下头。
是的。
又一次断了。
这次,在感受这个怪异大致方向之后,到这个地方来的路上,薛琉璃就感受到这次怪异的气息,它总是断断续续的。
原因不明。
她时感受得到,时感受不到。
就像一缕烟,你根本就不知道它在下一刻会被风裹挟着,飘去哪里。
此刻薛琉璃她又一次闭上了眼——就像她之前做过许多次的那样。
她的一只手按在自己胸口心脏的位置上,另一只手覆于其上。
像一个虔诚的祈祷者一样。
她去用整个身体,这具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身体里的每一个脏器、每一寸脉管、每一滴血、每一点灵气,去感受。
感受怪异。
“是的,断了。”她再一次确认道。“不过这是为什么呢?”女子皱眉。
以前有过这样的情况吗……
没有过。
为什么这一次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般?”
“或许它在隐藏,无论是它自己想隐藏,还是被别的什么所遮掩。
又或者是其他什么缘故。”
红衣公子的扇子已经折起,他用折起来的扇一下、一下地轻轻敲在自己的手心上,思索着。
“琉璃姑娘,一时感受不到,也不必着急。”他们不急在一时。
有时候时机也是很重要的。
而且不仅仅是那个商会会长,这次来参加这个“群英会”的、现在已经到了的那些外来商人及其眷属们,也值得注意。
“不妨静待几日?”红霄道。
当然在这“静待”的几日里,有一些事情也是要探清的。
比如这个地方以往发生过的一些,不太寻常的事情。
要知道“不太寻常”就可能与怪异有关。
明日再去一趟茶馆吧。
看那说书老人明日在否。
怪异的气息没了,那薛琉璃就是想感受,也感受不到了。
于是她点点头,心道那就再等等。
索性这个地方暂时也没有发生什么,很安逸。
路上,
这个时候,华灯已上了。有不少灯笼点了起来。
照得宽阔的街道也明亮了起来。
尘世间烟火气,常是重的。
薛琉璃很多次地想过,所谓的俗世间和山上,所谓的修真者和凡人,到底又有什么不同。
同样的有七情六欲,哦,除了修绝情断欲的那些个极少极少的。
只是能修炼,有法力,活得更久。
修真者之于一众不能修炼的凡人,和凡间王朝的皇帝之于平民,是不是差不多呢?
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是没有本质上的不同的。
……
红衣公子和她踱步街头,行于人群之中。
到了晚上,街上的人却变得越来越多。
不时有人,或是青年男女、或是小孩,手提着花灯从他们的身旁擦肩而过。
有些人会在经过之后再回过头来悄悄地瞧上几眼。
群英会将至,各地商人前来,这个地方也比往常更热闹了许多。
本地那些卖灯的他们顺势就搞了一个“花灯节”。
就这么一会儿,薛琉璃就已经看到了好多样式不同的花灯,元宝灯、鲤鱼灯、桃花灯、八角宫灯……
还有,“前辈,远处有人在放河灯。”
不少人呢。
“琉璃姑娘也想去放河灯吗?”
“嗯。左右现在也无事,不是吗?”
“那我就陪琉璃姑娘一起去~”
他们二人也都买了莲灯,一人一只,到河边去。
薛琉璃看到许多人将写了愿望的字条放入莲灯中,然后把莲灯送入水里,让它们顺水而去,而后他们在岸边合手,闭上眼默默祈祷自己的心愿能够实现。
这些莲灯承载了诸多美好的愿景。
能够实现吗?那些愿望。
愿所有美好的愿望都能实现吧。
既然这样的话,那她也——
薛琉璃也提笔,准备在自己的字条上写下她想要写下的话,什么什么愿望一类的。权当讨个彩头。
身旁红衣公子却是没有要动笔的意思,他注视顺着水飘向远方的灯,忽问薛琉璃:
“琉璃姑娘喜欢什么花?”
“嗯?”喜欢什么花?这个时候问她喜欢什么花,做什么?“前辈为什么问我这个?”
“只是忽然想起罢了。”身旁之人轻飘飘地扔下这么一句。
“嗯……”让她想想,她喜欢……
“不好说呢。”薛琉璃她对于花花草草树树木木这些没有多少特别的喜好和厌恶。
“迄今为止见到的都,还算喜欢?”毕竟花就只是花而已,又不是人。
“那,若是要说一个‘最’呢?”红衣公子又追问道。
最?一定要问个“最”吗?为什么这个时候问她这个?
……
啊。
这个时候她瞥到了自己身旁的莲灯,目光又投到河面,见,火里莲花水上开。在这个时候问她这个,莫不是想让她回答……
好吧好吧,她知道了,那就——
“最喜欢的是莲花。”
她看到红衣公子笑着回望她。
灯火映照红衣,夺目似红莲。
薛琉璃忽然心里一动,她想到之前在山河社稷图里发生的事了。
那个少年时的红霄前辈的模样。
还有那个蝴蝶吻花般的轻吻。
……
她忙转过头,撇开心中那一点旖旎心思——毕竟那只是一个幻象中的、没有将来的过去而已。
她不管他了,薛琉璃开始在自己许愿的字条上写字。
她提笔,然后顿住。
她的心愿……要写些什么呢。
她大致能猜到旁人都写了些什么,
大概就是无病无疾、财运亨通、天赐良缘……那些。
薛琉璃她是个修真者,比起普通的凡人来说,已经摆脱了很多烦恼了。
但尽管如此,内心依旧有很多放不下之事。
心愿……写什么呢。
薛琉璃心里想过很多个,关于过去的种种的,关于未来的种种的,但最终,只提笔写下了四个字:
诸事遂愿。
实在是不晓得该写什么了,就这样吧。
她把字条也放进了莲灯里,让它顺着水漂走了。
“前辈不写些什么吗?”她问身旁的红衣青年,她发现他没动笔。
红衣公子心道:花灯求神,他就是神。
不过……他最后还是跟其他人一样,也写了。
将那字条放入莲灯中。
那就愿他,在补全山河社稷图之后,还能再回到苍澜界吧。
……
…
与外头花灯节带来的热闹不同,某间密室里,很安静。
现在这个时候身在这一间密室里的就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泰和商行的老板、福兴商会的会长,名叫风鸣的年轻人。
他正在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张老旧的藏宝图。
总算是给他得到了……
他已经想了很久了,自从之前知道关于这张藏宝图的事情之后。
看得出来他很兴奋。
他已经在克制自己的兴奋了,尽管如此,手还是不停地在微微发抖。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的声音中也透露出兴奋。
“没想到这一次,真的叫我得到了这一张藏宝之图…!”
风鸣是很兴奋,但是他玉扳指里的那个所谓的玉灵“棠溪”,却在此时很冷静地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从那个狡诈之人那里得到的藏宝图,不可信。你还记得你之前拒绝了他吗?”
“记得、记得,我当然记得。”风鸣不以为意,“让我跑那么大老远替他做那种生意,什么异国王室才能开启的宝藏,什么质子,那种听起来会亏本的乱七八糟的买卖,我可不做。”
那个人把他当成什么了,还以为他是从前的那个小帮工吗?
他早已经不是了,他现在可是泰和商行的老板,是这整个福兴商会的会长!
即使那“铁马”已在道上混了几十年,有些资历,又怎敢用那种语气来对现在的他说话。
“所以你拒绝了铁马。”玉中之灵道。
“我认为当时你拒绝了他是对的。他那样的人也必然会再找到其他愿意替他做事的商队。”
玉灵又接着道:“只是铁马此人狡诈多计又心狠手辣,你拒绝了他,他很可能记恨上了你。”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风鸣,比起那个老谋深算的凡人“铁马”来说还是太稚嫩了些。
“说不定就是他故意放出风声骗你,让你以为自己从他那捡了漏,得了这张藏宝图的。”
玉扳指里的灵,棠溪,这样同这个年轻凡人说。不过现在的风鸣那是一点也没听进去。
他已经和之前不同了。
一开始的时候风鸣还是很听从棠溪的建议的。
不过随着他的地位越来越高,他手中掌握的财富越来越多,见识…应该说是参与过的大事越来越多,他就越来越不理会自己的话了。
现在的风鸣拥有的已经很多了,但他的欲望却还是与日俱增,每一天他都在渴求更多。
性情较之前发生了很大变化。
棠溪感觉到风鸣现在每一日都在往泥潭里陷更深一寸。
“大可不必那么担心,玉灵,我不会被骗的。”年轻的会长眼睛已经在发红,“再说做生意的都知道,富贵要靠险中求。
不进入到更深的地方,怎么能取回更多的财富呢。
何况不是还有你么,玉灵。”
看样子他无论如何都要去按照这个藏宝图,寻找那渴求已久的宝藏了。
棠溪已经明白,这次风鸣的这个决定,他是改变不了了。
风鸣他被蛊惑已久,被那个玉扳所指蛊惑。
那个玉扳指,其实是个邪物。
而他棠溪,其实也根本就不是这个邪物玉扳指里自个生出来的灵。
玉扳指在招财引运的同时也会让它的主人逐渐被越来越高涨的欲望所控制。邪物的那份邪气会渐渐侵蚀它的拥有者。
有得也有弊……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棠溪并不清楚那个玉扳指的来头是什么。
他本是一个被暗害的剑修,遭遇暗算之后未死,剩得一缕残魂飘荡于天地间,寻找能够让他寄宿、修养的东西。
在这附近,他发现了这个能够容纳他的残魂的玉扳指,他便进入其中。
进入玉扳指之后便开始长眠,虽说长眠中能慢慢自我修复,但那个时候的他,自己也不知道将来是否还能醒来,还是会永远长眠下去。
是风鸣的血让他苏醒,重新有了意识。
所以为了报答这个年轻的凡人,棠溪在苏醒后才没有去寻找其他寄宿物,而是留在这个他已经发现其是邪物的玉扳指里,镇压里头的邪气。
没想到这个玉扳指在戴上一个人的手指、以其为主之后,竟然就慢慢散发出邪气来,影响它的主人。
这邪物,究竟是从哪来的……
棠溪并不知道这其实是一件神器山河社稷图中出来的怪异,他现在只是想,他还有没有什么办法帮他那个恩人一把,让他不要陷入泥沼之中,到最后真的无法自拔。
知恩图报,也是他身为剑修的行事准则之一。
只可惜棠溪到底力衰,因而只能断续地镇压邪气——
这也是薛琉璃只能一阵一阵地感受到怪异气息的原因。
并非怪异本身在隐藏,而是有人在遮掩。
前阵子玉中之灵曾让风鸣摘下那个玉扳指,锁到暗阁中,他说这邪物影响其愈来愈深,此物虽为其带来财富,但也侵蚀着其心。
风鸣已经拥有了如此多,即使不再继续戴着玉扳指招财引运,凭他现在手上的产业也足够让他以后继续财运亨通了。
“足够了,不是么。再这样下去会被反噬的。”
“不……我怎么会被区区一个玉扳指乱了心智。我还能够得到更多、更多!”那时的年轻人好像已经完全忘了是玉扳指,他才有了现如今这么多财富的。
玉扳指可以让他登到高峰,也可以让他跌下来。
风鸣,已经被侵蚀很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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