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寻找泉眼求水,没有做过什么其他特别的事。
珍珠是如是回答的。
既然如此的话,那等待明天的仪式就行了。
看看那个仪式上,到底会有什么蹊跷。
古老的乐器吹奏着不知名的曲子,乐声宛转、悠扬。
红霄同珍珠说了些什么,说完之后,女孩的脸色一瞬变得有些难看。而后他开口继续,珍珠·阿法尔缓缓地点了点头,眼神变得坚毅了起来。
古老的乐曲仍在沙漠上飘扬着。
珍珠和两位沙漠来客,他们都在静静地等待明天。
……
…
太阳升起来了。
沙民们早在天光微露前开始陆续醒来,现在正忙于准备仪式的一切。
“马上就要举行召水仪式了吗?”薛琉璃问路过的珍珠。
“对的,很快就好了。”女孩答一下又立刻去忙了。
沙民们很熟悉这流程,因而能较快地准备好。
薛琉璃看向他们搭成的祭台,祭台的中央,有一个图腾。“这个图腾……”
“这图腾倒是不奇怪,是一种祈求祥瑞的兽。”这时,红霄的声音在她一旁响起。
“前辈,你回来了?”
“嗯。我方才四处转了一转。”
“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太对劲的?”
红霄摇头,“并未。虽有些乍看古怪的准备,但终归也属祭祀之常礼。”
“那看来在仪式的准备上,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沙民们忙碌着,很快就将一切都准备好。
仪式如从前那般进行,只是今天多了两位来客。
薛琉璃看着沙民们把供盘奉上,然后由珍珠将放在她那里的泉眼像归还于天一般双手虔诚捧上。
沙民们低声念诵着古语一样的话语,启动仪式。
“风的方向,开始变了。”这时候,在外围观之的红衣公子道。
薛琉璃闻言转头,再次望向珍珠·阿法尔。
她见女孩手上泉眼飞升,微风挟着细沙旋绕此时看起来十分神圣的泉眼——
蓝色、透明、水、流动、生机。
泉眼彰显着生命的力量。
“……开始了。”
薛琉璃听到了微风中传来的那女孩的轻声。
而后的一幕让她感到讶异。
不,不仅是一幕,而是更多,是越来越多的——
风听从泉眼的呼唤,狂沙为它铸成铠甲,它的身躯变得庞大,它在膨胀、它是急湍!
它像是马上就要爆发!
要来了。薛琉璃心道。
“砰——
————!!!”
堪比惊雷的巨响。
“……它,是心脏。”蓝衣女子轻声落下。
她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景象。
如果海洋有心脏,会就是这样吗?
江河百川,奔流不息,汇入大海,而泉眼此时如海洋之心,将湖川之水赐予向它祈祷的人们。
那像绽开的巨大的、透明的花。
沙漠之中的琉璃花。
这景象壮阔而宏丽,“琉璃花”映着比黄金还要灿烂的黄沙,透过日光,折射出虹。
薛琉璃看到人们感激不已,将这泉眼所赐之水接入各式容器之中。
“它让我想到龙。”她转头对红霄说,“那是在传说中的生物。听说能施云布雨,在高空之上号令,很是厉害。”
“…哦,是么。”
嗯?他的语气…“前辈?你好像不是高兴?
怎么了?”
她问他,
水映着她的眼睛,其眸也明如秋水,清莹澄澈,叫人无法抵抗。
红衣公子叹了口气,只得道,“一些过往纠葛而已。”
“哦,好罢。那我就不提了。”
至此为止,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至此为止,这场仪式都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人们求得水之后,便是感恩的仪式。
悠扬的乐曲声响起,是与薛琉璃、红霄他们昨日听到的不一样的曲子,
这乐声似能涤荡心灵,这乐声为感恩泉眼的馈赠,这乐声将沙民们的祈祷与感激带向远方……
“总算到了么…”
“红霄前辈?”
“问题不在于前面的祈水仪式,而在这祈水后的感恩。
琉璃姑娘,看,那些人。”
薛琉璃望过去:
沙民们神情虔诚,脸上透出的是信仰,他们沉浸在这感恩的乐曲中,轻声和唱,令这首曲子更加显得神圣不可侵犯。
“他们,很感激呢……他们还——”
蓝衣女子注意到了,
那细小的沙,尘埃般的沙,它们随着微风围绕在人们的身周,它们在微振,随着乐曲调子的一扬、一落,节奏无比契合。“这是……?”
“同调。
沙砾、风、乐曲、和唱,这片大地上的一切现在正在发生着‘同调’。”
完成了这一次赐水的泉眼正缓缓降落。
“泉眼就是用这支曲子引起同调,来剥夺这片土地,从过去到现在的。”红衣青年脸上露出一丝讽刺,“而在这剥夺中不可缺少的一环,正是大地所供养的子民们。”
传说中这里曾是水草丰茂之地。
而现在这里几乎只剩下黄沙。
“人们吹奏的乐曲和他们的和唱引起同调,同调将剥夺走水,这是怎么做到的?”
红霄向薛琉璃解释道,“还记得我们在那个海边渔村的时候吗?你曾有位身为巫祝的故人吧。”
巫祝是极少见的能与一方天地自然沟通的人。
薛琉璃听着红衣公子将其道来:
而这世上既能有沟通自然的人,其中亦会有得到一方水土偏爱,馈赠礼物与其者。
这群沙民的先祖中,必有此类人。
他们与大地契约,获得了使用水的能力。
“所以,先民们是通过祈水仪式后的‘同调’,在他们自己也不清楚的情况下,将从大地那里获得的权力,让渡给了泉眼吗?”所以沙民们才是这剥夺中必不可缺少的一环?
“不晓得当初泉眼是怎么来到这里?先民们又是怎么被这个怪异所欺骗的呢……”蓝衣女子叹道。
“但可以肯定的是,泉眼并不是一开始就能赐予如此多的水,它本身并没有现在这样大的能力。
它大概是,给了先民们小恩小惠,让人们感谢这个所谓的神物。人们的感谢又通过以这种方式传达给泉眼,让泉眼变得更强。
就这样循环往复。人们的感谢变成感恩,感恩又变成信仰。而泉眼也最终变得像现在这般强大,甚至能够够操控沙暴。”
它带走这片大地越来越多的水分,然后每次只给沙民们一点小恩惠,让他们循环往复。
然后很多年后,这里就变成了一片沙地。
“不愧是怪异。”蓝衣女子道,但这并不是称赞。
乐曲和和唱正是凝聚信仰、让渡权力的最佳工具。
“前辈对这很了解呢,是曾……”
“我曾听过类似的曲子。
琉璃姑娘,等你走遍了山海的时候,你也会知道许多的。大多数时候,聪慧只是了解得更多而已。”
望着薛琉璃难得露出的那副“前辈挺厉害呀”的表情,红衣公子没想着借着这个机会调侃她一下,反而只是告诉他:
他只是走得更多而已。
总有一天,琉璃姑娘你,也会变成那样很厉害的人的。
“不,你现在已经是了……”他的轻声消散了在风中。真正的强大并不只是力量……
“什么?”
“没什么,”红衣青年摇摇头,“琉璃姑娘。
歌是很神奇又美妙的东西,你看,它能够凝聚人们的信念。”
泉眼此时已经落下,就要落到祭台的图腾上。
“那要怎样才能回收这个不完整的怪异呢?
把那个乐器打碎有用吗?
不过说到底,乐器也只是工具而已……”
“不必。”红霄望向正在轻声和唱着乐曲最末段的珍珠·阿法尔。那个女孩。
她的神情专注,她正无比认真地、无比熟悉地,闭着眸子,让自己完全沉浸在其中。
就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
红霄去找了珍珠,他问了珍珠什么,珍珠想了想,肯定地点了点头。
她可以,她表示,她可以做到红霄所说的那个。
昨晚他们就说过一些话。
昨晚红霄对这女孩说的第一句是:泉眼是邪物,他可能会破坏它,再带走它。
所以珍珠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说的第二句话是:你会是未来的首领。是吗?所以我将此告诉于你。
所以珍珠的眼神变得坚毅。
……
珍珠去人群中找到一个高大的男人,现在的领头人。
……
…
“是吗?你说的我已经明白了,珍珠。其实从昨天你将这两人带回来,我就已经有预感了。”
“我…可以吗?我,可以这样做吗?”
领头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早就是大家心中最信任的人了,也是我最信任的孩子。
你早就是了,阿法尔。
大家也愿意相信你的判断,昨夜,他们就已经都讨论过了。”
……
那乐曲还有一点就要结束,那悠扬的旋律即将落下。
珍珠上前,在乐曲落下之时,乐者的目光也投到了她的身上,乐者对她点了点头。
乐者不知道她接下来将做什么,但她相信他。
珍珠伸出手,郑重地从乐者手中接过那乐器。
那么,就开始了。
如红霄方才所说的那样——
于是,在感恩的曲子结束之后,又一支曲子在这片荒漠上响起。
在珍珠阿法尔的吹奏下响起。
那是像水倒流一样的曲子。
那是阴森的、压抑的调子。
阴森、压抑,却又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珍珠·阿法尔早已对那曲调熟记于心。
从最后的音符,到最初的音符。这一次,是反过来的。
这诡异的曲子唤出乌云,唤出雷电,唤出了风暴。
风暴欲裹挟在其正中心的正在吹奏乐器的珍珠她自己。
远处,红衣公子对说薛琉璃道:我会布下结界,让其他的沙民们远离风暴。
“那么是我进去把那女孩给带出来?
我?”虽然这种程度她是没有问题的。
“对,这种程度,琉璃姑娘你是一定可以的。”
“嗯~那当然。”
去吧,去救那女孩,让她更加感激你。
在这个世界上,人总是越受到爱戴就越好的,不是吗?
信仰有时候也能转化成巨大的力量。
红衣青年然后张开结界,目光透过结界看到远处风暴中的泉眼。
风暴让沙民们感到恐惧。
而红衣的青年却能对雷电施加控制,还筑起了巨大的结界。
坚实到一粒飞沙都飞不进去的结界。
风暴的中心,那女孩已匍匐在沙地上。
她以乐曲对抗着想要反抗的泉眼。
她依旧吹奏着,断续地吹奏着,绝不停下。
即将曲终。
“抓住我!”
那一道蓝色的轻纱飞来,那只手朝珍珠伸过来。
此时…曲终。
女孩将手伸过去。
而也在此时,那埙器“咔嚓”破裂。
……
狂沙、风暴、雷电,如旋涡收起般消散。
天,亮了。
现在这次要收回的怪异,可以收进去了。
之后,薛琉璃与红霄向这群沙民们解释了前因后果。当然,并没有谈到山河社稷图的事。
只是说了泉眼这东西剥夺水,又伪装成救世主。
它吸取了大地很多水分,再“恩赐”沙民们一点。
“它就是这样让你们视之若珍宝,让它因你们的信仰而变得更强的。”
这就是怪异,而非救世主。
至于泉眼的话,
虽然现在能收走了,“但一下子带走的话,这里就…”薛琉璃也凝起了眉。让她想想,泉眼带走,她有什么办法让这里……
要不然就用她的——
这时红霄看了看身旁蓝衣女子,“现在泉眼已经被破坏了,破坏了它吸收的属性,接下来,它会将这些水都回予大地。”
“啊?所以我们?”薛琉璃看向他。
站在他们俩面前的珍珠此刻也十分紧张。
“我会将这泉眼留在这里。”
“十年。”红衣公子接着道。
珍珠:“十年?”
“对。我会将这泉眼埋在地下。这片大地也需要时间来慢慢地回复。”
十年后,这里的地貌应会有改变。
“只不过十年后,不管如何,我会回来将泉眼带走。”
薛琉璃明白红霄的意思了,她稍稍弯下腰,对女孩说,
“所以在此期间就靠你,
你们的努力了。让这片大地不仅仅是靠泉眼,你们也要想办法让它重新恢复起生机来。
这是个约定,如何?”
珍珠·阿法尔抬起了脸,
她是沙漠里的珍珠,是荒原上的豹子,而现在的她,那样的眼神——
她像一只要展翅翱翔的鹰:
“好,我们约定好了。
一定会让你们看到十年后这里变成什么样子的。”
约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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