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有上古时代,上古时代真神尚在,真神们吐纳天地间“真元”以修炼,可达万劫长生不老。

    后,上古时代陨落,真神不知去处,天地间真元亦消失,易之为“灵气”。灵气虽亦可供修真者们吐纳修炼,却再也不能使其修为真神仙,寿命终有尽时。

    天地间生灵何其多,修真者如沙里淘金,寥寥。

    薛琉璃正是那寥寥中的一个。

    她幸有资质,又勤修苦练,因而身手不凡。座下又收了两个弟子。

    她自认对这两个徒弟尽全了师道,却没想到换来的是如今这样……

    夕霞映青山,青山千百年不易,残阳如血。

    霞光照在女子身上,仿佛在她的衣衫上罩了一层红纱,如梦如幻。

    女子青丝散落如瀑,没了往时的齐整。

    一双弦月般的黛眉微微蹙起。

    她本眸明如秋水,此刻那翦水双瞳中却多了几分惊异,与怒火。

    因修真的缘故,她还同多年前一般如琼花锦玉,可她的徒弟们,都长大了。

    徒弟长大本是好事,但薛琉璃万万没想到,她的这两个“好”弟子——

    洛九渊和黎羽,他们竟胆大包天到敢以下犯上,反了她这个师父,还将她囚禁起来。

    亏得她平时都会留一手——要不是这样自己就真落入他们之手再不能翻身了。

    “你们这两个孽徒,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话可说的?”薛琉璃以往很少用这么重的语气对徒弟们说话。

    只因他们今日所作所为,极度地突破了她的底线。

    “咳……”地上,薛琉璃的二弟子,白衣少年黎羽,咳出一口鲜红的血来,衬得他苍白清隽的脸庞越发脆弱、可怜起来。

    “师父,阿羽知错了,也知错无……可恕。咳……师父对徒儿恩同再造,这条命也是师父的。”

    黎羽脸上露出痛苦和迷茫的表情来。

    “先前是徒弟鬼迷心窍。

    师父……”

    他抬头,一双瞳子幽若星夜,此时不再逃避,而是直直地望向正手执着剑朝向他身体、俯视着他、眼中已没有一丝温度的女子。

    他伸出手,直接用手抓住了薛琉璃三尺剑的剑锋,将它向自己又拉近了一些。

    长剑何其锐利,割破了他的手,红白相映,分外刺眼,仿佛连那分明的手指骨节也要被割断。

    不过黎羽毫不在意。

    “师父,要动手的话,就动手吧。”他露出释然的笑来。

    和从前一样,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天边红云渐收,落入黎羽眼中,他笑得明媚温柔,仿佛他依然是从前那个尊师重道、清澈透亮的黎羽。

    薛琉璃望向他,没有开口也没有动手。

    ……哼,事到如今她这个弟子是什么德行,她还能不清楚吗。

    装出这幅可怜样子来,实际心里不知打什么算盘呢。

    她这两个徒弟,只看起来人模人样,一副世家公子、霁月清风皎如画的样子,实则果然还是和她这个穷酸的师父——

    搭不上道——

    啊!

    身后风声未近,薛琉璃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即刻转身,接下从身后隐蔽角落飞速袭来的大徒弟洛九渊的忽然一击。

    “原来你还没死啊,九渊。”

    薛琉璃故意这么说道。

    作为师父,她是真的很生气。

    “不愧是师父。”

    一身玄衣的洛九渊见她挡下了这招,无所谓地勾了勾唇。

    “不过我当然没死。师父您现在手脚还能动,我又怎么甘心去死呢。”

    恶鬼。

    罗刹恶鬼。

    自己的这个大徒弟,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沐浴着狂意,扬着捕猎者一样的邪肆笑容,玄衣浸血、金眸也泛粼粼血光,显得诡丽至极,明明被她伤到多处却还好像根本不畏痛一样执着于挑战她。

    洛九渊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那你现在就去死吧。”薛琉璃挥剑一下甩掉上面的血液,双眸冰冷,“今日为师,便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

    还躺在地上没爬起来、白衣浸血也注意不碍自个花容、不给师父留下丑陋印象的少年在两人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

    这疯子洛九渊,当初就说了不要惹恼师父到这种地步,要循循诱之,现在可好了,师父说要“清理门户”,岂不是把他也算进去了。

    他黎羽只是协助把师父给关了起来,他可还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还没……

    准备做呢。

    显然薛琉璃的这个二弟子对自己所犯之恶也根本没有他自己嘴上说的那样自知之明。

    洛九渊听闻薛琉璃的话爆发出疯狂的笑来,他又逐渐压低笑声,“师父,你可千万不要……手下留情,否则弟子会把您一起拖入地狱里的。”

    他低声呢喃似在诉说情话,可说出的话却像恶鬼般冰冷。

    ……这是哪里来的吸着鲜血长大的霸王花啊,根本不复以往模样,难道说,这才是他一直以来的真面目?

    薛琉璃双眸中闪过一丝晦暗。

    而另一边黎羽则是一边勉强以血指画下一张符,一边心道:

    他的师兄还真是不可貌相,平日里看着只是城府颇深、自带压迫气息的“温良”青年,没想到这一战起来就不克制凶性了。

    明明黎羽他自个也是这样的。

    他看着他的师父只是招架着疯狂袭来的玄衣青年。

    疯起来不要命的男人。

    根本就不管身上的伤口撕裂、疼痛和流血,不怕死一样。

    薛琉璃最讨厌碰上这种疯起来不要命的对手。

    不过受了重伤的他竟还能将她逼退一会。

    何时,他成长到这种地步了?

    倒是长进飞快。

    不过姜终究还是老的辣。

    很快,洛九渊便优势不再。

    薛琉璃化解了他如狂风暴雨般的攻击,瞅准一个破绽欺身而上,逼得玄衣青年现在只能后退了。

    最终一剑破空,直指洛九渊胸膛。

    玄衣青年这回却没有反击,而是在剑到之前一个侧身闪过。

    迎向薛琉璃的脸的是以疾风之速飞来的一张锁身符。

    被锁住的话就无法运转灵气也无法动弹了。

    可她已来不及躲过。

    符纸张到了女子的额上。

    一时薛琉璃不能动弹。

    这时她的两个“好”弟子才近上前来。

    一个眼神复了温柔,朝她的脸伸出手来似要做什么。

    一个露出兴味盎然的眼神,嗜血的气息还未完全平复下去。

    却在下一刻。

    薛琉璃毫无预兆地挥出一道锐利剑气,二人虽及时后退,身上却都被割出一道深伤。

    “阿羽,你用的是之前师父给你的符纸吧。”薛琉璃脸上露出微笑。

    她早前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之时已做了些准备。

    不过她自己也不剩多少余力了。

    万一他们还有后招……

    薛琉璃将剑垂下。

    再望了一眼她的这两个弟子。

    也是时候,下山了。

    这师父,从此她不当了。

    苍山之上,落日余晖,照着女子离去的身影,怕是……

    再也不会回来了。

    而在她离去之后——

    白衣少年攥紧了自己胸前的衣衫,垂下眼睫:

    “师父,总有一天……”

    洛九渊则恢复了平日游刃有余、自得的模样,声音慵懒低沉:“我们的目的,不也有一半达成了么。”

    虽然那另一半,纯粹是出自他们丑陋的私心。

    若薛琉璃今日败于他们,那么总有一天,他师兄弟二人,也会兵刃相向的吧。

    数月后,苍澜大陆东土某国一偏僻小道上。

    又是一个黄昏时。

    晚风凄凄,道旁枯藤老树,杂草丛生于乱坟间,偶听飞过黑鸦嘶啼二三声,叫声也显凄惨。

    如此凄凉景致中,却十分不合地,有一队送亲队伍经过。

    只是虽是送亲队伍,轿夫和担嫁妆的脚夫们却个个面色苍黄、似有惧意,吹鼓手们也是空拿乐器颤抖着手,并不吹奏吉曲。

    这情景,仿佛不是去送亲,倒是送葬一样。

    打破这份可怕压抑的沉默的是从道旁一棵树后突然转出来的一位红衣公子。

    看着约莫弱冠年纪,是位身形挺拔如青松翠竹、风骨俊秀的公子。一袭红衣风华非凡,更有一双奇异的翠眸,嗯……

    还手无寸铁。

    这公子与这送亲队伍中的人搭话,只笑着薄唇轻启,说过路口渴没水了,可否借口水喝。

    他笑如春风,神采清朗,出声如玉石相击,神仙一般,叫人如何也生不出厌恶来。

    送亲队中的领队者僵硬地将一个水袋递给了他。

    红衣公子接过,道了一声谢,随即状若无意地问这领队人,这亲,是要送往哪里去。

    “我听说这附近都是荒山,更有……食人的鬼怪传闻,连贼寇都不敢落脚,为何送亲要从这条道走?”

    语毕那冰翡般的绿眸又往坐着新嫁娘的红轿子那边轻轻瞥了一眼,乌发旁垂下的锦带轻晃。

    领队人叹气,摇了摇头。

    他欲开口,说这可怜的新娘子就是送给传闻中的恶鬼的,又十分害怕,只嗫嗫嚅嚅:

    “公子还是别管这等事了。”

    红衣公子轻轻颔首,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他将水袋又还给这位领队人,在这中年人发了个愣的时候,就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

    花轿里。

    新娘子婚服穿得整齐,坐得也十分端正,身板挺直,并没有瑟瑟缩缩的模样。

    绣着倾城牡丹的红盖头盖在头上所以不知其貌。

    不过从她露出来的纤白玉葱般的手可想象这是一位娇人。

    轿子颠簸着,新娘掀了一下盖头,露出一张芙蓉出清水的脸,正是下山数月远离从前修道之地的薛琉璃。

    她听到轿外靠近的鸟鸣声,便稍掀了一下婚轿窗帘,见是一只红羽如缎、绿眼珠的小雀儿,甚是可爱。

    薛琉璃又放下帘子,并给自己盖好盖头,心中想着伤完全疗好之后的事。

    帘内帘外一人一“雀”此刻想着不同的东西。

    那“小雀儿”心中想道:根据“那宝物”的感应,总算找到一个或许能帮他的苍澜人了。

    他心中抱怨:本非他的“那宝物”,坏了却让他留在苍澜来补,留在这个已经没有真元、只有灵气的地方。

    送亲队伍进入一密林中。

    并往深处去。

    气氛也越来越诡异,最后送亲队进到深林中一所孤宅内,花轿落在空旷的院内,脚夫们慌忙离开。

    这宅子里冷清得很。

    只有主人家一个男子。

    那男子出来,温柔地将轿中新娘迎出,牵着她入了宅子深处的喜房里。

    但——

    那房间里竟是挂满了女子的头颅,只有头颅,脖子以下全无,却面容鲜活,仿佛个个还停留在生前最美的年华,屋内没有血腥味,可见保存得极好。

    房间里还有一些看着杂七乱八的画具。

    这是只画皮妖。

    割下美貌女子的头颅收藏,再照着把自己画成上一个遇害女子的模样。

    “娘子……”

    薛琉璃闻他软语出声,将蒙在她头上的红巾掀开。

    她看到一张美貌女子的脸,长在男子的身上,显得十分阴柔。

    痴迷于她相貌的画皮妖也将手伸向她的脖子。

    马上他又可以得到一张新的模子了……

    “——。”

    但他迎来的不是女子的恐惧,而是——

    他自己骨头被折断的声音。

    在他动作之前,薛琉璃眼疾手快出手掐断了他的右臂,从中而断。

    画皮妖顿时面目狰狞,眼露凶光,手变成利爪,伸出利爪就掏向女子心脏。

    “我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薛琉璃轻易又折了他完好的那条左臂,接着反插进他自己的心脏。

    但画皮妖还能动,还看起来无什么大碍的模样。

    嗯?他未重伤?

    哦,是了,画皮妖,那想来最重要的弱点是他那张本来应什么五官也没有的脸了。

    女子果断从袖中滑出一把匕首,她将这附有灵气的匕首伸向妖的脖子,将他压至地上,硬生生剁下了他的头颅。

    他的眼睛还在动,怒视着薛琉璃,牙齿也“咔咔”作响。

    薛琉璃手心升起一把灵火,抛向那脑袋,焚其颅。

    火焰中从那头颅中发出尖利的惨叫声。

    直至化为灰烬。

    这只画皮妖解决得并不费力。

    毕竟她都修行这么多年了。

    薛琉璃正准备放松,此时室内却飞入一只小雀。

    嗯?

    是那只,红羽翠眸小雀?

    近乎本能,她立即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果然下一刻那小雀便化作人形。

    化作一位翩翩红衣公子。

    红衣公子也不多说话,直朝她袭来。

    又来?

    薛琉璃不怯战,上去一招拂穴手抓来红衣公子手臂,再“咔嚓”一声折断他的手臂。

    可——

    ?

    那手臂明明断了,却立刻像有线连着一般迅速接了上去,怎么跟莲藕似的藕断丝连?

    薛琉璃想再动手时已被那红衣公子发来的红绫缚住。

    “姑娘莫要动怒,方才是我的错。”红衣公子轻笑道。“之后定向姑娘奉礼赔罪。”

    方才他试探她一下,看她的实力究竟几何。

    此时,红色的嫁衣对公子的红衣,倒像要成亲的是他们二人。

    “你是谁?想要做什么?”薛琉璃见不敌,便问他。

    “我叫……红霄,”他随口给自己起了个名字,“一介山野散修。我找姑娘许久了,想请姑娘,帮个忙。”

    薛琉璃盯着他望了一阵似是想看出点什么。

    这红衣公子也不生气,笑盈盈地任她看。

    然后薛琉璃开口了:

    “是什么忙?又有什么报酬?”

    自称红霄的公子见她答应便笑着颔首,而后反问她:

    “你可听过,山河社稷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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