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西南边突然蕴起了一团乌云，还渐渐有了靠过来的架势。
来山上的车本来就少，若是下了雨估计就更打不到车了，爷孙俩就收拾好准备打车回家。
“老师，您等等……”
张煜霖闻讯赶过来。
江老爷子似猜到他要说什么，只摆摆手，“你去忙你的，我和阿汀打车回去就行了。”
张煜霖无奈地笑，“老师，您再等一等，我待会儿就送您回去。”
就在两人都试图说服对方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车从大门开了进来。
江汀百无聊奈的眼神从那车标上划过，又缓缓落到后座的车窗上，然后她蓦地收回了眼神，脚步悄悄往后撤了撤，试图躲在江老爷子身后。
正在和张煜霖说话的江老爷子都察觉到孙女的不自然了，他转头看向江汀，“怎么了？”
江汀摇摇头，正想说没什么事情就看见那辆车缓缓停了下来。
“小江老师？”
蒋瑶率先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满眼的惊喜。
他们家和小江老师还真有缘分啊，三番两次的遇见。
江汀僵着唇角扯出一个笑，“蒋女士。”
“不要下来，不要下来……”
她悄悄在心里祈祷。
可下一秒，陈家的人就从车上下来了，就跟现场看秀似的，从后座下来两个一米八以上的小伙，身高腿长，面容精致。
这才几天啊，陈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江老师。”
陈说朝她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江汀的错觉，她觉得最近这段时间陈说这臭小孩的态度恭敬了不少，再也不像之前那样吊儿郎当的了。
旁边的男人没有说话，只淡淡睨着她，仿佛两人并不相熟，江汀刚刚狂跳的心就安静了下来。
幸好。
她悄悄呼出一口气。
可她小小的动作却落到陈问的眼里，他内心忽然升起一丝恶劣的捉弄。
“好久不见，……”
他故意停顿，惹的众人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巡视。
就在江汀差点忍不住的时候，他又慢悠悠补上后面的话，“江老师。”
江汀被他这一断句给弄得差点背过气去，好勉强才扯出一个笑来，“陈先生。”
蒋瑶疑惑，“阿问和小江老师认识？”
江汀生怕他再要说什么让人心跳骤停的话，连忙说道，“上次家长会的时候，见过陈先生。”
蒋瑶这才恍然大悟般点头，她都搞忘了，毛豆儿上回的家长会是阿问去的。
陈问长眉微挑，没打算揭穿她的谎话。
“小江老师，你们这是要回去了啊？”
蒋瑶看着两人，后知后觉问道。
“是。”
江汀礼貌地笑笑。
瓷白的脸上蕴着一抹笑意，唇角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就跟展示柜里的瓷娃娃一样。
“陈说，你送小江老师回去。”
蒋瑶突然看向自己的小儿子。
江汀一愣，然后慌忙地摆摆手。
什么呀，怎么每回遇到陈问总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生。
陈说成年了么？
未成年不能开车吧？
“妈，我还没成年呢。要不，让哥送江老师他们回去吧。”
陈说觑了一眼旁边的陈问。
“不，不用了！”
江汀下意识拒绝，连声音都比平常大了几分。
等看到几人的眼神，她才察觉自己的反应有点过激，于是，她抿抿唇，柔声拒绝，“不用麻烦了。”
“陈夫人，不用麻烦了。等会儿我让司机送老师和阿汀回家就行了。”
张煜霖说道。
早知道会遇到陈问，刚刚就不要拒绝张叔叔了。
“我去送。”
陈问蓦然出声打断江汀的胡思乱想，她惊讶地抬头看他。
不出意外，他们下了山就开始下雨，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散开一朵朵透明的水花。
“陈先生是做什么的？”
江老爷子好奇地看着前面的年轻人。
老人家虽然年龄大了，可眼睛仍然很犀利，从陈家的人出现之后，自己的小孙女就有些反常。
自己带大的小孩他肯定很了解的，要是两人之前不认识，阿汀刚刚肯定不会那么大的反应。
“老爷子叫我阿问就行了，家里的长辈都是这么叫我的。”
陈问趁着前面红灯，回眸和老爷子对视一眼，笑道。
江老爷子看着年轻人真诚的眸子，也一笑，“那行，那我就叫你阿问。”
“我是自己创业，在美国和朋友开了一个科技公司。”
陈问听见老爷子的话微微勾唇，回答他前面的问题。
“哎哟，美国啊……”
没有特别的恭维，而是带着淡淡的疑虑。
陈问手扶着方向盘，闻言抬眸从后视镜看了江汀一眼，“对，不过我们最近正准备到国内发展。”
“是么。那还挺好，年轻有为啊……”
江老爷子倚靠在后座上，从后视镜看年轻人英俊的脸，满意点头。
老人家先入为主的好印象，再加上陈问真诚又刻意的迎合，两人都很愉快。
除了江汀。
她将脑袋靠在玻璃窗上，听着老爷子和陈问说话，不由得悄悄翻了一个白眼。
没想到，平时出口噎死人的陈问居然也会哄得老爷子假牙都快笑飞出来。
“阿问啊，那你回去时候小心点。”
江老爷子下了车，殷切叮嘱。
那劲头，说陈问是他亲孙子也有人信。
“好的，江爷爷。”
陈问扶着他的胳膊，低头轻声答应。
江汀不忍再看，只能偏过脑袋看那枝从铁网里探出来的凌霄花。
“咚咚。”
玻璃窗响了两声。
她转头，就看见老爷子慈祥的笑脸，将车窗按下，她嘟嘟嘴，有点拈酸吃醋的意味，“爷爷还记得有我这个孙女呢。”
江老爷子笑得不行，转头对陈问道，“你看看她，明明是自己不下车的，这会儿又怪起我来了……”
陈问没有搭腔，只是看着江汀的眼神含着笑意。
等老爷子上了楼，刚刚还娇气乖巧的女孩子就变了脸色，她抿着唇，指了指前面，“你把我放在前面就好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陈问回头看她。
“下雨不好打车。”
他淡淡撂下几个字，并没有如她所愿。
车轮压过水滩，水花迸溅，将绿化带里的小花吓得往后一仰。
江汀收回视线，然后从后视镜盯他，缓缓开口，“陈问，你真讨厌。”
陈问听着她咬牙切齿，唇角却勾出一个微小的弧度，低声应她，“嗯，我是挺讨厌的。”
……
看着渐渐形成的雨幕，江汀努力回想，陈问以前难道就是这样的？
奶油色的防晒外套将她裹得严实，正侧着脸一言不发看着窗外，玫瑰似的唇瓣微微嘟着，有几份不悦。
陈问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想吃什么？”
他从后视镜看她。
吃什么？
对着他，什么也吃不下！
江汀看着外面的雨滴，假装没听见。
“小江老师？”
他声音浸上一层层淡淡的笑意。
江汀明明不想理他，可又不知道这有什么可笑的，忍不住转头从后视镜瞪他。
陈问似有所感，恰好抬头看过来，唇角的笑意都还没来得及散开。
对上她的视线，他又温声道歉，“对不起。”
江汀刚刚升起的怒气就显得有些后劲不足，她别扭转头，“你道什么歉……”
“下雨不好打车，所以才不让你下车的，要是淋了雨，感冒可是要打针的。”
前面听着还挺真诚，可后半句话让江汀总觉得有几分奇怪。
总觉得他是在内涵。
高一的一个冬天。
江汀一直流鼻涕，整整一包纸一个上午就被她用光了。
鼻子堵住，让江汀难以呼吸，她微微张着嘴。
“喝水。”
刚刚起身出去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还将一杯热水放到她面前。
她将装着热水的被子抱着，抬头对陈问道谢，“谢谢啊。”
声音瓮声瓮气。
陈问看着她通红的鼻头皱眉。
“去医务室看看吧。”
正小心翼翼喝水的江汀闻言连忙摇头，“不用。”
她既然坚持，陈问也不能勉强她。
可江汀逞能，身体却是不能逞能的。下午才上了两节课，她脸颊就泛起了红色。
陈问一侧头，就看见她迷蒙的双眼。
这回不等她再拒绝，给老师打了一声招呼就带着她去了医务室。
医务室的老师一测，388c，得打退烧针。
可刚刚还迷迷糊糊的江汀一听要打针，就吵着闹着要回去了。
“我没发烧！”
她一双眼睛都烧亮了，就跟两个小灯泡似的，气哼哼瞪着陈问。
那模样就像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江汀，你发烧了，再不打退烧针你就烧成个小傻子了。”
陈问并没有理会，只淡声按着她肩膀坐下。
医务室的老师已经将针拿过来了，江汀一瞥眼就看见那根又细又长的针头。
她一急。
脸色更红了，身上还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可脑子不清不楚，只嚷嚷着不打针。
“你帮我把她按住。”
医务室的老师是个年迈的男人，只轻飘飘扫了一眼反应极大的江汀，就冷声朝陈问道。
可那句话就像一个魔咒似的。
让江汀想起了小时候那幕。
她猛地从长椅上站起来，转身就要跑。
陈问没想到她这么怕，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她撞得一趔趄，可还是攥住了她的胳膊。
江汀是个女孩子，此刻生着病，自然就轻而易举被陈问按了回去。
“陈问，我不要打针，呜呜呜……”
发现自己跑不了，江汀居然哭起来。
安静的医务室里霎时响起了女孩子呜呜呜的哭声。
听起来可怜又无助。
陈问被她水汪汪的眼睛看得心一颤。
“这孩子，都高中了还这么怕打针啊……”
医务室的老师也没想到她会哭，动作也顿住。
他们班主任秦老师赶了过来，看见攥着陈问袖子呜呜直哭的江汀，连忙过去隔开了两人。
“陈问，你去上课。”
她抬头瞥了一眼愣在原地的少年，淡声说道。
陈问听见班主任的声音回过神，看了看抱着她腰轻轻抽泣的江汀，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
秦老师看着少年走远，这才低头看挂在自己腰间的少女，一张小脸泪蒙蒙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她笑着从医务室老师手里接过纸巾，小心翼翼替她擦干净眼泪，笑着道，“丢不丢人，都高中生了还怕打针……”
江汀被烧得有点迟钝，并没有回答，只轻轻抽泣。
“好了，别哭了，老师在这陪着你，就扎扎胳膊，很快就好了……”
她轻声安慰。
既然是扎胳膊，江汀自然没有那么排斥了，乖乖依偎在秦老师的怀里，扎了针，又通知了家里来接，下午就没回去上课了。
生病的时候她没多大感觉。
可第二天好了之后，见到陈问就别扭极了。
一想到自己攥着他的袖子哭，江汀恨不得自己从此就失忆。
可奇怪的是，陈问居然一次也没有提过这件事情。
虽然这事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可这会儿被他乍然提起，江汀还是有些别扭。
其实江汀觉得自己从小就是个蛮勇敢的姑娘，可这其中并不包括打针。
害怕打针这件事还是她小学时候留下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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