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秋。
九月初，属于秋天的凉意还未光临青市。太阳仍像一个火球一般灼烧着大地，耀眼的阳光如灼热的刀尖一下一下刺在人的皮肤上。
体育老师只让他们做了些简单的运动，就原地解散了。
江汀怕热，一溜烟儿就跑到大树底下乘凉。
不一会儿，晴梨就拿着两瓶水过来，将其中一瓶递给她，“喏。”
江汀笑嘻嘻接过，“谢谢梨子。”
然后就将瓶身敷在红透的脸颊上，冰凉的触感让她舒服地叹了口气。
晴梨走过来坐到她身边，突然小声问她，“阿汀，你和陈问怎么了？”
太长接触冰面的脸颊有一瞬间的麻木，江汀若无其事拿下瓶子，手指将上面的塑料纸撕下，语调躲闪，“什么怎么了……”
看她那别扭的样子，晴梨凑过去指了指她手中的水，“这是陈问买的。”
江汀闻言，顿时手足无措地拿着手中的水，视线在四周慌乱地转了一圈儿，然后猛地将水放在了一旁的花台上。
晴梨看着她的动作，唇角漾开一层笑，“还说没什么呢。”
江汀对上好友促狭的笑容，霎时羞恼地用手指推了一下晴梨的额头，“你骗我呢？！”
晴梨连忙举手求饶，“这真是陈问买的。”
江汀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视线落到前面的篮球场，明明太阳这么晒，可这些男孩子就像感受不到似的，在场上飞奔。
“问哥，快！”
江汀听见有人叫陈问的名字，她看过去，就见身形高大的陈问就像一只迅捷的猎豹猛地朝对方扑了过去，她都还没看清楚他的动作，他就轻而易举地截断了对方的球。
然后跳跃，手腕往前一用力，那颗篮球就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精准地落到篮筐里。
“问哥牛|逼！”
江汀听见他的队友激动地称赞。
陈问倒是没有多大的表情，只轻勾嘴角算是对他们的回应，他一边回头一边撩起t恤擦汗，露出劲瘦的腰身，和线条分明的腹肌。
旁边的女孩子们尖叫连连。
江汀忍不住撇撇嘴。
装逼。
下一刻，陈问的眼神就落到她不屑的脸上。
被抓包的江汀没有任何的心虚，而是嘴型十分明显地无声说出那两个字。
陈问眯着眼睛仔细观察她的唇形，然后在她挑衅的眼神里，终于读懂了她的意思。
他忍不住垂眸一笑。
学着她的样子无声说出两个字。
“小……狗。”
江汀下意识出声，反应过来之后，气哼哼移开视线不再理他。
“什么？”
晴梨没听清楚，一头雾水。
可正在气头上的江汀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她的确是小狗。
因为两个人上周发生了一点小矛盾，江汀一气之下就说，谁再和对方说话谁就是狗。
虽然刚刚没有出声，可也算是她主动和陈问说话了。
突然变成小狗的江汀有一点不开心。
午饭的时候都少吃了一碗饭。
那段时间，因为爷爷还没有退休，每天中午家里都没有人，所以江汀只有晚自习结束才会回去，中午午休就去女生寝室蹭晴梨的床。
下午一点五十五，江汀和晴梨慢悠悠晃到教室。
刚午睡醒脑袋昏昏沉沉的，并没有注意到窗边的异样。
直到前面的女生转过来，兴致勃勃地问她，“江汀，你这栀子花哪里来的啊？好香啊。”
“啊？”
江汀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自己位置的窗台边放着一束栀子花。
江汀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
她愣愣看着。
“打起精神，一个个呵欠连天的！”
数学老师突然走进来，书本在讲台上用力敲了两下。
前桌慌忙转了过去。
有些人不喜欢栀子花，因为觉得它的香气太过嚣张，只要路过，那香气逃也逃不开。
可江汀却一直喜欢，不论是它柔软洁白的花瓣，还是它香得痛痛快快的坦荡。
只要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喜欢栀子花。
可现在已经九月了，栀子花基本已经凋谢，那它是从哪里来的。
讲台上数学老师正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今天的课题。
恰好窗外一阵风过，带起绿色的树叶如海浪一般翻涌。
那股浓烈的香味就蛮横地撞进江汀的鼻子。
她转头，一张浅蓝色的小便签就悠悠从花间飘落下来，摇摇晃晃闯入江汀的课桌。
江汀一惊，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讲台上的数学老师，见他没有抬头，这才悄悄用指尖将那张便签挪过来。
她将便签放进手心里，微垂眼皮匆匆瞥了一眼。
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三个字，“对不起。”
右下角还有一个委委屈屈的小脸。
她唇角勾了勾。
“江汀。”
数学老师声音提高。
江汀一颤，慌忙站起来。
凳子在地板上发出尖锐的刺响。
看着数学老师严厉的视线，江汀的脸渐渐如火一般灼烧。
“你来说说，集合a的子集个数是几个？”
数学老师指指黑板。
江汀手里起了一层细密的汗。
“8个。”
后面小声说道。
“8，8个。”
江汀紧张说道。
“嗯，坐下吧，上课专心点。”
数学老师看看她，声音缓和了些。
直到江汀坐下，她的心还在突突地跳。
等下课之后，数学老师刚刚转身，身后就有人用笔头轻轻戳了戳她的背。
江汀往前趴了趴。
可身后的人不依不饶。
江汀不满转身，“你干什么？”
陈问右手懒散撑着下巴，握着笔的左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见她转身，他挑挑眉，“还生气呢？”
江汀轻哼一声。
“我刚刚可帮你了。”
陈问戳戳她放在自己桌子上的手臂。
江汀晃晃手里轻飘飘的蓝色便签，丝毫不领情，“可也是因为你我才会被蒋老师抓到的。”
陈问没说话，静静看着她。
江汀看着他漂亮的眼睛，有些不自在移开视线。
“江汀，我们和好行不行？”
他突然压着声音道。
江汀看过去，就见他将语文书打开竖起来，将下半张脸挡住，露出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睛。
江汀忍住笑，摇摇头。
“汪汪……”
模糊又小声。
江汀噗嗤一声笑出来。
恰好陈问的同桌林年从外面回来，刚坐下就四处看了看，还将脑袋钻到桌子底下看了一圈儿。
然后他抬头看向笑眼弯弯的江汀，“江汀，你刚刚听见狗叫了么？”
江汀忍住笑意，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不知道。
林年仍然不放弃，转过身，“问哥，你刚刚听见了么？”
陈问“嗯”了一声。
“哪儿啊？”同桌往他这边扒拉。
“这儿。”
陈问将手中的作业本卷成一个圆筒，轻描淡写地指了指一脸好奇的林年。
……
看着林年无语的脸，江汀乐不可支。
“江老师，江老师？”
杨芸芸俯身过去，在江汀眼前晃了晃。
这江老师是怎么了，盯着同一地方都快十分钟。
“嗯？”
江汀回过神看她。
杨芸芸看着她好笑，“江老师，你在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江汀低头，就在屏幕上看见自己微微上翘的嘴角。
她抿唇，直到自己脸上的笑意褪干净。
“没什么，”
抬头撞上杨芸芸探究的眼神，江汀笑着摇摇头。
上课铃一响，江汀就拿上自己的教材站起来，“我去上课了。”
杨芸芸点头，可还是十分好奇地看着江汀的背影，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江老师露出这副表情。
啧。
真是好奇。
江汀刚到楼梯口，就听见一班乱哄哄的。
她收拾好心情，拧着眉头从走廊过去。眼尖的，立马就喊了一声“江老师来了。”
江汀有些好笑。
可仍面无表情走到门口停下，静静看着他们，然后等这些小崽子们彻底安静下来，这才慢悠悠走到讲台上。
不轻不重地将书拍在讲桌上，一字一句开口，“要翻天了是不是，上课铃已经响完了没听见么？我从一楼上来，就你们班最吵。”
她视线一一落到每个人的脸上，小崽子们纷纷都避开她。
江汀虽然温柔，可那是建立在他们守纪律的基础之上，这会儿脸一沉，还真能唬住人。
见震慑的效果达到了，她就缓了神色，“把书拿出来，翻开第80页。”
偌大的教室只剩下哗哗的翻书声。
陈说靠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将书翻开，抬眼观察讲台上的江汀。
江老师到底知不知道那花是他哥送的啊？
今天他哥突发奇想要送他上学。
蒋瑶女士倒是很开心，连连嘱咐他，“毛豆儿，你看哥哥对你多好，以后别惹你哥哥生气。”
虽然陈说不知道蒋瑶女士这个结论是从哪里得出来的，不过为了不让她继续唠叨，他只能连连答应。
可上车之后，并没有他想象的兄弟情深，他哥压根就很少注意到他，倒是把他旁边那瓶栀子花保护挺好。
陈说翻翻白眼。
“干什么呢？”
陈问淡淡开口。
陈说视线倏地望向后视镜，可陈问分明就没有看他。
奇了怪了，他哥难道后脑勺长了眼睛？
陈说瞥了瞥陈问那茂密的头发。
等视线重新移回后视镜，就看见他哥冷漠犀利的眼睛。
他干干笑了两声，“哥，你这栀子花哪里来的，真好看。”
陈问翘翘唇角，“好看么？”
“好看啊，真的太好看了，谁见了都觉得好看。”
陈说被自己哥哥忽然温柔下来的语调吓了一跳，平时积累的好词好句这会儿一个都想不起来，只苍白地夸着。
可陈问好像并不介意，趁着绿灯，他好心情地用指尖碰了碰柔软的花瓣。
真让人受不了。
陈说连忙看向窗外。
门卫和陈说很熟悉，这会儿陈问要进去，也只去门卫室登记了一下就放他进学校了。
“哥，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
陈说还真想看看他哥到底要做什么。
“不用。”
陈问冷声拒绝。
“这个是给江老师的吧……”
陈说并没有放弃，而是指了指他手中的栀子花。
陈问眼皮轻掀，视线淡淡落到他脸上。
“哥，你应该不知道江老师的办公桌在哪里吧，我带你去？”
陈说硬着头皮道。
陈问面无表情看着他，直到陈说忍不住转身，“那我去教室了。”
陈说并没有直接去教室，而是在阳台上悄悄观察。
看着陈问显眼的身形，正担心他会不会被人家逮个正着，一转头就看见操场上正在做早操的同学们。
啧。
难怪呢，这么早就送他到学校了。
可陈问什么时候知道江老师办公桌在哪儿的？难道是家长会那天他就心怀不轨了？
啧啧啧……
诡计多端的老男人，陈说连连摇头。
“陈说。”
江汀转身就看见在底下摇头晃脑的陈说，沉声叫他的名字。
也不知道这臭小孩在想什么，叫了好几声他居然都没有反应。
直到他的同桌怼了怼他的胳膊，他才一脸恍然站起来。
“上课不要走神。”
江汀皱眉。
“对不起，江老师。”
陈说连忙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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